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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绢佻皮地笑,故意避开原振侠询问的眼光:“我找到了一间十分舒适的屋子,静得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

    原振侠本来想问一句:“我们可以这样躲起来多久?”

    可是他却没有在这种充满了浪漫气氛的相聚中,问出这句煞风景的话来。再则也是为了答案可以料得到,黄绢不会放弃她权势薰天的女将军身分。

    出了机场,黄绢驾车,车子很快就驶出了跑道,然后,进入了一片很大的林子,在林子深处,是一幅相当高的围墙,墙上爬满了植物,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那是墙,声波控制的铁门打开,墙内是相当大的庭园、泳池、运动场地,和一幢出乎意料之外精致小巧的洋房。

    黄绢把车子停在屋子之前,回眸娇笑:“原来的屋主人,存心不要有任何仆佣,所以把房子造得小巧,不必浪费太多时间去收拾。”

    原振侠先下车,把黄绢自车厢中引出来,黄绢有站立不稳的娇态,原振侠自然而然扶住了她,略矮了矮身,手背环住了她的腰际,已把她抱了起来。

    黄绢双臂勾住了原振侠的颈,兴奋得双颊绯红。

    原振侠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怎么好像第一坎幽会的小女孩一样?”说罢,看着她微笑。

    黄绢皱了皱鼻子:“或许是知道了生命的价值,懂得珍惜生命了!”

    原振侠扬了扬眉,他心中有疑惑,但当然不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絮絮不休地问下去。他抱着黄绢,上了石阶,打开门,一阵淡淡的印度香香味,踏上去厚而无声柔软的地毯,半明不暗的光线,都令人有心神俱醉的感觉。

    在一张看来样子很古怪的长形软琦上,原振侠轻轻放下了黄绢,黄绢仰躺在那张长椅上,才显出那椅子设计的巧妙,黄绢美妙的胴体,像是放到了一个最好的架子上,表现无遗。

    从大风雪的山洞中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简直已不在记忆之中,而当他们开始亲热之后,一切现存的、过去的、将来的思想,都不再存在,他们两个人溶为一体,形成了一片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浑沌,那是完全什么都分不开的世界,分不开天和地,也自然分不开你和我,分不开那是谁的呼喊,分不清那是谁的喘息,也自然分不开那是谁的汗珠。

    印度香的香味,在汗气蒸发中,沁入鼻端,香味似乎更加浓洌,原振侠眼前,看出来的情景,渐渐由模糊变成清晰。黄绢的俏脸就在他的面前,鼻尖和鼻尖之间,本来略有一些距离,可是沾在他们鼻尖上的一颗污珠,刚好占据了这个空间,把他们两人的鼻尖,连在一起。

    隔得那么近,两人都可以清楚地在对方的眼珠中看到自己,像是自己进入了对方的眼睛。

    黄绢的声音极低,也极缓慢(是因为疲倦,还是必须把气息调匀?)可是,听来也极清楚:“你可知道,当你离开的时候,我几乎二十四小时,就这样面对面,看着你……”

    原振侠的声音也很低:“在勒曼医院?”

    黄绢点了点头--那颗汗珠落了下来:“是。”

    原振侠把鼻尖趋近些,和黄绢的鼻尖相碰,黄绢饱满的胸脯,紧贴在原振侠的胸膛上,他的声音听来,有一种异样的刺激!

    “当时,我三魂飘飘,七魄荡荡,离开了身体之后,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我一直没有机会知道……”

    (在勤曼医院,在两个来自幽灵星座的使者的努力下,原振侠和年轻人的灵魂,脱离了躯体,进入幽灵星座。)黄绢不由自主,身子颤动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骇人之极,你………死了!突然之间,前一秒钟,还是鲜蹦活跳的你,没了气息,身子也在迅速变冷,你的身体……成了一具尸体!”

    虽然事情早已过去,而且结局十分完满,完全依照黑纱的计划进行,可是黄绢在讲起当时的情形时,仍然语音之中,大是惊恐,可知当时的情形,何等惊心动魄!

