50.逃课与洋流，还有白色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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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不等开完家长会，李景媔自己先跑回家了。她的内心害怕母亲会不会突然间爆发，会不会在众多同学和老师面前对她的成绩发出责难，那样她多难为情，估计她脆弱的内心和可怜的自尊心会驱使她辍学离家吧。
在那个时刻她心里回想到的全是妈妈曾经情绪大爆发的时候。最近的，以前的，纷至沓来，她的内心在那一刻，只有家，只有她的那个小房间，锁上门才是安全的。
等她回家后，她第一时间还是准备蒸米饭，看看还有什么菜，切好菜等妈妈来炒或者估计妈妈快来了自己炒好。
尽管平时她要是干这些，妈妈就会阻止。可是今天，她觉得要是妈妈看到她还等着出便易饭，估计会嘲讽她。
让她不安的是，她估摸家长会应该结束很久了，妈妈还没有回来。她的内心又生出各种绝望，以前妈妈老是威胁她的，她不听话，她做得不合妈妈意，妈妈就会抛下她。
她在各种情绪里等了很久很久，母亲才回来。她着急又不安，从母亲的神色中搜寻着危险的信息。母亲有些疲惫，兜里提着一些水果。她边脱衣服边说，我给你找了个补课的老师。这个周六你就去补课。
她还没有从惊惧和忧心中反应过来，母亲继续说，你们老师说你学得挺认真的，但是有些知识你可能理解不了，还夸你作文写得好。
母亲一连串地说着话，自觉有些口干舌燥，她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水，继续说，我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遇上了以前和我一起打工的一个大姐。她给我介绍了一个老师，她的姑娘以前也补过物理，说这个老师补得好，收费也不贵。
李景媔静静地听着，她的成绩考成这样，母亲没有责难她，已经很宽容了。她不可能也没有拒绝母亲的理由。之后，母女俩静静地吃着饭，一场预计的暴风雨没有来，忽然间风吹散了乌云，太阳出来了，一切又恢复平静了。再也没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那种压迫感了，这是这对母女少有的温情时刻了。
第二天，李景媔便听从母亲的安排，拿着母亲前工友给的地址，还好，那位大姨承担了跟老师沟通的重任，她只需要拿着记着老师家地址的字条找到老师家。
老师家在一个菜市场附近，当时她觉得很喧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很拥挤。等后来她真正了解和懂得生活时，才理解了菜市场的神奇与奥妙。
在她上课之前，是另一个高中的三个姑娘，她看着那三个姑娘出来，心里又有些孤单，其他同学都三三两两，只有她一个人面对老师。
之前她见班级里的同学们都以老师在哪个学校任教作为判断老师教学水平的标准。她也未能免俗，她在心里暗自比较着老师任教的学校和自己所在的学校，悄悄地给老师打分。
补课的物理老师很温和，就是他们家在一楼，又没有开灯，暗沉沉的。她觉得那一个半小时太漫长了。一个火车进山洞前鸣笛，声音到达山洞和返回啥的，还有什么火车到达山洞的时间啥的，老师讲了好几遍，她感觉她的头要爆炸了。
补课老师看着她紧咬嘴唇，紧咬眉头，一副深思的样子。问了几遍你懂了吗，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此后的三周，她每个周末都去补课，有时候觉得灵光乍现，好像自己听懂了。但是等到面对具体问题的时候，她又抓耳挠腮。
等到冬至那一天，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群。那天刮着冷风，太阳周围是一圈橙黄色的雾霾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吹淡，人们行色匆匆，耷拉着眼皮，把头缩在脖子里。她忽然觉得这个城市就像个牢笼一样，她想逃离。
一旦产生这个念头，她的心里开始不受控制。老师的家就在市场的头上，但是走到老师家所在的小区门口时，她没有停步，她继续往前走，往喧嚣的菜市场深处走去，就像走向未知一样。
她清楚地记得市场上第一个摊位是卖干果的，大豆，花生，大板瓜子，干炒瓜子，糖炒栗子，喇叭里的声音一串一串的，她抬头瞥见栗子在锅里和黑色的砂石一起翻滚，栗子看着油光油光的，她吞了吞口水，继续往前走。第二个摊位是卖烤馕的，摊主是个小胡子的维吾尔族大叔，他那里的馕大大小小的，表面看着可以当板砖去拍人，但内心还是挺暄软的，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孤单，在学校没朋友，其实都因为她自己跟这个馕一样，外边坚硬，内心柔软，仅仅是外表，就劝退了好多同学的善意。李景媔想着以前还给妈妈买过一个玫瑰馕，又掏钱买了两个小小的玫瑰馕。
