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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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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修人员在十分钟后迅速赶来,一束强照灯射进来的时候,两人仿佛大梦初醒般自觉松开手,周京泽挨着墙根站起来,抬手挡住刺眼的光,声音无比嘶哑:

    “我去下洗手间。”

    许随则上了二十三楼找胡茜西他们,推开门,两人已经坐在那斗了二十分钟嘴。胡茜西见许随来了,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岔开话题:“随随,快吃饭,你们再不来,菜就要凉啦。”

    “对了,我舅舅呢。”胡茜西问道。

    盛南洲手机刚好有信息进来,看了一眼:“他说他有事先走了,帐已经结了,让我们吃。”

    “盛南洲你抠不抠,怎么赔礼道歉还得我舅舅出钱?”胡茜西嗤他。

    盛南洲恬不知耻地回答:“还不是因为我爸疼我。”

    许随在想,像周京泽这样家世背景好,人又有天赋,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轻狂肆意的人。

    人前桀骜不羁,身上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蓬勃叫嚣的体质,但实际上谦逊又稳重,会跟饺子铺的老板娘说“辛苦了”,会注意到天气凉了女生不能喝冷的牛奶,也总是在朋友聚餐时悄无声息地结好帐。

    这样的一个人,被赐予很多爱的都不奇怪,怎么会得幽闭恐惧症呢?

    许随又想起了他一个人住在琥珀巷,那栋很大但不会经常亮起灯的房子。

    “宝贝,你在想什么?”胡茜西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许随回神,拿去桌边的果汁喝了一口掩饰,笑道:“在想你们终于和好了。”

    周京泽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或者说是消失在许随的世界里。许随每天会翻好几次他的微信朋友圈,但他什么也没发,最新的一条动态还停留在三个月前。

    许随偶尔会从胡茜西的话语里捕捉周京泽的零星相关,比如“听说盛南洲在飞行技术理论考试考倒数第二,舅舅却拿了第一”,“今天居然有个男生跟周京泽表白!”

    通常许随都是一边喂猫,一边静静地听着。

    周末,许随给盛言加上完课后正赶着要走,恰好盛南洲敲门进来,说道:“这周不用去学校排练了,一会儿直接去京泽家,他家也有琴房,你过去也方便。”

    “好。”许随应道。

    许随给盛言加补完课后下楼,发现胡茜茜,大刘他们早已在那等着她。一行人跟着盛南洲一起来到周京泽家。

    盛南洲按了两下门,没反应,倒是德牧在院子里发出一声吠叫。盛南洲站在围墙里跳了两下,喊道:“奎爷,去叫你爹起床!”

    德牧朝着他们汪汪了两声,用脚划开玻璃门,噔噔跑上楼了。

    周京泽一脸睡眼惺忪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灰色家居服,眼皮耷拉着,神色倦淡,但表情不怎么好看,一副哪个不要命的敢叫爷的架势。

    周京泽缓缓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

    “你——”

    盛南洲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嘭”的一声门在他面前关上,差点夹到他鼻子,一句“艹”淹没在风中。

    五分钟后,周京泽换了一身衣服再次给他们开门。他很随意地洗了把脸,水珠顺着冷硬的下鄂往下滴。

    “进来吧。”他的声音是刚睡醒的嘶哑,沙沙的。

    许随跟在他们身后,她发现,他家的院子很大,二楼还有一个温室花房,但从外面看已经空置很久了。

    周京泽趿拉着棉拖鞋,领着他们去进去。许随对他家的第一印象就是空,大,冷色系家具,黑色沙发。

    灰色的自动窗帘拉得紧实,周京泽在客厅里找了好久的遥控器,抬手对着窗帘按了一下,光照进来,风和空气一并涌了进来。

    “随便坐。”周京泽冲他们抬了抬下巴。

    大刘整个人躺进沙发里,对着周京家里左摸右摸,语气兴奋:“周爷,你一个人住这大房子也太爽了吧,没人管,还可以开party。”

    周京泽笑了笑,没有接话。

    周京泽打开冰箱,大冷天的,从里面拿出一罐冰冻可乐,“嘶啦”一声拉环扯开,被扔到垃圾桶里。他举着可乐罐喝了一口:“想喝什么冰箱里拿。”