    原振侠也听得大是紧张,把黄绢紧搂在怀中,黄绢又道:“年轻人也是一样,你们两人的尸体,立刻被处理,据干纳医生说,在强烈的腐蚀剂之下,你们的旧身体,什么也没有剩下--”原振侠心头又起了一般异样之感:这种怪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死了一次,一个身体已被“处理”掉,现在是他另一个身体!

    听起来,换了一个身体,像是换了一件衣服一样,但那实在是地球人有史以来极罕见的情形,尤其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怪异的感觉自然更甚,原振侠握着黄绢的手,在她脸上摸着:“我还是原来的样子?”

    黄绢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当然是原来的样子……”她略顿了一顿,像是忽然之间又想到了什么,现出极甜蜜而又略带羞涩的神情,声音也低得近乎暧昧:“完全一样,一点也没有不同……”

    原振侠紧搂了她一下:“然后怎么样?”

    黄绢吸了一口气:“那时,整个勒曼医院上下,也紧张之极。他们虽然走在人类科学的最前端,但是灵魂转移、肉体替换这种事,对他们来说,还是太新太不可理解的经历。当然,他们的紧张……万万及不上我,我亲眼看到你“死去”,那种震惊和焦急的煎熬,真不知当时是怎么忍受过来的--”黄绢这时说来,在她的语气中,仍然充满了焦急关切之情,可知当时,她的确焦虏无比。

    原振侠听得十分感动,轻抚着她柔滑的手臂,爱怜地说:“难为你了--”黄绢叹了一声:“当时,我真想做一伴事,可是……终于没有做……”

    原振侠轻抬起她的下颚,注视着她,用眼神问她,当时想做什么。

    黄绢垂下眼脸,低声道:“我想把你的那些情人全都叫来,看看她们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为你不测的命运而焦急--”原振侠听了,什么反应也没有--他自然知道,当怀中的女人提到了这样的话题时,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不加理睬,只当没有听到,不然就一定会把所有的愉快破坏殆尽!

    黄绢又叹了一声:“什么小海棠啦、小女巫,她们总也应该来尝尝这种把心悬在半空中的滋味--”原振侠仍然一声不出,黄绢停了片刻,才道:“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我觉得………那是我特有的经历,我曾经为你的死而伤心……她们没有……”

    原振侠在心中叹了一声!

    黄绢对他的情意,令他心情激动,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他向她说:“把一切抛开,嫁给我”时,黄绢一定会拒绝--他曾经试过好多次,不必再试了。

    所以,他仍然保持着沉默,黄绢胸脯起伏着,由于他们两人紧紧相拥着,所以黄绢急速的呼吸,原振侠都可以感到,形成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黄绢自然是想到了什么令她激动的事,所以才呼吸急促的,她接着道:“我是不是很不讲理?我没有法子完全属于你,却想你完全属于我?”

    原振侠仍然不出声,黄绢继续独白:“或者,是我笨?因为我明知你不可能完全属于我的……”

    原振侠的手,在她光滑的背上移动:“别说傻话了,世上,谁能属于谁?有感情的人,相爱的人,从来也不发生属于和被属于的关系……”

    黄绢偎得原振侠更紧:“我不理勒曼医院的反对,一直守着你……才培植成功的身体--没有灵魂的身体……”

    原振侠按捺不住好奇:“那是怎么样的?没有灵魂的身体……看来很怪?”

    莆绢的声音,犹有余悸:“诡异之至,你就是你,可是你只会最基本的行动,像一个婴儿,我怔怔地望着你的时候,有时你也会对我笑……”

    原振侠骇然:“要是黑纱的计划失败,那么我永远是那样子了?”

    黄绢点头:“我也曾问过自己好多次:万一真的有了差错,那怎么办?最后,我有了决定。”

    原振侠略想了一想:“把我要去,把我养得肥肥白白的,当作……”

    原振侠的话还没有说完,黄绢的唇,已经封住了原振侠的口,在一个又长又热烈的吻之后,黄绢才道:“我会到处去求人,去求一切能使你回复正常的力量,到南海找『爱神』,去找超级女巫为你招魂,会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仍然是你!原,你不知道,那时我多么害怕,真是怕得要死!”

    原振侠连声道:“知道,我知道,想也可以想得出来那是什么样的焦急!”