再往前走，就有左右两边摊位了。李景媔觉得自己的眼睛应接不暇了。有的摊位是卖小菜的，泡菜，凉拌菜，冬天生意还不错，有的是卖卤肉的，鸡爪的，药膳鸡，香肠，这些美食在红色灯的映照下色泽更加鲜亮，更加诱人。
李景媔不由地低头快步走过这几个摊位，再往前，是卖菜的摊位，冬天的摆摊上摆满了一摞一摞的大白菜，只有大白菜，让人们清晰地感知冬季，要不然琳琅满目的大棚蔬菜会让人们分辨不出四季的。
眼看快到尽头了，那里全是卖水产的。一个个鱼盆插着管子在打氧，一条条鱼昏昏沉沉的，她想到有个特别注重养生的同学曾担忧地说，现在鱼不能吃，那些鱼都是喂避孕药长大的。
可她看着要是哪条鱼被挑中要捞出来时，那条鱼便会疯狂挣扎，拼尽全身力气。等到被摊主极其利落地刮了鱼鳞，开膛破肚后，有的鱼尾巴还在跳动，嘴巴也在一张一合。
李景媔只觉得十分残忍，看着好多人提着一捆一捆的带鱼，心想，还是带鱼好。因为她曾听地理老师说，这些带鱼补上来后就被冷冻了，她想，或许这样鱼就不会在感觉得到疼痛时被开膛破肚，就没那么痛苦吧。
走到市场尽头，她心里还想着那一捆捆鱼，心里想了很多很多。她在猜测，这些带鱼是不是舟山渔场呢？寒暖流交汇形成渔场，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个名字，千岛寒流，摩尔曼斯克港，符拉迪沃斯托克，这个中国名字应该是海参崴，还有啥？三毛在她的小说里写她和荷西在西非撒哈拉沙漠的海岸捕鱼，那也是寒暖流交汇形成的吧？
菜市场的尽头和一条步行街相交连，这时大街上传来一首歌，歌词和此时此刻很相衬，“藏在沃斯托克的湖岸，沉寂，轻叹，撒哈拉，满天狂沙，金字塔，谁能解答，兵马俑，谁与争锋，长城万里相逢……”
她在大街上站着听了很久很久，可喜的是店家应该也无比喜欢这首歌，因为这首歌一直在循环播放。
在那个寒冷的冬至午后，一个逃课的小姑娘，她想逃离自己现有的生活，听到这样一首歌，她想到了远方，她只能在书本上畅想的新奇世界，打开了她封闭内心的一个小孔，照进了一些光亮……
那天不等开完家长会，李景媔自己先跑回家了。她的内心害怕母亲会不会突然间爆发，会不会在众多同学和老师面前对她的成绩发出责难，那样她多难为情，估计她脆弱的内心和可怜的自尊心会驱使她辍学离家吧。
在那个时刻她心里回想到的全是妈妈曾经情绪大爆发的时候。最近的，以前的，纷至沓来，她的内心在那一刻，只有家，只有她的那个小房间，锁上门才是安全的。
等她回家后，她第一时间还是准备蒸米饭，看看还有什么菜，切好菜等妈妈来炒或者估计妈妈快来了自己炒好。
尽管平时她要是干这些，妈妈就会阻止。可是今天，她觉得要是妈妈看到她还等着出便易饭，估计会嘲讽她。
让她不安的是，她估摸家长会应该结束很久了，妈妈还没有回来。她的内心又生出各种绝望，以前妈妈老是威胁她的，她不听话，她做得不合妈妈意，妈妈就会抛下她。
她在各种情绪里等了很久很久，母亲才回来。她着急又不安，从母亲的神色中搜寻着危险的信息。母亲有些疲惫，兜里提着一些水果。她边脱衣服边说，我给你找了个补课的老师。这个周六你就去补课。
她还没有从惊惧和忧心中反应过来，母亲继续说，你们老师说你学得挺认真的，但是有些知识你可能理解不了，还夸你作文写得好。
母亲一连串地说着话，自觉有些口干舌燥，她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水，继续说，我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遇上了以前和我一起打工的一个大姐。她给我介绍了一个老师，她的姑娘以前也补过物理，说这个老师补得好，收费也不贵。
李景媔静静地听着，她的成绩考成这样，母亲没有责难她，已经很宽容了。她不可能也没有拒绝母亲的理由。之后，母女俩静静地吃着饭，一场预计的暴风雨没有来，忽然间风吹散了乌云，太阳出来了，一切又恢复平静了。再也没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那种压迫感了，这是这对母女少有的温情时刻了。
第二天，李景媔便听从母亲的安排，拿着母亲前工友给的地址，还好，那位大姨承担了跟老师沟通的重任，她只需要拿着记着老师家地址的字条找到老师家。
老师家在一个菜市场附近，当时她觉得很喧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很拥挤。等后来她真正了解和懂得生活时，才理解了菜市场的神奇与奥妙。