    “我靠,都是。”大刘凑过去一看,瞪直眼,冰箱里全是饮料,连一个鸡蛋和一根面条都找不到。

    “别的没有,就饮料多。”周京泽欠揍地笑。

    一周没见他,周京泽好像又恢复了散漫,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状态。酒店那件事似乎已经过去了。

    一群人歇了一会儿跟着他上三楼,周京泽推门进去,声音冷冽:“我让阿姨把琴房打扫了一遍。”

    琴房很大,右侧放着一架德国1963年的黑胶唱片机,书架上的唱片种类应有尽有,周京泽独有的大提琴立在那里,练累了可以坐在软沙发上,旁边还有游戏机和投影仪。

    大刘一把跳在沙发上,上下颠了颠:“我不想练了,我想躺这快活一下。”

    “睡吧。”盛南洲抓起毛毯往他身上仍,然后用力按着不让他动弹。

    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大刘摁着他的头往沙发底下冲,声音含糊不清:“你妈的,老子一嘴毛!快成猕猴桃了。”

    说是要拿冠军,可是他们连个正式歌都没有定。一群人意见不一,要找一个不那么抒情,又不太噪,而且还要适合改编的歌有些难度。

    “刀郎怎么样?比较有气势。”盛南洲说道。

    周京泽正擦着他的大提琴,闻言抬头看他:“想找抽就直说。”

    “王若琳怎么样?”大刘提议他的女神。

    胡茜西摇头:“太温柔了。”

    一群人提了好几个,包括小众的外国歌谣,以及著名的乐队枪炮与玫瑰,thebeatles等都被否了。

    “五月天的《倔强》怎么样?虽然传唱度高,但我们是改编,可以玩点不一样的,”许随认真地说道,“而且我们这不是青年歌唱比赛吗?他们就是年轻人喜欢的歌,热血,梦想,青春。”

    “我还挺喜欢听的。”许随一句喜欢脱口而出。

    周京泽窝在沙发里,手肘撑着下巴,听到这个名字明显愣了一下。

    说完这句话的许随瞬间后悔,心底暗叫不好,下一秒,盛南洲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语气兴奋地问道:

    “许随,五月天诶,还是《倔强》!你怎么知道周少爷喜欢他们的,尤其是这首歌,莫非是你喜欢他,提前做好功课了?”

    许随当着两百多号的人逻辑流畅地做过发表,一点也不紧张,她也可以举证这个歌手一点也不小众,喜欢这个组合的人多了去了,就是个概率问题。

    可眼下,因为某道视线停留在身上,许随的脑子就跟卡壳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许随紧张起来,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众人屏息期待地看着她,倏忽,一道沉沉的声音打断他们:

    “因为是我告诉她的。”

    大家换了个方向看过去,包括许随,她不明白周京泽为什么帮她解围。

    周京泽的表情太过于无懈可击,一点也不怵大家眼神的压迫,盛南洲最先放弃,说道“好没劲哦”。

    许随松了一口气,话题总算过去。

    最后大家一致投票同意,定了这首歌。胡茜西打了个响指,指使盛南洲:“哮天,你去找他们的唱片用唱片机放一下,大家听听一起找找感觉。”

    盛南洲不喜欢这个称呼,脏话彪在嘴边,但想起两个人又刚和好,最终选择忍辱负重。盛南洲手肘撑在沙发上方,侧身一跳,走到绿窗帘边的唱片架上开始寻找。

    周京泽对于音乐的分别按喜好排序分,盛南洲很快找到唱片,将它抽了出来,他拿在手里正要往回走时,一低头,不经意地发现唱片架旁边放着一箱东西。

    盛南洲一向好奇心重,他指了指这个箱子:“兄弟,这个是什么?咋还用封条封着,能看不?”

    周京泽正低头给大提琴调音,侧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估计是阿姨打扫时收起来废弃的东西,看吧。”

    盛南洲得到特赦,找到一把裁纸刀,把箱子划开,往里一看:“哦嚯,不愧是我周爷。”

    “什么?我也要看。”大刘走过去。

    盛南洲的话引起大家的好奇,一众人都走过去,除了当事人。这一整个箱子,全是周京泽以前收到的礼物。

    有未拆封的香水,限量版手办,足球,情书,手表等之类的礼物,有些东西他甚至连包装都忘了拆。大刘看花了眼,语气羡慕:“我要是有周爷一拇指的女生缘,老子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胡茜西纠正:“不是女性缘,是脸的问题。”

