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落梦香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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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叶落霜满地，白云苍狗化无穷。
一夜之间御林军查封大小官宅府邸，国宴宫变举国尽知，大熹上下人心惶惶。京城大街重兵巡逻驻守，沿路商铺民宅大门紧闭，唯恐殃及池鱼。
晨光熹微，高大城楼传来钟鸣之声。礼司之臣手捧诏书立于城楼之上，赞礼唱起，伏拜于乐，官员将笏板插到腰间，跪唱三呼万岁。
袁焕俯手立于中央，头顶冠冕，黄袍加身，目含精光。
“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乾封皇帝之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我皇表弟乾封皇帝，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即日为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设水陆道场，开坛布法，诵经十日，以渡亡魂。”
声音雄浑有力，神情不严自威，气氛紧迫杀肃。
佛国使节察哈尔率领使团，身着佛法袈裟，手执紫金锡杖。双手合十，俯身行礼。袁焕微笑抬手回应。
使节领命前往诵经台主持水陆大会。使团男女皆有，打扮各异，其中尚有蒙面者，目光炯炯，低首不语。
城楼西侧，精锐悍卒押解二三百流人前往城郊。皆是已故之臣家眷奴仆，妇孺哭啼，男丁叹气。宫城禁军自觉退避三舍，无人靠近。
街道两旁，通缉令被劲风吹得沙沙作响。纸上绘有一位女子，眉似弯月，明眸皓齿，前额发如垂帘。风髻雾鬓，珍珠零星点缀。阳光映照下，白底红字格外显眼。
尹珞尘！
悲怆之声撕心裂肺，有妇人冲出人流。她脸上污尘斑斑，长发散乱，近墙撕扯布告。
“找死来！”狱卒怒吼，挎刀阴冷直抵背脊，“你已朝不保夕，还有空管他人。”狱卒将她推回队伍。妇人欲哭无泪，唇角血珠淋漓。
月朗星稀，长夜无梦。景遥每日奔走于客栈药铺之间，默默守着药炉子，只为给珞尘炖些补气汤药。
珞尘不是个听话的主，无意识时更为死硬，与她喂药简直要了景遥的命。她牙关紧咬，汤药根本无法灌入。景遥苦笑，想他个大男人，可怜兮兮问掌柜的讨糖，遭到掌柜的白眼无数。
“若是羹汤就好。夫人常常给小姐炖煮药草肉羹补身，虫草火鸭汤、人参甲鱼汤、山药鲫鱼汤。”紫芙如数家珍。
掌柜的听罢汗如雨下，这是哪家官宦小姐。听雨客栈面向寻常百姓，哪来人参虫草甲鱼？
掌柜的推一推老花镜：“不过说来也怪，近日不知为何，山药有价无市，堪比人参。小店恰留几根，客官可要？”
紫芙点头如捣蒜，景遥放下一两银子，“多的是赏你的糖钱。”
灶台旁鱼飞人跳，听得小二胆颤心惊。紫芙手握菜刀，一脸茫然。每每刀沾鱼身，鲫鱼弹起，砧板落地。足足半个时辰，竟未割下半毫鱼肉，只刮得鱼鳞道道。
景遥哑然失笑，小药仙许是从未下过厨房。他飞甩袖刀，正中鱼腮，钉在砧板。
“我的祖宗，还是我来吧。”
景遥接过紫芙手里的菜刀，动作麻利地刮鳞，剜腮，洗肚。行云流水，按部就班。肥鱼滋溜下锅，大火煎成金黄，文火熬成奶白。浓郁鲜香，肥而不腻。山药软糯与鱼肉嫩滑交相辉映。再撒下几点碧绿芫荽点缀。
景遥端碗鱼汤至床边，见珞尘弯弯柳眉长长睫毛，白皙皮肤微微红晕，不觉心漏跳一拍。
“女贼首，再不醒来，这鲜美鱼汤就便宜本公子了……”
忽然清风拂起，纯白曼陀罗花瓣纷扬而落，有一两花瓣不偏不倚，正好掉进碗里，点缀在碧绿芫荽之间。
