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母女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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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冷雨酒轻尘,僵卧陋室百感新。
希声或变中宵雪,可堪此夜倍思亲。
经过大半日的休整,又有山药鲫鱼汤的滋补,珞尘精神大好。
她拉着冥主衣袖,絮絮叨叨讲述她乔装改扮溜进皇宫的经过,单隐去与景遥海棠花丛误打误撞,纠缠不清的事实不提,讲到她终于等到侍卫散去,得以窥透昭和殿内宫宴盛况……
话头至此,戛然而止,只剩脑中一片空白。
冥主抬手轻抚她额头,深情凝望她双眸。他的睫毛似寒鸦振翅,双目似明月当空,淡薄轻唇上扬,三分坚毅,七分柔和。
他曾这样注视她,任凭斗转星移,岁月流逝。
十六年前,他亲手把襁褓中的她置于尹家门前,直到确认尹家夫妇欢喜抱养婴孩,才悄悄离开。他为她安排妥当一切,关注她的点滴成长,教她习武练功。他出现在她生命里所有重要时刻,送她生辰礼物。陪她哭,看她笑,伴她朝与夕。
他以为,他能一直默默守护她,给她想要的世间万物。他是冥主,跳脱三界之外,执掌生死轮回,管辖天地有序,不受天规束缚,亦无血脉隔离。
可他却管不得她的命运,也不知她的生死。是的,她是最特别的,司命簿里没她的经历,生死簿上亦无她的姓名。
他无法预料如今发生的事情,更无法改变有这么一个魔族来打乱她的生活的事实。他可以抹去她的记忆,让她忘记昭和殿内的所有恐惧。但他却除不掉那个魔族的印记。这一点让他极为不快。
“有我在,不怕。”
珞尘欣喜靠在冥主怀里,倍感安心。修寒哥哥会为她解决所有烦恼。
紫芙斜倚窗帷,忽然跳脚叫道:“小姐快看!”
珞尘探身向窗外望去,只见黑压压一地人,凭空出现在前后院落,形如鬼魅,惊得她连呼救命。
冥主掐指推算,眉头紧蹙,又是那个祸事精。无故干涉凡人命数,违反天规,是要受天庭责罚的。珞尘恐会被拖下水,她的身份也会随之暴露。不可,他须得亲自处理此事。
冥主反手,权杖即现。幽冥权杖龙骨所成,上封五色神牛,下储时光流沙。他以权杖轻敲地面,青烟袅袅,雾气缭绕,冥使黑水现身。
“主上,有何吩咐?”
“看看外面何事喧闹。”
黑水领命,摇身变作房客,混迹人群中,下楼打探。
客栈门户大开,院落和堂内横七竖八躺着百十号人。店小二跑前跑后,端茶送水。厨子在伙房里抡起锅铲,蒸饭煮汤,忙得热火朝天。掌柜的正挨个询问登记,楼上的房客们也纷纷加入队伍,帮忙照顾病人伤者。
来者皆为天虞山苦役,得过路神仙拯救,施展乾坤大挪移仙法,全部瞬移至此,方得脱离苦海。有嚎啕痛哭者,唉声叹气者,目光呆滞者,忧心忡忡者……然遍目所及,鲜有欢天喜地者。众人清楚自己处境,身为朝廷钦犯,只要尚在大熹国土,终究逃不过朝廷的追罚。
黑水得到消息,回来复命。冥主听罢,沉默不语。珞尘和紫芙正互相偎依着,趴在窗口,向外张望。忽听堂内一声惊呼。
“珞儿!是我的珞儿!”
珞尘寻声望去,见有妇人衣衫破痕道道,青丝块块凝结,摆手示意间,泪水扑簌而下。紫芙欣喜道:“小姐,是夫人!”
说不尽的眼泪,道不完的悲伤。珞尘哇得一声,哭叫着扑向娘亲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待她二人泪尽嘶哑,才终于坐定下来互诉衷肠。
据尹夫人所言,原有上仙从天而降,拯救劳役脱离苦海。只是上仙未留名讳,不得著庙供香。然大恩大德,自始不忘。
珞尘感激涕零,一字一句跟着娘亲诵念感恩之言,恨不能结草衔环,知恩图报。渐渐地,娘亲口中的上仙风姿绰约,形容清晰明了。
皓白衣衫胜晴雪飘落,黛青剑眉似远山横立,狭长双目若碧水东流,微笑绛唇如艳阳高照。
珞尘的少女心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今生若能得见天虞上仙,则此生无憾矣。
晨曦微光,似笼半匹薄纱,穿透庭前芭蕉。布谷啼晓,露垂枝头,润物无声。
景遥风尘仆仆归来,踌躇满志。他夜探兵营收获颇丰,心里已有谋略,准备绝地反击。
他兴冲冲回到客栈,见冥使黑水杵在二楼客房门口。景遥抬手示意他离开,黑水却像是生了根一般,稳如泰山不动。
景遥气不打一处来,冥界的使者整日在凡间游荡,怎么鬼魂们自己会投胎是吗?都不用去监管的?
