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男主死了很多年 > 春日生机第一(他所期待而又深深忌惮的...)

春日生机第一(他所期待而又深深忌惮的...)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云乘月端详《云舟帖》,端详“仲春之际云舟飞渡”这几个字,已经过了一整天。

    青铜人搬出来了一座漏刻,清水缓缓流动,标尺渐渐浮起,而水又被送回最高处的漏壶中,如此往复。就这样过了十二个时辰。

    她什么都没观想出来。

    《云舟帖》与《乐陶墓志》截然不同。

    《乐陶墓志》是碑文拓印,线条匀净,属于隶书,但又残留了篆体庄严对称的意味,无论书写者再有怎样的心绪波动,落笔也要遵循隶书的基本范式,因此这篇字帖乍一看会觉得平平无奇,实际上所有深沉癫狂的情感,都如笔锋暗藏于内。观赏者必须凝神浸入,才能发现背后的惊涛骇浪。

    但《云舟帖》不同。

    《云舟帖》属于行楷,比篆隶而言,更清瘦秀丽,笔画又着意轻重变化,使得字体内部、字与字之间都牵丝映带。

    字很漂亮。

    但——那份盈然生动的生机,究竟从何处而来?

    她看不出。

    云乘月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漏刻的标尺。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之前《乐陶墓志》的轻易成功,令她隐约产生了“书文不过如此”的轻慢想法,但《云舟帖》立即将这点自得击得粉碎。

    她只是照着《乐陶墓志》临写,成功写出了灵文而已,实在没必要得意。

    隆隆隆——

    沉重的青铜跪姿人“走”过来,端着一盘琼浆和灵果,放在云乘月手边,粗大的手掌做出灵巧的动作,为她将吃食铺好。

    “谢谢。”

    云乘月抬起头,看着青铜人的眼睛,对对方笑了一下。

    青铜人也对她点点头,又指了指床。即便是跪姿,他也还是高大异常,靠拢时有大片阴影落在云乘月身上。

    云乘月摇头:“我不累,再看一会儿。”

    青铜人还想比划什么。

    “天甲,退下。”

    青铜人立即拜了一拜,乖顺退下。

    黑烟一瞬,凝聚在云乘月桌边。亡灵的帝王长发垂落,发梢正好垂在云乘月手边,如丝缎光滑。

    云乘月趁机猛吸了一口。

    墓主人睨了她一眼,拂袖走开,留下一抹缥缈的背影。

    “书文观想不易,若是一味逞强,不过是无谓消耗自己。”

    他抬手在虚空徐徐一抹,放出一面水镜;水镜中有天蓝水绿,正是地面的情景。他苏醒之后,不时就会看看地面的景象,似乎在观察、准备些什么。

    云乘月有点怀疑,他是从被吞噬的商匪那里,得到了他们的记忆。

    一个明显的证据是,他刚苏醒时,说话还带有古腔,后来就非常流利,对于当今的一些概念也很熟悉,不像一把躺了很多年的老骨头。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了转脖子,再拿起一枚灵果啃起来。

    “有了灵力以后,好像也不怎么觉得累,睡觉更多是习惯。”云乘月开始摸鱼,小口小口地咬灵果,从破开的果肉里吮吸果汁——桃子味的,很香甜。

    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努力学习的秘诀是什么?如何长期保持专注力?

    答案是,时不时摸一下鱼。

    她一边啃灵果,一边到处走动,活动筋骨。

    “哎,”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宫里回荡,“一般观想出书文,需要多长的时间?”

    他没有回头,声音渺渺传来:“你是问千年前,还是现在?”

    “都问。”

    “千年前,普通修士观想一枚书文,大约要花半年时间,天赋超群的人,最快的只需要三天。”他说,“现在,能在一年内观想出书文的人,已经可以被称为天才。”

    差距这么大?

    云乘月好奇:“为什么会有这种差距?”

    “暂时不知。”

    云乘月啃完了灵果,擦擦手,绕着偌大的地宫又走了一圈,再问:“你说的三天观想书文的人,是不是你自己?”