景遥叹口气，把碗咣当一声摔在桌上。
“我听闻冥主大人一向深居简出，仰慕者等待几万年也见不得一面。如今倒像是长在凡间一样。早出晚归，一日三次。”
墨衣银发，冥主闪现。他并不理会景遥的抱怨，径直走向床边，伸手探珞尘的额间。随后袖里取出一段香，弹指点燃，插在香案上。冥主端坐一旁，运功调息入定。
景遥从未见过此景，不敢惊扰。紫芙悄悄耳语：“冥主大人点燃落梦香，要进入小姐梦境。”
景遥琢磨，正是好机会，他也追随香熏引路，去珞尘梦里一探究竟，兴许能早点唤醒她。他嘱咐紫芙把守房门，自己亦闭目凝神静气。
水月洞天，滴水石穿。似有平台，阴寒彻骨。天地轮转，四下明亮耀眼，混沌逐渐消失。
景遥四处查看，原来是一处山洞。洞口杂草丛生，大片青藤从洞顶直垂下来。山洞很窄，石壁缝隙间满是湿漉苔藓，大小石柱错落林立。
不远处平台上，传来对话声。
“我不要回家，我要在这陪着她。你看她多可怜，刚刚生产完，孩子就失踪了。无人照顾，躺在冰冷的石板上，连口汤水都没有。要是有娘亲炖的山药鲫鱼汤就好了，香甜可口，滋养补气调血。”
“………”
“不嘛不嘛，珞儿不走。我要跟她永远在一起。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
“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离开！”
见她如此执拗不肯离开，景遥从石壁后面钻出，大喊一声：“女贼首，本公子炖了一锅山药鲫鱼汤。正好你拿来给她喝！你闻一闻，味道鲜香。”景遥说着，以手扇动气息，作假嗅状。
珞尘回头看他，眼神茫然，似乎记不得他是谁。看得景遥心里一颤。但很快，她的眼睛恢复明亮，光彩熠熠。哦，谢天谢地，景遥悬着的心落地。
“老叫花子！你来了。快带我去端汤。”
珞尘转身跑向景遥，景遥伸开双臂迎接。冥主大人趁机挥手，一片紫光闪过。珞尘消失无踪。冥主紧接亦消失于空。只剩下景遥对着虚空傻笑。
冰窟窿还真会抢功劳！景遥骂骂咧咧，踢脚下的石子，无奈转身离开。
落梦香燃尽，空留一抹灰。
秋日叶落霜满地，白云苍狗化无穷。
一夜之间御林军查封大小官宅府邸，国宴宫变举国尽知，大熹上下人心惶惶。京城大街重兵巡逻驻守，沿路商铺民宅大门紧闭，唯恐殃及池鱼。
晨光熹微，高大城楼传来钟鸣之声。礼司之臣手捧诏书立于城楼之上，赞礼唱起，伏拜于乐，官员将笏板插到腰间，跪唱三呼万岁。
袁焕俯手立于中央，头顶冠冕，黄袍加身，目含精光。
“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乾封皇帝之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我皇表弟乾封皇帝，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即日为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设水陆道场，开坛布法，诵经十日，以渡亡魂。”
声音雄浑有力，神情不严自威，气氛紧迫杀肃。
佛国使节察哈尔率领使团，身着佛法袈裟，手执紫金锡杖。双手合十，俯身行礼。袁焕微笑抬手回应。
使节领命前往诵经台主持水陆大会。使团男女皆有，打扮各异，其中尚有蒙面者，目光炯炯，低首不语。
城楼西侧，精锐悍卒押解二三百流人前往城郊。皆是已故之臣家眷奴仆，妇孺哭啼，男丁叹气。宫城禁军自觉退避三舍，无人靠近。
街道两旁，通缉令被劲风吹得沙沙作响。纸上绘有一位女子，眉似弯月，明眸皓齿，前额发如垂帘。风髻雾鬓，珍珠零星点缀。阳光映照下，白底红字格外显眼。
尹珞尘！
悲怆之声撕心裂肺，有妇人冲出人流。她脸上污尘斑斑，长发散乱，近墙撕扯布告。
