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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螟蛉之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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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张玄歧忽然觉得前方有一股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股气息,如同拍打沙滩的潮水一般,一浪接一浪,带着张玄歧向前飘浮。

    不多时,张玄歧感觉近前的那股气息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湿热,隐隐能听到气息出入的嘶嘶声。他察觉这气息共有两股,看情形是从正前方空中的两个孔洞中发出来的。

    在这两股气息的裹挟之下,张玄歧身不由己,不断地靠近那两个孔洞。不一会,他感觉身体迎面撞上了一面岩壁。那岩壁的上方不远处,气息进出的声音很是明显,想来便是那出气的孔道之所在了。

    张玄歧伸手摸向岩壁,只觉得触手处并不像是冰冷坚硬的石头,反而颇有几分温软。岩壁的表面并不光滑,上面布满了短短的木茬,仿佛刚刚收割的稻田地面,又像是古栈道朽坏之后,遗留下来成片的小木桩,很方便人上下攀爬。

    张玄歧手脚并用,沿着这些木茬向上攀爬,过了一会,只觉得上方似乎古藤密布,许多胳膊粗细的藤条,从上方的半空中垂了下来,被湿热的气流吹得在空中乱摆。

    张玄歧伸手抓住一根藤条,只觉得这藤条上仿佛生满了倒鳞,颇为扎手,但是一旦抓牢了,却不容易脱手。因此,他便放心地抓住藤条,双脚踏着石壁上的木茬,顶着气流,一步步地向上攀爬。

    不一会,张玄歧便攀到了那孔洞的洞口,这时洞口中喷出的气息,显得十分粗壮湿热。张玄歧虽然目不见物,但是依据气息判断,这孔洞的直径足有两丈上下。不远处的另一个孔洞,规模大小也差不多。

    张玄歧进入到孔洞之中,这里进出的气流更是强烈,好在洞中枝繁叶茂,到处都是胳膊粗细的藤条。

    他攀住藤条,向孔洞的深处前进不久,忽然觉得孔洞中的气息有些异样。张玄歧下意识地抓牢了手中的藤条,这时,孔洞中的气息猛地开始倒流,直吹得他的身体向上悬浮了起来,所幸他的双手抓得极牢,才没有被这一股急流给吸了上去。

    张玄歧心中暗呼一声侥幸,这时,一股强烈无比的气流从孔洞中喷出,耳边如惊雷般的出现一声炸响,剧烈的冲击之下,张玄歧的双手再也抓不住手中的藤条,双手一轻,人已经被那股气流吹出了孔洞,掉入到虚空之中。

    一刹那间,张玄歧眼前一亮,只见眼前黑暗的虚空之中,像一座小山似的,悬浮着一颗硕大无比的头颅。这颗头颅怒目圆睁,一副雄壮的虬髯只剩了一半,看容貌,正是当日百花会上,自称来自逍遥山的余师古。

    张玄歧眼前的亮光一闪即逝。等到他的眼前再度亮起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身在齐云山百花会的那个高台之上,身前正对面,是现出了真容的无面鬼王,目露凶光,正恶狠狠地盯着他。无面鬼王的身旁,却是袁从真,俏脸生春,满面笑意,也在看着他。

    张玄歧在这一冷一热的目光注视之下,心里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对着袁从真说道:“宋姑娘,你便是这样破了无面鬼王的法术么?”话音刚落,他心里不由得奇怪,怎么随口就称呼袁从真为宋姑娘了,又想此前恍惚之中,似乎曾经称呼她为袁姑娘,这个是否是某种疏漏,会不会有所关碍?

    袁从真听了他的话,只是微微点头,笑而不答。

    这时,四周忽然响起一阵笑声,笑声之中,还夹杂了几下掌声。张玄歧一回头,只见四周的场景大变,自己所在的,哪里是齐云山百花会的那个高台,分明就是赤城山巢云宫的清心殿。

    只见清心殿中聚集了许多人,四周亮如白昼,赤城山的十二执事,环绕在张玄歧的身旁。那个担任本年执事的老者,环顾一圈,朗声说道:“老朽大胆僭越了,这一番比试,结果已见分晓。各位少年执事道法高超,技艺精湛,不愧是赤城山的中流砥柱,我们这些老朽都是十分佩服的。不过,既然是公开比试,总得分出一个高下。我倚老卖老,多说几句。众位在施法中都稍有不足,露出了一些破绽,相比之下,宋姑娘的瑕疵稍微小一些。宋姑娘技艺高超,拔得头筹,想必大家都是心服口服的……”