    黄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原振侠了解她的心意,是她最大的安慰:“在那段时间中,我想了很多很多,想生命的奇妙和不可测,想地球人生命形式的落后,想你、想自己………”

    她缓缓叹了一声:“可是想来想去,并没有什么结果,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我和你,应该尽可能在一起相聚--”原振侠的手指,在黄绢的背上,毫无目的地画着圈,他心中十分失望,声音也很低沉:“什么叫作『尽可能』?”

    黄绢没有回答,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十分迷茫--这个问题,在她的心中,并没有答案。

    原振侠叹了一声!

    他又想说一句话而没有说出来:“是不是要我随时等你的电话,而你在处理完你的国家大事之后,想起我,就会打电话找我?”

    原振侠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他很享受和黄绢在一起的时光。不论想法如何不同,他享受这一刻,自然也就不想遭到破坏。

    两人静了片刻,黄绢才问:“有年轻人和黑纱公主的消息?”

    原振侠缓缓摇头:“没有,他们两人,一定正在尽情享受劫后重逢!”

    黄绢喃喃地问:“我们两人,算不算是劫后重逢?”

    原振侠坐起身来,双手托在脑后:“也可以算,事实上,我真的死了一次……”

    黄绢仰躺着,望着原振侠:“原,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灵魂离开了肉体之后,感觉怎么样?幽灵星座一定还在你的记忆之中,你能形容出来吗?”

    原振侠紧锁着眉--他的那种神情,甚至有点叫看到的人心痛。

    黄绢在问出这一连串的问题之前,曾说如果他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那是由于当时,当年轻人、黑纱公主、原振侠,突然又“回来”之后,在一旁目睹这种奇迹的勒曼医院的医生,向他们追问死而复生、灵魂离体,以及幽灵星座中的情形,可是三人都异口同声,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黄绢也在场,在勒曼医院的医生大失所望的时候,由于认识原振侠已久,黄绢可以肯定,原振侠在说谎!

    他一定记得经历过的一切--原振侠当时没有说,离开的时候,分手前,也没有说,一直到这时,黄绢才有机会问,她知道原振侠不说,一定有原因,所以才那么说的。

    而这时,原振侠眉心打结,像是遭到了极大的困扰,黄绢用手指在他眉心轻抚着,原振侠缓缓摇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想……等和年轻人夫妇有了联络,约在一起,和那位先生见面,到时候,和他们一起忆述,会……好一些。”

    黄绢没有说什么,可是有着显著的不满,过了一会,她才道:“要约齐那么多人,只怕不是容易的事。还要约谁?海棠小姐,女巫小姐?”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我不想说,真的,如果不是必要,我不想说……”

    黄绢冷笑了一声:“你们三个人,是人类自有历史以来,第一批灵魂和肉体分开之后,又回到肉体来的人,死亡和生命结束的情形究竟如何,也只有你们才能阐释,决不可能保守秘密的--”原振侠双手紧握着,又用力去压手指的关节,发出“啪啪”的声响:“我会说出来,可是不是现在--”黄绢叹了一声,轻轻在他眉心上吻着:“好,只当我没有问过,别再眉头打结了!你饿了?我去烘印度薄饼。”

    原振侠笑了起来:“你会?”

    能干的人,学什么都容易,何况烘印度薄饼又不是什么难事,一大锅又香又辣的羊肉,辛辣的士酒,咬在口里,满是粮食香味的薄饼,令他们两人,狼吞虎咽,吃得痛快淋漓。

    黄绢显得很高兴,话也很多,她提及了一件十分怪异的经历,牵涉到公元前二百二十年,一批外星人降落在地球,建立基地研究人的思想行为的事。

    和这件事有关的一些被当作研究对象的人,自称为“天人”,正由于追究“天人”的来历,黄绢和原振侠才认识的!所以,黄绢一提起这件事,原振侠就感到特别亲切。黄绢先这样开始:“脑部有金属片的天人,我们只知道是外星人研究的对象,那批外星人,曾到过地球,就是秦始皇二十六年,现于京畿的十二个巨大的金人!”

    原振侠“啊”地一声:“那位先生曾有过记载,原来是他们……”

    黄绢又道:“我还认识了一个极了不起的人,你猜猜,是什么人?”