“找死来！”狱卒怒吼，挎刀阴冷直抵背脊，“你已朝不保夕，还有空管他人。”狱卒将她推回队伍。妇人欲哭无泪，唇角血珠淋漓。
月朗星稀，长夜无梦。景遥每日奔走于客栈药铺之间，默默守着药炉子，只为给珞尘炖些补气汤药。
珞尘不是个听话的主，无意识时更为死硬，与她喂药简直要了景遥的命。她牙关紧咬，汤药根本无法灌入。景遥苦笑，想他个大男人，可怜兮兮问掌柜的讨糖，遭到掌柜的白眼无数。
“若是羹汤就好。夫人常常给小姐炖煮药草肉羹补身，虫草火鸭汤、人参甲鱼汤、山药鲫鱼汤。”紫芙如数家珍。
掌柜的听罢汗如雨下，这是哪家官宦小姐。听雨客栈面向寻常百姓，哪来人参虫草甲鱼？
掌柜的推一推老花镜：“不过说来也怪，近日不知为何，山药有价无市，堪比人参。小店恰留几根，客官可要？”
紫芙点头如捣蒜，景遥放下一两银子，“多的是赏你的糖钱。”
灶台旁鱼飞人跳，听得小二胆颤心惊。紫芙手握菜刀，一脸茫然。每每刀沾鱼身，鲫鱼弹起，砧板落地。足足半个时辰，竟未割下半毫鱼肉，只刮得鱼鳞道道。
景遥哑然失笑，小药仙许是从未下过厨房。他飞甩袖刀，正中鱼腮，钉在砧板。
“我的祖宗，还是我来吧。”
景遥接过紫芙手里的菜刀，动作麻利地刮鳞，剜腮，洗肚。行云流水，按部就班。肥鱼滋溜下锅，大火煎成金黄，文火熬成奶白。浓郁鲜香，肥而不腻。山药软糯与鱼肉嫩滑交相辉映。再撒下几点碧绿芫荽点缀。
景遥端碗鱼汤至床边，见珞尘弯弯柳眉长长睫毛，白皙皮肤微微红晕，不觉心漏跳一拍。
“女贼首，再不醒来，这鲜美鱼汤就便宜本公子了……”
忽然清风拂起，纯白曼陀罗花瓣纷扬而落，有一两花瓣不偏不倚，正好掉进碗里，点缀在碧绿芫荽之间。
景遥叹口气，把碗咣当一声摔在桌上。
“我听闻冥主大人一向深居简出，仰慕者等待几万年也见不得一面。如今倒像是长在凡间一样。早出晚归，一日三次。”
墨衣银发，冥主闪现。他并不理会景遥的抱怨，径直走向床边，伸手探珞尘的额间。随后袖里取出一段香，弹指点燃，插在香案上。冥主端坐一旁，运功调息入定。
景遥从未见过此景，不敢惊扰。紫芙悄悄耳语：“冥主大人点燃落梦香，要进入小姐梦境。”
景遥琢磨，正是好机会，他也追随香熏引路，去珞尘梦里一探究竟，兴许能早点唤醒她。他嘱咐紫芙把守房门，自己亦闭目凝神静气。
水月洞天，滴水石穿。似有平台，阴寒彻骨。天地轮转，四下明亮耀眼，混沌逐渐消失。
景遥四处查看，原来是一处山洞。洞口杂草丛生，大片青藤从洞顶直垂下来。山洞很窄，石壁缝隙间满是湿漉苔藓，大小石柱错落林立。
不远处平台上，传来对话声。
“我不要回家，我要在这陪着她。你看她多可怜，刚刚生产完，孩子就失踪了。无人照顾，躺在冰冷的石板上，连口汤水都没有。要是有娘亲炖的山药鲫鱼汤就好了，香甜可口，滋养补气调血。”
“………”
“不嘛不嘛，珞儿不走。我要跟她永远在一起。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
“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离开！”
见她如此执拗不肯离开，景遥从石壁后面钻出，大喊一声：“女贼首，本公子炖了一锅山药鲫鱼汤。正好你拿来给她喝！你闻一闻，味道鲜香。”景遥说着，以手扇动气息，作假嗅状。
珞尘回头看他，眼神茫然，似乎记不得他是谁。看得景遥心里一颤。但很快，她的眼睛恢复明亮，光彩熠熠。哦，谢天谢地，景遥悬着的心落地。
“老叫花子！你来了。快带我去端汤。”
珞尘转身跑向景遥，景遥伸开双臂迎接。冥主大人趁机挥手，一片紫光闪过。珞尘消失无踪。冥主紧接亦消失于空。只剩下景遥对着虚空傻笑。
冰窟窿还真会抢功劳！景遥骂骂咧咧，踢脚下的石子，无奈转身离开。
落梦香燃尽，空留一抹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