黑水不言,佯装失聪。他双手交叉抱胸,靠在身后的黑色华盖旁闭目养神。
景遥没得办法,只好下楼找掌柜的聊天。掌柜的正握笔写写画画,登记难民的姓名与来历。
“都是些旧臣家眷,清白身份,如何做得苦役?没有这样的道理。”掌柜的推了推老花镜,“我这里住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先记录在案,遣散出去,他日得以归乡,我也好做个见证。”
景遥不禁翘起拇指称赞,掌柜的是条汉子!
景遥拿起录本仔细翻看,多是将军重臣家眷奴仆。打眼过目,字堆里赫然写着“林将军府”,景遥想起山脚遇难的车夫,询问掌柜的林府家人身在何处。
小二拉过一位妇人,正是景遥装成神仙,要她下药的那位女子!原来她是林将军的正妻,可叹将军年轻有为,却死于叛徒刀下。家奴也不幸遇害,真是一家子忠烈!
女子并不认识景遥,接过腰牌问清事实,顿时泪如雨下。“三清在上,林孟氏要为死去的英烈报仇雪恨!”末了,林孟氏似下定决心,擦干眼泪,道谢离开。
景遥转了一圈,听见人们四处传颂天虞上仙救苦救难,颇有些得意。尤其是听掌柜的说,与他同行的姑娘寻得母亲,今朝得以团聚,高兴得又哭又笑。
景遥欲在珞尘面前显摆一番,讨两句赞美话。想到楼上的门神,又有些头疼。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黑水不知自己已掉入陷阱,坐在马扎上捧着黑釉盖碗,慢悠悠嘬着三生茶。
潇潇冷雨酒轻尘,僵卧陋室百感新。
希声或变中宵雪,可堪此夜倍思亲。
经过大半日的休整,又有山药鲫鱼汤的滋补,珞尘精神大好。
她拉着冥主衣袖,絮絮叨叨讲述她乔装改扮溜进皇宫的经过,单隐去与景遥海棠花丛误打误撞,纠缠不清的事实不提,讲到她终于等到侍卫散去,得以窥透昭和殿内宫宴盛况……
话头至此,戛然而止,只剩脑中一片空白。
冥主抬手轻抚她额头,深情凝望她双眸。他的睫毛似寒鸦振翅,双目似明月当空,淡薄轻唇上扬,三分坚毅,七分柔和。
他曾这样注视她,任凭斗转星移,岁月流逝。
十六年前,他亲手把襁褓中的她置于尹家门前,直到确认尹家夫妇欢喜抱养婴孩,才悄悄离开。他为她安排妥当一切,关注她的点滴成长,教她习武练功。他出现在她生命里所有重要时刻,送她生辰礼物。陪她哭,看她笑,伴她朝与夕。
他以为,他能一直默默守护她,给她想要的世间万物。他是冥主,跳脱三界之外,执掌生死轮回,管辖天地有序,不受天规束缚,亦无血脉隔离。
可他却管不得她的命运,也不知她的生死。是的,她是最特别的,司命簿里没她的经历,生死簿上亦无她的姓名。
他无法预料如今发生的事情,更无法改变有这么一个魔族来打乱她的生活的事实。他可以抹去她的记忆,让她忘记昭和殿内的所有恐惧。但他却除不掉那个魔族的印记。这一点让他极为不快。
“有我在,不怕。”
珞尘欣喜靠在冥主怀里,倍感安心。修寒哥哥会为她解决所有烦恼。
紫芙斜倚窗帷,忽然跳脚叫道:“小姐快看!”
珞尘探身向窗外望去,只见黑压压一地人,凭空出现在前后院落,形如鬼魅,惊得她连呼救命。
冥主掐指推算,眉头紧蹙,又是那个祸事精。无故干涉凡人命数,违反天规,是要受天庭责罚的。珞尘恐会被拖下水,她的身份也会随之暴露。不可,他须得亲自处理此事。
冥主反手,权杖即现。幽冥权杖龙骨所成,上封五色神牛,下储时光流沙。他以权杖轻敲地面,青烟袅袅,雾气缭绕,冥使黑水现身。
“主上,有何吩咐?”