    大刘听了更一脸生无可恋,盛南洲在箱子里面扒拉,看见一个包装精美盒子,拿在手里拆开一看,夹在里面的某样东西先掉了下来。

    唱片不稀奇,谁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投其所好,稀奇的是掉在地上的黑色小方盒,盛南洲打开一看,是很普通的指套和一管药膏,已经蒙了尘。

    “我服了,这绝逼是我见过最走心的礼物,周爷你看一眼。”盛南洲说道。

    周京泽回头,看到指套和药膏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正色道:“看完了吧?过来排练。”

    他们看周京泽对此不以为意,只好把东西塞了回去,把它们归置原样。盛南洲站起来,用唱片机放了五月天的歌。

    音乐响起来,盛南洲走过去搂住周京泽的肩膀,语气八卦:“那礼物你真想不起来谁送的啊?”

    周京泽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他倾身拿着可乐喝了一个,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痞笑,眼睛里压着几分漫不经心和凉薄:

    “送我礼物的人那么多,难道我得挨个去想吗?”

    “也是,”盛南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评价道,“渣男。”

    音乐用唱片机放出来的音质比较好,明明是悠扬向上的语调,许随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沉默得不行。

    这场排练下来,许随并不怎么在状态,甚至在结束后要聚餐时,她假借肚子疼为由提前离开了。

    许随坐公交回去的时候,坐在后排,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一路倒退的风景怔怔地发呆,想起了那年的高中。

    高一下半学期,许随刚从小镇上转来天中。新学期第一天,全校每一个班都在大扫除。许随背着书包,穿着一条素色的裙子跟在班主任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新班级。

    班上的男女生都在大扫除,有的女生则认真地擦拭着自己的桌子,大家隔了一个学期没见,聊天的有,打闹的也有,十分喧闹。

    班主任一进门,用戒尺敲了敲桌子道:“安静,这个学期转来一个新同学,从今天起跟我们一起学习,大家欢迎。”

    “许随,你做下自我介绍。”班主任把戒尺放下。

    高中的许随因为常年喝中药身材浮肿,刚转学来之前又经历了一场水痘,额头,脸颊上还留着一两颗痘痘。

    总之,黯淡又无光。

    她站上台,语速很快,希望快点结束这场审视:“大家好,我是许随,很开心加入三班。”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班主任指了指前面:“许随,你就坐在第三排,一会儿去教务处领书。”

    班主任走后,教室又归于一片热闹中,无人在意许随的到来。能够引起青春期的男生注意的,要么是英语老师穿的裙子有多短,或者新转来的学生有够漂亮。

    女生更是了,她们聚在一起讨论新买的指甲油,或者晚自习跟谁去了溜冰场。

    一个原先的整体可能不会有排挤,但一时很难融入一个外来的人。

    没人在意许随的到来。

    许随走向自己座位,拿出纸巾擦了擦桌子,但她没有凳子。许随不知道是原本属于她的凳子被哪位同学拿去踩着擦玻璃了,还是真的缺一张凳子。

    许随看了一下四周,没人理她,她同桌也不在。

    她走向后面,随便问了一个男生:“你好,哪里有新凳子可以领?”

    男生靠在桌子上拿着手机同一群人玩游戏,许随问了三遍,他一直没抬起头来过,视若无睹。

    尴尬和局促蔓延,有时候,漠视往往比嘲讽更可怕。

    许随刚想转身走,一位拿着拖把拖地的眼镜男一路飞奔过来,喊道“借过借过”,许随躲避不及,小腿被溅了泥点。

    许随往后退,不小心踩中了一个人的球鞋,她慌乱回头,眼前出现一双白色的耐克球鞋,上面赫然留下了脚印。

    “对不起。”许随低声道歉。

    “没凳子?”头顶响起一道凛冽的含着颗粒感的声音,十分好听。

    许随猛然抬头,下午四点,太阳从教学楼的另一边照过来,打在男生立体深邃的五官上,单眼皮,薄唇,利落分明的下鄂线。

    他的校服穿得松松垮垮,衣襟敞开,五个手指抓着球,曲着的手指飞快转了一下,当着许随的面,扬手一仍,篮球正中最后一排的筐里,很轻地笑了一下。

    浑身透着轻狂又肆意的气息。

    许随点了点头,他撂下两个字:“等着。”

    十分钟后,男生跑到另一栋教学楼,爬上五层拿了一张新凳子给她,额头上沁了一层亮晶晶的汗,喘着粗气。

    “谢谢。”许随轻声说。

    男生似乎没放在心上,走廊得外有人喊了句:“周京泽,不是说再打一场篮球吗?我他妈等你多久了。”

