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殿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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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卿抚着白须,目光落在谢玉衡身上,赞赏地点点头。

    殿试不同于前面的所有考试,惟答题纸一张,可没有多余的纸做草稿之用。

    与其求快,不如思量好了再动。

    谢玉衡手下动作越来越慢,心神尽数放到策题上。

    题共四道,所问大同小异。

    总结便是:如何避免上以诚求,下以伪应。

    另大梁缺小官小吏,又缺财何解?

    谢玉衡将墨条放回,自笔架上取下紫毫毛笔。

    屏息静气片刻后,缓缓睁开眼,提笔沾墨,挥翰成风。

    ‘上情下达,下情上达。

    即可避免上以诚求,下以伪应。

    除常派御史巡查,另外为官者也需放下自己的架子,时常深入百姓中去。

    询问其可有难处,可有人欺负他们,广聆百姓心声。

    长期以往下层官吏自然也会清廉,不敢作恶。

    不敢欺上瞒下,有恶亦能及时发现上报。’

    一题答完,谢玉衡无声叹了口气。

    朝廷规定是一回事,底下的人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却总好过什么也没有。

    就像甄酉谦在被先生提点之后,天天扛着锄头到地里做农活。

    自己切身感受到农户的苦和难,年底直接免了他名下庄子佃农一成租子。

    至于缺小官小吏嘛......

    虽每年参加科举的人很多,却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官。

    有的人只适合做书袋子,就连教书先生也不适合......

    此题亦甚得她心。

    若陛下采之,操作得当,不定能把云华姐姐她们的才华,展于世人之眼。

    哪怕从小官小吏做起,那也是正经的官,正经的吏。

    刮去多余的墨汁,谢玉衡再次提笔作答:

    ‘朝廷可沿袭周制,增设廉、贤、良各科,广泛推荐用人。

    而非以读过的书,做过的诗断定一个人的才能,故出宜舒之才。

    前朝重诗文,凡事讲究趣味相投。故生好词之严党,成荒唐事,毁百年基业。

    且,小官小吏不需要多么渊博的学识,谓之术业有专攻,可由民间精通此道之人胜之。

    然凡举荐之人,需谨而慎之,避免......’

    楚珩一身明黄朝服,背着手到处溜达,哦不,是巡场!

    东瞧瞧,西看看。

    绕了一圈却是离某只小家伙越来越近,最后直接站在谢玉衡右后方的过道。

    微眯起眸子认真看了起来。

    前面都挺不错,只是这——

    ‘先有商汤,周武王这样的好皇上。才有伊尹,姜子牙这样的好臣子。’

    ‘先有尧舜明君,后有河清海晏......’

    楚珩挑眉,小家伙这是夸他呢,还是点他呢?

    他自诩不是尧舜禹之流,毕竟一个造反起家,就可抵消大半功绩。

    楚珩看得倒起劲。

    可怜旁边的考生,心中有怕有畏惧有激动,种种交杂在一起,手都快抖成筛子了。

    不禁暗暗佩服江陵侯心态了得,被陛下这样盯着看还能稳稳落笔。

    直到临近午时,楚珩才离开太极殿。

    谢玉衡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不知这生财之策,陛下满意否?

    节流、开源双管齐下,至于这源嘛......

    自然是开从凉州到乌孙国更西边的商路。

    丝绸这么赚钱的生意,怎能经他国之手卖到更西边呢,泱泱大梁又不是没有商才。

    她可没有借刀杀人的意思,嗯,一点也没有,她可是良善的好孩子啊!

    ......

    离开了太极殿的楚珩,直往太庙而去。

    太庙殿内之人尽被遣散了去,楚珩跪在蒲团上。

    手持纸钱扔入铜盆,火光摇曳,香烟滚滚。

    看着正中那牌位,楚珩笑道:“父亲,你说得极对。”

    “唯得民心者,可得天下。”

    “然孩儿得了这天下,日夜思虑,恐还是让万千黎民遭受了苦难。”

    “亦怕被后世之人挖坟鞭尸,留千古骂名。”

    “孩儿倒无妨,恐连累了父王之名誉,怕他们说您教子无方。”

    楚珩的声音梗塞,父亲也曾是上京城的天之骄子。

    是文武双全,是太子的嫡长子,是大梁最正统的继任者。

    最后被发配到最南之地做藩王,还要受人监视。

    自他记事起,父亲便总是教他仁君之道,唯仁人,谓能人爱之。

    母亲总是说父亲得了癔症,还在做皇帝的春秋大梦。

    可楚天辰治下的大梁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百姓有灾,朝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举国上下皆以幼女修长生道。

    他觉得恶心,但凡是个正常男人怎会对幼女起兽欲。

    楚珩深吸一口气,持手绢擦去一国之君软弱的证据,继续道:

    “许是您在天上保佑孩儿,送一栋梁之才到我身边。”

    “您不知道,那孩子脑瓜子不知是什么做的,新奇古怪的点子一个接一个,有的还挺损......”

    听着墙后,传来楚珩絮絮叨叨的声音,梁太后无声落泪。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又怎能真如郑庄公之母一般,教任他们兄弟相残。

    只是她这做母亲的提供不上什么助力,季家握有兵权,她只能......

    是她对不起珩儿,亦是她对不起季家妹妹。老妇人掩面而泣,努力克制着不发出声响。

    一墙之隔,隔的何止是母子之心......

    ......

    午时,有光禄寺的官员给参加殿试的考生们,发放简单的餐食。

    谢玉衡捻了块看起来还不错的点心,放入口中,果然是一如既往的难吃。

    少年危险地眯起眸子,若可举荐官吏。

    她第一个要把谢氏厨堂的学子,举荐入光禄寺!

    好好的食材做得这般难吃,真是浪费粮食,还浪费朝廷俸禄!

    食用了一块点心,谢玉衡继续作答,进行收尾工作。

    末了又检查数遍,确认无误就直接交卷了。

    她要到先生那儿去蹭饭,去晚了可就赶不上饭点了。

    眼见江陵侯交了卷离开,还在吃饭的考生味同嚼蜡。

    本来就不好吃的饭菜点心,更加难吃了......

    也有考生化悲愤为力量,将猪食放一边去,下笔如有神!

    谢玉衡由礼部官员领着,自承天门而出。

    而后迈开小短腿,理直气壮去找自家先生蹭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