    原振侠扬了扬眉:“能被你称为了不起的人,当然是真正了不起的人,我猜是……”

    他一面说,一面紧盯着黄绢,黄绢现出一副傲然的神态来,显然她心中颇以能认识这个人而自豪。原振侠试琛着:“那位先生?”

    黄绢摇头,原振侠又道:“那位先生的夫人?”

    黄绢格格娇笑:“提示之一,男性;之二,有听来很神气的外号;之三……”

    原振侠伸手,把手指放在她的唇上:“猜到了,罗开!亚洲之鹰罗开--”黄绢轻轻鼓掌,原振侠望着她,大有欣羡之色:“这位鹰先生,身上有许多传奇,真想认识他--”黄绢指着她自己:“有机会,替你介绍。他来找我,是为了要弄明白一个叫康维十七世的人的来历,嗯,事情复杂极了,虽然不知结果怎样,可是经过,值得对你说--”原振侠漫声应着:“好啊,反正长夜漫漫,正好谈心--”黄绢笑了,笑得十分甜蜜。

    (罗开的追查,当然有了结果,不过黄绢并不知道。)(黄绢对原振侠的长夜畅谈,也不必写出来,因为一切经过都在“亚洲之鹰罗开故事”中。)一连三天,他们没有离开过那幢美丽舒适的小屋子和它的花园。

    这三天,对原振侠和黄绢来说,是他们相识以来,最快乐的三天,黄绢在第三天黄昏时分,对着漫天色彩绚丽变幻的晚霞,忽然叹了一声:“做了三天快乐的梦……”

    原振侠懒洋洋地问:“为什么是梦?”

    黄绢声音黯然:“因为总有醒的时候,而且……很快就会醒的……”

    这自然不会是意料之外的事,原振侠只是心中感慨,他忽然想起了李文和朱淑芬来:”如果有个理想园,再辛苦也要把它找到--”黄绢并不知他那么说是甚摩意思,睁大了明澈的大眼睛望着他。

    原振侠把李文和朱淑芬的情形说了说,黄绢苦笑:“哪里有什么理想园,我看你那两位同事,是上人家的当了--”原振侠摇头:“有什么当好上的?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医生和护士--”黄绢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黄绢才道:“明天一早,我必须离开!”

    原振侠拥抱她:“至少还有长长的一夜。”

    长长的一夜过得极快,睁开眼来,接触到了阳光时,原振侠真希望宇宙之中,根本没有太阳!

    黄绢慢慢地从原振侠的怀中坐起身,伸了一个姿势曼妙之极的懒腰,一直到他们上了车,驶向机场,他们都默然无语。在机场,黄绢有专机在等她,原振侠眼看她的专机升空,心情黯然,低着头,慢慢地踱回机场大厦,他不自觉地在叹气,忽然,在他身后,有十分动听的女郎声传来:“长嗟短叹,当真是: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原振侠陡然站定,他并不转身,在感觉上,那女郎就在他的身后,离他极近,他如果向后伸出手去,一定可以碰到她的身子。

    原振侠没有动,声音又是很熟悉,但是他当然可以认得出,那就是在飞机上邂逅的神秘女郎玫瑰!

    原振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而心中又有新的疑惑:这个美丽得异乎寻常的女郎,究竟是和自己偶然相遇,还是有意在跟踪自己?

    何以她对自己说的话,竟然大有酸溜溜的味道?她好像又早知道自己到印度来是干什么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在那小洋房中,她和黄绢都没有作什么防范,若是有意窥伺的话,那么在这三天之中,所得可以说丰富之极了!

    原振侠一想到这点,刹那之间,思绪上捕捉到了一些什么,可是却又不形成概念,他只是陡然转过身来,玫瑰果然就在他身后,几乎面对面可以碰得到,玫瑰果然就在他的身后,几乎面对面可以碰得到,玫瑰这时的神情极怪,她轻咬着下唇,眼神之中,竟然大有恨意!而她显然料不到原振侠会突然转过身来,以致突然间,有被窥破了重大秘密的狠狈,甚至踉跄地退了一步。

    原振侠用锐利的眼光望着她,一字一顿:“你究竟是谁?”在那一刹间,原振侠心中,思绪极乱,他忽然想到,奥丽卡公主又复活了,而复活了之后的公主,外形和以前完全不同,她有了黑纱的身体。

    为什么忽然会想到这一点呢?是不是由于这个女郎太神秘,又陌生,又熟悉,正是一个外形完全改变了的熟人?所以,他才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玫瑰一直在向后退,已退出了五六步,才反问:“你希望我是谁?”