    “来了。”周京泽应道。

    周京泽从她身边跑过去,扬起的衣角挨着许随的手背擦了过去,那一刻,许随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薄荷味,以及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后来许随融入这个班级后,将自己看到的以及听到的周京泽渐渐拼凑起来。他个子很高,学习成绩好,是最好的大提琴手,手背有一个嚣张的纹身,喜欢吃薄荷糖,养了一条德牧。

    在学校里人缘很好,从来不缺女生的爱慕,经常换女朋友。时而放浪冷淡,但又比同龄人稳重。

    许随常常觉得他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许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升旗时会常常用余光看斜后方的男生,直到眼睛发酸。偶尔看见他穿一件简单的灰色卫衣,会在心里偷偷感叹怎么会有人把卫衣穿得这么好看。

    期待双周小组换位置,这样又好像离他近了点。

    许随一直沉默地喜欢他,无人知晓,直到第二年夏天,她偶尔听班上的女生说起周京泽的生日,在夏至,6月21,是炽夏,一年中阳光热烈的时候。

    下课出去接水的时候,许随经过走廊,男生们背靠栏杆聊球,还有游戏。

    她匆匆经过,在走廊尽头的饮水机停下来,拧开盖子接水。她盯着窗外摇曳的绿色树影发呆。

    忽然,一道黑色的影子投在饮水机镜面上,熟悉的薄荷味传来,是周京泽。

    许随倏地紧张起来,周京泽拿着一个透明的杯子接水,他微弓着腰,窗户把投进来的日光切成细碎的光斑落在肩头。

    他握着杯子,骨节突出来,一点细白,修长干净的手指曲着抵住杯壁,冷水出来,冰雾浸满杯身。

    许随在余光中瞥见他那双好看的手指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有的已经破了,有红痕留在上面。

    他在接水,指关节延伸的肌腱微微发抖,以致于杯面的水在轻轻摇晃。

    他的手指一定很疼。

    人走后,冷水溢出杯子,许随盯着上面的小漩涡在想起的班上的人说周京泽练琴经常是练到最后一个才走的。

    他生在罗马,有绝对的天分,却仍会努力。

    许随看到他练伤的手后,第一次动了心思,想为他做点什么。烈日当头,许随走遍大街小巷,逛遍商场,磨破脚跟买到了他喜欢的歌手的唱片,指套和药膏则被她藏在了盒子里面。

    夏至那天,日头好像比往常更晒一点,蝉鸣琤琮有韵,打开一扇窗,风吹进来,将桌上的白试卷吹得哗哗作响。

    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许随借口肚子疼请了假。她打算趁所有人不在的时候悄悄把礼物放进周京泽抽屉里。

    许随走向后排,拿着礼物,环顾了一下四周,正要把礼物塞进他抽屉里。“嘭”的一声,有人将门踢开,张立强啐了一句:“真他妈热。”

    然后他的视线定住,紧接着神色起了变化,语气嘲讽:“哟,小胖妞你也喜欢周少爷啊。”

    “可惜了,他喜欢长得漂亮还身材好的,谁会看上你这样的啊哈哈哈哈。”

    一群男生此起彼伏地笑起来。羞辱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是被这些处在青春期,以欺负人更乐,不懂尊重为何物的男生议论。

    许随垂下眼,拿着礼物的手微微发抖,后背发凉。

    一群男生嘲笑得明目张胆,张立强本来是站直着说话的,忽然,被一个力道很冲的篮球砸到后背,他瞬间向前踉跄了一下,后面火辣辣的直疼。

    张立强沉下脸,抄起旁边的凳子转身就想砸,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慢慢把凳子放下了。

    周京泽站在他面前,漆黑如岩石的眼睛把张立强钉在原地,缓缓笑道:

    “这样就没意思了。”

    张立强从周京泽的话体会到两层意思,一是别做这么跌份的事,二是他的事还轮不到他插手,不然后果自负。

    张立强立刻认怂了,周京泽这样的人他是惹不起的,只好同一群人低头离开了教室,临走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许随一眼。

    众人散开,教室里只剩下周京泽和许随两人,他弯腰把球扔进筐里,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绿色的扇叶在头顶缓慢地转着,许随仍觉得心底燥热,掌心已经出了一点汗,他来到她面前,影子在窗边投下来,贴着裤袋的手伸出来,主动去接她手里的礼物。