    他不说话。

    这是默认了。

    云乘月盯着他的背影,面颊轻微地鼓了一下;这是她好胜心起的表现。

    “《乐陶墓志》能不能让人观想出书文?”她又问。

    “可以。”他略略回头,挺直的鼻梁带出一抹锐利的幽影,落在他嘲讽似的唇角边,“觉得《云舟帖》太难,想换一张字帖观想?”

    云乘月的表情皱了一下,像芙蓉花轻轻一颤:“我就问问。亏我还以为自己临出灵文很了不起,原来那里面的书文我根本没有观想出来。”

    墓主人压下唇边的弧度,平平看她一眼,回过头去。他什么也没说,心中却有些微的不快:即便是他自己,当年也花了一整天才临出灵文。她一个时辰就做到了,居然还说自己没有了不起。

    他决定,绝不告诉她自己花了多久。

    墓主人略一晃神,却听见她的足音渐近。

    云乘月走到他身边,好奇地看了一眼水镜中的内容,又带着纯净娇憨的笑,对他说:“给点提示嘛。”

    “……什么提示?”他神色冷得像冰。

    “《云舟帖》啊。”云乘月耐心地分析利弊,“你看,现在我们的利益其实是一致的,我早一点观想出书文,我们就能早一点合作,对吧?”

    他漠然打断:“若你观想不出,性命都保不住,谈何合作。”

    一般人听了这种暗藏杀气的回答,就算不感到惶恐,大多也会讪讪闭嘴。但对云乘月而言……墓主人的话不叫威胁,就是个非常普通的疑问句。

    所以她伶俐地回答他:“这只是个时间问题。其实,我看《云舟帖》看到现在,已经有一点想法了,你要是给我一点提示,说不定我立刻就能悟出来。”

    现在?立刻?墓主人感到了一丝好笑,但立即,他又想起了她此前的表现——第一次了解灵文的普通人,竟然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写出了灵文。

    他心中的好笑,倏然变为一丝凛然。

    他过去极为喜爱《云舟帖》,也的确需要她悟出那一缕生机,但就他现在的状况而言……

    《云舟帖》里,实则暗藏了对他而言致命的威胁。

    其中,有一枚传说中的书文。

    哪怕有人能够得到“那枚书文”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如果是这个人,是云乘月……

    他轻轻眯起眼眸,按捺住了心间涌动的阴郁杀机。

    亡灵之身就是这点不好。由无尽的怨恨支撑出的存在,心底无时不刻不充斥着暴虐、阴暗、戾气、杀意……所谓怨灵,就是如此。

    他长时间地沉默着。

    云乘月也等了他很久。

    地宫之中,除了无声而苍白的灯光,就剩漏刻中的清水低低流动的声音。

    突然,云乘月问:“你想杀我?”

    她摇摇头,往后退了几步,再转身走回书桌边,轻声抱怨:“太小气了,不说就不说,也不用冒杀气啊。”

    她暗中琢磨:这……难道她刚刚偷偷吸他,被他发现了?太可惜了,她本来还想趁机多吸几口。

    他可比灵果好吃多了,是火锅、海鲜自助、烤肉……唉不能想了,再想,灵果都吃不下了。

    其实她对自己能不能观想出书文,也没有那么肯定,也想过,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收获都没有,于是她最终还是成为了墓主人的盘中餐,追随本来的云二小姐而去。

    但换个角度,最坏也就是被吃嘛。人终有一死,不如在活着的时候,多吸一吸……多让自己快乐一点。

    云乘月总有办法让自己心安理得、活得开开心心。

    好,下午茶完成,摸鱼结束。

    她看向《云舟帖》,并在投注目光的同时,就迅速集中了全部注意力。

    ——仲春之际,云舟飞渡。

    应当是这么断句的。

    后面的字迹,也还是被烟雾笼罩,看不分明。

    仅仅是开头的几个字,生机就浓郁得化为了丝丝金光,如春日暖阳、朝霞和风……还是说,虽然字迹看不分明,但并不影响整幅作品的意蕴传达?