    这问题,一时之间,令得原振侠无法回答,在他惘然发呆时,玫瑰行动极快,转身向前奔了出去。

    原振侠陡然叫:“玫瑰--”他立即追上去,可是机场大堂中人很多,玫瑰又奔得快,要追上她并不容易,其势又不能大叫大嚷,更不能把前面阻住去路的人推开。

    玫瑰正在迅速离他更远,又有一队团体旅客涌过来,原振侠已经失去了她的踪影。

    对他来说,怪经历虽然多,也没有那么神秘过,他呆呆地站着,不知站了多久,才有一个印度小女孩来到他的身边,轻轻碰了碰他,交给他一张纸条。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希望我是谁,叫我,我会出现--或许,这也可以算是巫术--”原振侠的心头,像是被玫瑰重重敲了一下!

    巫术--难道那是玛仙?

    绝不可能,玛仙不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样子,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是谁?原振侠的脑际,闪电也似,竟闪出了另一个他生命中女性的名字:海棠--是海棠!虽然不可思议之极,原振侠全然无法想像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何以海棠会整个都变了样子--简直是换了一个身子。

    可是原振侠这时,可以肯定:那是海棠--为什么在飞机上一见面,就有那么怪异的熟悉感?就是因为只有海棠,眼中才会有那种令人一见难忘的眼神,只有海棠,才会在心情激动的时候,一面紧抿着嘴,一面口角却又微微跳动!

    只有海棠,当她想表达自己心意的时候,会有一种只有恋人才能感觉得到的奇妙感应!

    原振侠可以肯定,在海棠的身上,一定曾发生过怪异之极的事,但是这时,他哪里还来得及深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剧烈跳动的心,稍为平静一下,然后,用尽了他所能用的气力,陡然大叫:“海棠--”他突如其来的那一下叫唤所引起的混乱,全然像是一部胡闹电影中的大场面一样。先是在他身边的几个女人,被他的叫声,吓得也跟着尖叫起来,接着,一个推着堆满了箱子的行李车的胖女人,在尖叫声中,失去了控制,行李车撞向前,撞倒了几个人,那几个人中,也有的把正推着的行李车再撞向前,又压倒和撞倒了一大片人。整个机场大堂上,像是被推倒了一只的排列骨牌一样,混乱在迅速蔓延,到了机场警卫要向天鸣枪示警时,混乱更到了顶点。

    这场大混乱的制造者原振侠,却已离开了机场大堂,没有人理会他,也没有人说得上混乱是怎么发生的了。

    (后来,混乱发生的原因经过调查,有八十多种不同的说法。)(世事往往如此,真相如何,谁说得上来?)原振侠在混乱一开始时,就开始向前奔去,那是不久之前,玫瑰消失的方向,可是一直当他自大堂的一个边门离开时,仍然没有看到她。

    他想找那印度小女孩,也没有找到,想再回到大堂,却听得人声鼎沸,一片混乱,他也不知道这混乱根本就是他引起的。

    刹那之间,原振侠有了一股极度的失落感,双手无目的地摆动,望出去,视线所及处,全是人,可是哪一个人才是和自己心意相通的?

    别说什么祸福与共,生死相许了,只要心意相通,就不会一个人在人丛之中,有那么孤单失落的感觉!

    他又呆立了一会,茫然向前走出几步,在路边一块石阶上坐下来,双手捧着头,过了好久,才看到地上有一行蚂蚁,正在忙碌地向前爬行,而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好!

    他思想极乱,黄绢来告诉过他,海棠“不见了”,而且“不见”的情形,十分异特,她一切资料,不但都在电脑中消失,而且,也在不少人的记忆之中消失了。

    也就是说,她曾经存在过,在某些人的脑中,已没有了记忆。

    黄绢的调查工作做得十分详细,从海棠的同事处,从她的上级领导处,都作过调查,奇怪的是,本来海棠所属的那个组织,一个组织严谨之极,触须遍及全世界的完善的特务机构,竟像是完全不知道曾有海棠这样一个出色的一个情报人员的存在!