    周京泽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很轻地笑了一下:

    “谢谢啊。”

    “不客气。”许随怀疑自己当时大脑抽了说出这句话。

    说完这句话的许随落荒而逃。其实周京泽从早上开始,桌上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他其实没有必要去接她的礼物。

    可他接了,许随开心了很久。

    “叮咚”一声,公交站报幕声把许随的思绪拉回,她下了车回到学校,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

    1017迎了上来,许随摸了一下它,便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她以为自己是有点不同的,或者说心意被发现了。

    但她现在知道,周京泽那样做,是因为教养和骨子里透出对出别人的尊重,仅此而已。

    他下午帮她解围,应该也是怕她尴尬吧。

    他把礼物收下了,却从没有拆开过,随意地将它丢在了一个箱子里,指套蒙了尘,药膏也早已过期,是温柔也最绝情。

    许随想起下午周京泽那句漫不经意,不以为意却透着冷意的话:

    “送我礼物的人那么多,难道我得挨个去想吗?”

    当初自以为被看见,不过是一场温柔的粉饰。

    许随下巴搁在桌上,整个人像被抽断,1017像是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情绪,像个毛线球一样蹭在她脚边取暖,使劲往里拱。她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一句话:

    我现在有点想放弃了。

    其实周京泽没有做错什么,许随送的礼物不过是万千礼物中最普通的一个,可许随就是有点受伤,是喜欢一个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许随一连几天都心情都有些平静,不过她维持表面的平静,照常上下课,偶尔被胡茜茜拖去附近的商场逛街,买了好看的衣服会在寝室cos喜欢的电影人物,对着镜子臭美。

    看见胡茜西cos卓别林,有一撇胡子都歪到嘴边了,许随捧腹大笑,笑着笑着心里又觉得空空的,有失落划过。

    盛南洲作为最爱约局的人,他们这帮人学校离得近,一周至少约一到两三次,许随每次恰好都有正当的理由拒绝。

    比如“我有个实验走不开”,又或是“我刚吃完饭,吃不下第二顿了”之类的借口,让人无法反驳。

    周四,一帮人待在学校后街的大排档吃饭,盛南洲看到消息直皱眉:“许随来不了了,说她的猫有点生病,要带它去打针。”

    盛南洲熄了手机屏幕,推了推正埋头认真吃小黄鱼的胡茜西,问道:“我怎么觉着许随最近有点反常?”

    胡茜西一副你逗我的表情,盛南洲立马去找支持者,把眼神投向一旁的周京泽。周京泽坐那里,肩膀微低着,手指捏着调羹,有一搭没一搭地盛了一下口汤往嘴里送,气定神闲地回答:

    “汤挺好喝的。”

    胡茜西拍了拍盛南洲的肩膀:“您多想了,她最近学习压力大吧。”

    许随最近去完图书馆闷得发慌的时候,会去学校天台透气。她站在天台上看了一会儿风景,习惯性地看向东北角京航的那个操场。

    天气严寒,他们依然日复一日地在训练场上喊着铿锵有力的口号,坚持体能训练。许随穿着一件白色的呢子牛角扣大衣,一阵冷风过镜,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朝掌心呵了一口气。

    许随很怕冷,又喜欢吹冬天的冷风,算是一个奇怪的癖好。

    她站在栏杆处,搓了一会儿手掌,电话铃声响起,许随点了接听,妈妈在电话那头照例问了一下她的学习以及生活近况。

    许随一一作答,妈妈在那边语气温柔:“一一,我给你寄了一箱红心柚,甜得很,你拿去分给室友吃。”

    一一是许随的小名,至于红心柚,是她们南方的时令水果,每年冬天,许母都会寄一箱过来。

    “好,谢谢妈妈。”许随乖乖应道。

    许母照例叮嘱了几句后,便说道:“奶奶在旁边,你跟她说两句。”

    换了奶奶接后,许随敏锐地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咳嗽,皱眉:“怎么又咳嗽了,奶奶,你衣服穿够了没有?”