    墓主人说过,《云舟帖》是春日行书第一贴,那么其中所蕴含的道意,必定和春天、生机之类的有关。

    但,尽管云乘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并且极力在仅有的八个字里寻找类似的意蕴,然而,明明那蓬勃生命力就在眼前,却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云舟帖》的字虽然是行书,但也终究是楷体,因而一笔一划再是刚柔变化、相互映照,也不离楷书的端正秀丽;就好比妆容妩媚的大家闺秀,首要是端庄,在这端庄之上才能谈柔婉妩媚。

    工整娴熟,是为工夫。在工夫方面,《云舟帖》无疑登峰造极。

    但在端庄的工夫之外……

    一板一眼的工夫,真的能创造出如此浓郁的生机吗?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看不出来。

    不知道又看了多久,云乘月才松弛了身体,无奈地捏了捏鼻梁,顺便也揉了揉眼睛。在灵力的滋润下,她五感有了大幅提高,不过揉眼睛的时候,视线还是会变得模糊一点。

    揉眼睛的时候,她又不经意地看了《云舟帖》一眼。

    忽然,云乘月的动作顿住了。

    她坐直了身体,微微睁大了眼。

    在略微模糊的视野里,《云舟帖》上那一个个端庄规矩的字……不,是在规整的字体边缘,那些巧妙变换的浓淡笔墨、细如发丝的映带之笔……

    所有这些细节,在她模糊看去的时候,居然连成了一片,如旭日初升、朝雾初散——

    !

    云乘月竟然下意识遮了遮眼。

    刚才一瞬间,仿佛是朝阳的光芒照进了她的瞳孔深处。

    灿烂的、振奋的,却也是和悦的、绝不逼迫谁的——

    是她之前遍寻不到的……一缕生机!

    云乘月又揉了揉眼。

    这一回,她盯住了“春”字的那一捺,那里有一根很细的墨丝,看似随意地挥洒在略微泛黄的纸上。

    她盯着那一根墨丝,只盯着那一点。

    然后……

    那一根墨丝忽如冰雪融春,潺湲漫开。

    只从这一点点墨迹里,她就看见了漫山遍野的鲜花盛开。

    ……

    墓主人又回到了青铜悬棺之上。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具棺椁,因此只是坐在上面,垂眸望着下方的少女。

    她会发现《云舟帖》的奥秘吗?

    她虽然临出了灵文,但并没有正式修炼,连聚形境的修士都不是。凭她的灵力,不可能看见《云舟帖》的全貌。

    但——谁又说,只有看见了全貌,才能观想书文?

    古时有“一字师”的故事,讲的是一字将人点化成仙。所以道意并不寄托于外在形貌,而是内在神魂的联系、沟通;如果彼此道路相通、能够触摸真意,就算只有一字又如何?

    云乘月……能做到么?她应该是能的。但她会做到哪一步?她能从《云舟帖》里,观想到哪一枚书文?

    墓主人在沉默中思考。

    扪心自问,他到底希不希望她观想出书文?自然是想的。且,《云舟帖》能够观想的书文有很多,得到“那一枚”的机会则渺茫如亲见不周山崩塌……

    虽说,如果她真能拿到“那一枚”,当然是最合适他的需要的。

    可与此同时,恐怕他们之间的优劣之势,瞬间就会逆转。

    因为,对现在的他而言,“那一枚”书文恰恰是最恐怖的存在。

    不可能吧?他劝慰自己,尽管他并不肯承认这是劝慰。

    不可能的。

    多少年了,从没有人得到“那一枚”书文,哪怕是书写者本人,据说也不曾成功。灵文、书文的差距,譬如萤火与日月,不是人力能够强求。

    不可能的……

    然而。

    陡然,墓主人冷淡从容的神态,第一次彻底崩塌。

    他蓦然站起了身,周身狂风大作;浓郁黑雾簇拥在他身边,也全都如战栗一般涌动起来!

    他死死地、震惊地、难以置信地盯着下方。

    他看见了阴暗的地宫中,开出了无数绚烂的仲春之花。

    怎么回事?!

    不,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

    在花海中心,她抬头看来,笑容如鲜花怒放,又比任何鲜花都更娇美鲜妍。

    对墓主人而言,那个笑容也比任何杀机都更加令他颤栗。这是本能的、无法克制的颤栗。

    在她掌心,那一枚轻轻跳跃、活泼灵动的书文,赫然便是——

    整个天地间,最浓郁而精纯的,最能天然克制他这样的阴暗亡灵的……生命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