“看看外面何事喧闹。”
黑水领命,摇身变作房客,混迹人群中,下楼打探。
客栈门户大开,院落和堂内横七竖八躺着百十号人。店小二跑前跑后,端茶送水。厨子在伙房里抡起锅铲,蒸饭煮汤,忙得热火朝天。掌柜的正挨个询问登记,楼上的房客们也纷纷加入队伍,帮忙照顾病人伤者。
来者皆为天虞山苦役,得过路神仙拯救,施展乾坤大挪移仙法,全部瞬移至此,方得脱离苦海。有嚎啕痛哭者,唉声叹气者,目光呆滞者,忧心忡忡者……然遍目所及,鲜有欢天喜地者。众人清楚自己处境,身为朝廷钦犯,只要尚在大熹国土,终究逃不过朝廷的追罚。
黑水得到消息,回来复命。冥主听罢,沉默不语。珞尘和紫芙正互相偎依着,趴在窗口,向外张望。忽听堂内一声惊呼。
“珞儿!是我的珞儿!”
珞尘寻声望去,见有妇人衣衫破痕道道,青丝块块凝结,摆手示意间,泪水扑簌而下。紫芙欣喜道:“小姐,是夫人!”
说不尽的眼泪,道不完的悲伤。珞尘哇得一声,哭叫着扑向娘亲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待她二人泪尽嘶哑,才终于坐定下来互诉衷肠。
据尹夫人所言,原有上仙从天而降,拯救劳役脱离苦海。只是上仙未留名讳,不得著庙供香。然大恩大德,自始不忘。
珞尘感激涕零,一字一句跟着娘亲诵念感恩之言,恨不能结草衔环,知恩图报。渐渐地,娘亲口中的上仙风姿绰约,形容清晰明了。
皓白衣衫胜晴雪飘落,黛青剑眉似远山横立,狭长双目若碧水东流,微笑绛唇如艳阳高照。
珞尘的少女心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今生若能得见天虞上仙,则此生无憾矣。
晨曦微光,似笼半匹薄纱,穿透庭前芭蕉。布谷啼晓,露垂枝头,润物无声。
景遥风尘仆仆归来,踌躇满志。他夜探兵营收获颇丰,心里已有谋略,准备绝地反击。
他兴冲冲回到客栈,见冥使黑水杵在二楼客房门口。景遥抬手示意他离开,黑水却像是生了根一般,稳如泰山不动。
景遥气不打一处来,冥界的使者整日在凡间游荡,怎么鬼魂们自己会投胎是吗?都不用去监管的?
黑水不言,佯装失聪。他双手交叉抱胸,靠在身后的黑色华盖旁闭目养神。
景遥没得办法,只好下楼找掌柜的聊天。掌柜的正握笔写写画画,登记难民的姓名与来历。
“都是些旧臣家眷,清白身份,如何做得苦役?没有这样的道理。”掌柜的推了推老花镜,“我这里住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先记录在案,遣散出去,他日得以归乡,我也好做个见证。”
景遥不禁翘起拇指称赞,掌柜的是条汉子!
景遥拿起录本仔细翻看,多是将军重臣家眷奴仆。打眼过目,字堆里赫然写着“林将军府”,景遥想起山脚遇难的车夫,询问掌柜的林府家人身在何处。
小二拉过一位妇人,正是景遥装成神仙,要她下药的那位女子!原来她是林将军的正妻,可叹将军年轻有为,却死于叛徒刀下。家奴也不幸遇害,真是一家子忠烈!
女子并不认识景遥,接过腰牌问清事实,顿时泪如雨下。“三清在上,林孟氏要为死去的英烈报仇雪恨!”末了,林孟氏似下定决心,擦干眼泪,道谢离开。
景遥转了一圈,听见人们四处传颂天虞上仙救苦救难,颇有些得意。尤其是听掌柜的说,与他同行的姑娘寻得母亲,今朝得以团聚,高兴得又哭又笑。
景遥欲在珞尘面前显摆一番,讨两句赞美话。想到楼上的门神,又有些头疼。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黑水不知自己已掉入陷阱,坐在马扎上捧着黑釉盖碗,慢悠悠嘬着三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