    他说到这里,袁从真的脸上已经是笑逐颜开,似乎对老者的这番话心照不宣。张玄歧留心看了看,周围的十二人当中,一多半人的脸上都是附和的神情。他冷眼旁观,知道那位老者心里向着袁从真,话语间未必没有偏私,但是他判定袁从真取胜的话,事先没有安排下任何的铺垫,贸然就说了出来。可见他相信,以袁从真平日在赤城山的地位声望,以及这次夺得百花会花魁的豪举,自己的这一判定,没有人会公然反对。

    这时,先前那个胖老者忍不住打断道:“齐师兄,宋姑娘的技艺固然高明,但是未必就能压过其他人,这事要是由你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大家未必都心服口服!”

    那老者齐从云,虽然素来在同辈中没有什么威望,但是在赤城山众人当中,以他最为年长。这时他见那胖老者公开反对,一张老脸顿时变色,愤愤地说道:“全师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既然是本年的执事,执掌本山的大小事务,行事自然会公正无私,说话自然有凭有据,岂能由你任意反对?来年要是轮到你担任执事,我也是这般对你,你又怎样?”

    那全姓胖老者正要答话,一旁的瘦老者伸手拦住了他,抢先开口说道:“齐师兄,咱们师兄弟同门几十年,情谊深厚,谁也不会无端冒犯谁。全师弟的意思,是本山遴选紫府神宫的应约之人,是件大事,须得一一征求大家的意见才是。你也说了,众位少年执事在施法中都露出了破绽,你又如何断定,宋姑娘的破绽就小一些?恕我们眼拙,我倒是觉得六位少年执事难分高下。”

    齐从云冷笑一声,说道:“说来说去,你们不过是对我的意见不服罢了,何必牵扯上宋姑娘!你们想要怎样,直接说出来吧!”

    那瘦老者安凌云冷冷地说道:“齐师兄是本年的执事,职责在身,这事该当如何处置,自然得由你来定。”

    齐从云说道:“哼,我这执事也是有名无实。照你的意思,咱们六个老东西,各自表态选出一个人选,然后提名多的为胜,这样成不成?”

    安凌云说道:“正该如此。此事既然是公选,自然要一一征求大家的意见。若是大家都认为宋姑娘技高一筹,我和全师弟还能反对不成!”

    齐从云脸上的愤愤之色尚未退去,这时只好悻悻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都表个态吧,我瞧着宋姑娘技高一筹,可以作为本山的应约之人。”说时又看了几位老者一眼。

    余下的几位老者,也都先后表明了心中的人选。算下来,六人之中,胖瘦两位老者同属一个阵营,选了另外一名年轻弟子。一位长须老者甚是持重,认定六位少年执事功力相当,难以割舍,因而放弃了提名人选。剩下的三位,以齐从云为首,都选了袁从真。

    结果已定,齐从云脸上的神情变得云开月明。安凌云一言不发,拂衣而去。胖老者紧跟在他的身后,嘴中低声说道:“安师兄,螟蛉之子,岂能应约紫府神宫?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胖老者所说的“螟蛉之子”四个字,声音稍大,在场的众人都听到了。袁从真脸上一红,别过身去,不想让众人瞧见自己的神情。

    张玄歧看到这个情形,知道那胖老者所说的“螟蛉之子”,分明指的是袁从真,只是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若说袁从真是“螟蛉之子”,那么其他的几位少年执事呢,他们的年纪与袁从真相仿,又是个什么来历?

    齐从云见事情已有定论,看了看张玄歧,又看向袁从真,说道:“这一番比试,辛苦了这位天龙山的小兄弟,宋姑娘可要好好地款待他,不可怠慢了贵客才是。”袁从真对齐从云显然颇为满意,点头称是。

    赤城山诸人渐渐散去之后,大厅中又只剩下张玄歧、袁从真二人面面相对。

    袁从真见张玄歧一脸疑惑,明显有许多的疑问,但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便先开口说道:“刚才我们六人一起施法,蒙蔽了你的神志,然后又轮流施法,将你带入到幻境之中,可是辛苦你了。事先没有跟你说明,主要是怕你知道了,便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会影响我们施法的效果。你不会怪罪我吧,哈哈?”

    袁从真哈哈笑了几声,脸上又露出了少女调皮的神情。张玄歧看了,不由得心中一荡,顿时想起了当年初次见到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