    “穿够了,是前两天突然降温有些不适应。”奶奶笑眯眯地解释道。

    结果许母在一旁戳穿奶奶,小声地嘀咕道:“还不是你奶奶一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熬夜……”

    奶奶在那边唠叨地分享着黎映镇发生的事,许随始终脸上带着笑耐心地听她说,到最后叮嘱她要多注意身体。

    临电话的时候,奶奶的声音嘶哑但慈祥:“一一,在北方还怕冷吗?还是习惯了。”

    许随一怔,用手指戳了戳水泥栏杆上面的霜花,莫名想到了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答非所问道:

    “其实还是有点冷。”

    挂完电话后,许随习惯性地点进周京泽的朋友圈,依然是一片空白,拇指点了退出,她随手刷了一下朋友圈。倏地刷到盛南洲发的动态,文字是——托我周爷的福,底下还配了一张图。

    是一张在射击场的照片,周京泽穿着军绿色的作训服,单手举着枪,戴着护目镜,侧脸线条流畅且硬朗。

    许随移不开眼,她站在天台上,给盛南洲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冷风吹来,她往衣领处缩了一下,怕被他看见,又或是怕别人知道什么,拇指按在上面,又取消了点赞。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许随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又矛盾。明明逼着自己不去见他,却又四下关注着有关于他的一切。

    逃不开。

    许母寄来的快递发的是特快,没两天就寄来了。许随用裁纸刀划开箱子,都分给了室友,剩了两个她想着排练的时候可以带给大家尝一尝。

    结果许随在最底部发现了一包东西,她拆开一看,是一双棉质的手套,里面塞了几张钱。

    两张一百的,还有好几张皱巴巴地十块,五块的,也有硬币。

    一共是三百块。

    许随看着手套和钱既想笑又想哭,一下子明白了她奶奶为什么会感冒了。

    周末的时候,由于大刘有点事,所以他们把排练时间调到了上午。许随和胡茜西来到周京泽家,是周京泽开的门。

    一个星期没见,许随有点紧张,门打开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和他的视线交流,听见一道嘶哑的声音,语气嗤笑:

    “你俩是乌龟吗?”

    “哼。”胡茜西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他们早已在琴房等着,周京泽困得不行,单手插着兜泡了一杯美式端上楼。

    他们的排练的时候需要眼神交流,通常是随着节奏的变化更换乐器,轮到周京泽向许随抬眼示意的时候,她的眼神只是极快地碰了一下,然后低头打鼓。

    周京泽察觉到了,什么也没说。

    中场休息的时候,盛南洲自我夸赞:“我们这帮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群。”

    “没文化也不必这么外露,天造地设指的是情侣。”胡茜西放下贝斯,坐在沙发上指正。

    周京泽抬了一下眉骨,笑:“是我教子无方。”

    大刘看到桌子上许随带来的柚子,开口:“这柚子甜不甜啊?”

    “甜的,”许随接话,她看了一圈,问,“有刀吗?我剥给你们尝尝。”

    “厨房应该有。”胡茜西说。

    许随点了点头,抱着一个柚子下了楼。胡茜茜见许随下去,而周京泽还窝在沙发上玩消消乐,皱眉:“舅舅,你一个主人,还不下去帮忙?”

    周京泽只得扔了手机,双手插兜下了楼。

    果不其然,许随站在厨房,黑眼珠转来转去在找刀。一道冷淡声音响起:

    “在头顶。”

    不等许随反应,周京泽走过去,轻松拉开消毒柜,拿出一把水果刀,径直接过她手里的柚子,沿着黄色皮层的顶端开始划刀。

    周京泽轻车熟路三两下就把柚子的表皮剥开,苦涩的清香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周京泽人长得高,他低下头,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

    他从中取了一瓣红柚,把外衣剥开,指尖沾了一点柚白丝,递给许随。后者接过来,咬了一口。

    周京泽拿着刀继续划水果,放到盘子里,冷不丁地问道:“你最近有事?”

    “没有。”许随否认。

    周京泽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继续把柚子分装到盘子里。许随站在一旁,安静地吃着红柚,嘴唇上沾了一点红色的汁水。

    柚子真的很甜,许随鼓着脸颊,吃得认真,像小金鱼。倏忽,一道高瘦的影子笼罩下来,与地面上她的影子缠住。

    周京泽站在她面前,手肘撑在她身后的柜子里,打算把水果刀放进消毒柜里。许随因为他猝不及防地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仰起头神情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冬日的阳光照射进来,照在她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上,上面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周京泽瞥见她水润的嘴唇上沾了一点红色的柚子汁,眼神一黯,原本不想说的话这时冒了出来:

    “那你是在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