    当时,原振侠虽然觉得奇怪,但他的设想是,海棠一定是在进行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所以自上至下,对她的行踪,保守秘密。

    黄绢也接受了这种想法。

    可是,如果海棠根本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人怎么会变成另一个人呢?)原振侠也想起,在和她一起流落在南中国海的时候,海棠曾表示过的一个意愿。

    海棠曾经表示过,她要脱离组织,从组织中逃走,不再做人形的工具。

    要做一个自己可以作主的人,虽然几乎人人都有那种身分,可是海棠没有,她要尽一切力量摆脱组织--原振侠当时,只是感到一阵难过,因为他知道,个人的力量,要和那么庞大的组织对抗,成功的机会几乎等于零--而当时,在海风的吹拂下,海棠的神情又如此坚决,双眼之中,闪耀着充满了希望的光辉,一望而知,她已作了一个她生命历程之中最重大的决定,原振侠也自然不能去扫她的兴致!

    由于原振侠认定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以后,也没有在意,甚至在知道了海棠“不见了”,情形又那么奇特时,也没有联想到她已经“逃走”了。

    但如今,海棠如果简直变了另外一个人,那是不是表示她真正创造了奇迹,真的从那么严密、庞大的组织中逃了出来?

    如果是的话,她逃得十分成功,不但组织的电脑资料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她的纪录,而且,几个训练她成材,一直领导她工作的主要人物,似乎也根本忘了曾经有她的存在!

    (由于海棠在组织中的身分特殊、地位神秘,知道有她这个人存在的领导人物,不会超过五个。)那么,她的计划实现了,她不再是一个情报人员海棠,而变成了人见人爱的美女玫瑰!

    原振侠全然不能想像其间的过程如何,可是他却知道,自己的推测可靠,不然,无法解释一见玫瑰,就有那么熟悉的感觉,而且在某些地方,玫瑰的神情又那么异特。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不禁心头轻跳,男性的遐思,令他有点想入非非--整个脸型是另一个人,是美丽的玫瑰,胴体呢?是不是也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可是她还是她,只不过外形全变了,如果再把她紧拥在怀中,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原振侠自然而然,想起了年轻人和黑纱公主,公主还是公主,可是又完全不一样了,当年轻人拥着公主时,自然会有不同的感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想通了关键问题,他心境比较平静得多。

    他当然希望,美丽的玫瑰,这时就出现在他的身前,因为他已经叫出了她的名字,她应该要守诺言,现身和他相会!

    然而,在渐合的暮色中,在他身边经过的人很多,却没有他想要见的。

    他缓缓站了起来,想已过去三天,玫瑰可能对他和黄绢的一切,了若指掌,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黄绢的态度改变了很多,那使原振侠十分高兴,而海棠整个变了。

    海棠这个人,这个名字,再也不复存在,那样突兀怪异,令得原振侠像是跌进了梦幻境界!

    暂时无法可施,原振侠已经决定了,再次遇到她,不管在感觉上是熟悉还是陌生,第一要务,就是不让她再离开!

    想起来很好笑,她创造了一个奇迹,不知道施展了什么神通,从庞大的特务组织中逃了出来,可是,看来,她仍然无法逃得出感情的罗网--原振侠不认为他和玫瑰是偶然的相遇,一切,自然是她精心安排的结果!

    她是什么时候又开始出现,并且留意自己行踪的?原振侠不知道,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完全改变了的她,注意他的行动,制造“偶然相遇”,目的完全是为了再度进入他的生活之中!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暮色四合的苍穹,心中感叹!感情的网无形无质,可是一旦被它套上了,除非有宗教式的大彻大悟,不然,没有人可以脱得出去,不论是快乐还是痛苦,都只落得个在网中苦苦挣扎!

    等到原振侠又回到机场大堂时,被他引发的混乱,已经平息,他并没有等了多久,就上了机。

    飞机起飞之后,他打量机舱中的每个人,希望能够发现玫瑰,可是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