在她上课之前，是另一个高中的三个姑娘，她看着那三个姑娘出来，心里又有些孤单，其他同学都三三两两，只有她一个人面对老师。
之前她见班级里的同学们都以老师在哪个学校任教作为判断老师教学水平的标准。她也未能免俗，她在心里暗自比较着老师任教的学校和自己所在的学校，悄悄地给老师打分。
补课的物理老师很温和，就是他们家在一楼，又没有开灯，暗沉沉的。她觉得那一个半小时太漫长了。一个火车进山洞前鸣笛，声音到达山洞和返回啥的，还有什么火车到达山洞的时间啥的，老师讲了好几遍，她感觉她的头要爆炸了。
补课老师看着她紧咬嘴唇，紧咬眉头，一副深思的样子。问了几遍你懂了吗，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此后的三周，她每个周末都去补课，有时候觉得灵光乍现，好像自己听懂了。但是等到面对具体问题的时候，她又抓耳挠腮。
等到冬至那一天，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群。那天刮着冷风，太阳周围是一圈橙黄色的雾霾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吹淡，人们行色匆匆，耷拉着眼皮，把头缩在脖子里。她忽然觉得这个城市就像个牢笼一样，她想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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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楚地记得市场上第一个摊位是卖干果的，大豆，花生，大板瓜子，干炒瓜子，糖炒栗子，喇叭里的声音一串一串的，她抬头瞥见栗子在锅里和黑色的砂石一起翻滚，栗子看着油光油光的，她吞了吞口水，继续往前走。第二个摊位是卖烤馕的，摊主是个小胡子的维吾尔族大叔，他那里的馕大大小小的，表面看着可以当板砖去拍人，但内心还是挺暄软的，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孤单，在学校没朋友，其实都因为她自己跟这个馕一样，外边坚硬，内心柔软，仅仅是外表，就劝退了好多同学的善意。李景媔想着以前还给妈妈买过一个玫瑰馕，又掏钱买了两个小小的玫瑰馕。
再往前走，就有左右两边摊位了。李景媔觉得自己的眼睛应接不暇了。有的摊位是卖小菜的，泡菜，凉拌菜，冬天生意还不错，有的是卖卤肉的，鸡爪的，药膳鸡，香肠，这些美食在红色灯的映照下色泽更加鲜亮，更加诱人。
李景媔不由地低头快步走过这几个摊位，再往前，是卖菜的摊位，冬天的摆摊上摆满了一摞一摞的大白菜，只有大白菜，让人们清晰地感知冬季，要不然琳琅满目的大棚蔬菜会让人们分辨不出四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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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看着要是哪条鱼被挑中要捞出来时，那条鱼便会疯狂挣扎，拼尽全身力气。等到被摊主极其利落地刮了鱼鳞，开膛破肚后，有的鱼尾巴还在跳动，嘴巴也在一张一合。
李景媔只觉得十分残忍，看着好多人提着一捆一捆的带鱼，心想，还是带鱼好。因为她曾听地理老师说，这些带鱼补上来后就被冷冻了，她想，或许这样鱼就不会在感觉得到疼痛时被开膛破肚，就没那么痛苦吧。
走到市场尽头，她心里还想着那一捆捆鱼，心里想了很多很多。她在猜测，这些带鱼是不是舟山渔场呢？寒暖流交汇形成渔场，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个名字，千岛寒流，摩尔曼斯克港，符拉迪沃斯托克，这个中国名字应该是海参崴，还有啥？三毛在她的小说里写她和荷西在西非撒哈拉沙漠的海岸捕鱼，那也是寒暖流交汇形成的吧？
菜市场的尽头和一条步行街相交连，这时大街上传来一首歌，歌词和此时此刻很相衬，“藏在沃斯托克的湖岸，沉寂，轻叹，撒哈拉，满天狂沙，金字塔，谁能解答，兵马俑，谁与争锋，长城万里相逢……”
她在大街上站着听了很久很久，可喜的是店家应该也无比喜欢这首歌，因为这首歌一直在循环播放。
在那个寒冷的冬至午后，一个逃课的小姑娘，她想逃离自己现有的生活，听到这样一首歌，她想到了远方，她只能在书本上畅想的新奇世界，打开了她封闭内心的一个小孔，照进了一些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