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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章 我不愿登黄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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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祝嘉鱼又笑了笑:“更何况,他进宫去了,这会儿才没心思管我。”

    宋绛眉:……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祝嘉鱼真这么胆大包天呢。

    不过说到进宫,宋绛眉想起近来一桩趣事,又莞尔道:“真没想到,如今龙椅上那位,竟是卫家姑爷,我近来与京中几位小姐们赏花,小姐们都纷纷叹惋,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卫家居然有这等造化。”

    “想来若不是你与卫清楼已然定下婚约,只怕卫清楼……”

    她抿唇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祝嘉鱼却没这么轻松:“昔时亲友,如今君臣。外人眼中,卫家如今自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殊不知,卫家本已立于百尺竿头,若是真再进一步,只怕龙椅上那位,要坐不安稳了。”

    宋绛眉眸光一黯,正要安慰她,祝嘉鱼倒像个没事人一般:“不过也无妨,到底皇室与卫家,还有两分香火之情,再者恪王,我倒也听说过,他是个宽厚之人。”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不说这个,等天塌下来,再费力去顶便是。喝酒。”

    她举起酒杯,碰了碰宋绛眉面前的杯子,而后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末了,她又问道:“你那继妹如何了?”

    宋绛眉回到玉京后,先使法子让继父病倒,又威逼母亲退居佛堂,青灯常伴,不得插手府中庶务。聂府大权自此由她一人独揽,她还有个继妹,是聂家正经的嫡小姐。不过前些日子祝嘉鱼听说这位聂小姐已经嫁出去了,她便猜想这其中是不是有宋绛眉的手笔。

    提及继妹,宋绛眉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我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嫁妆,将她嫁到曲照去了。我原本没想动她,姓聂的死了,宋氏如今活着也不如死了,于我而言,这就算为亡父报过仇了。可我那个好继妹,竟找了人意图给我下药,将我迷晕了卖到勾栏里去。”

    “后来被我识破,东窗事发,她又傍上了个曲照来的公子哥儿,许诺对方若是能对付我,便将聂家家产分他一半。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找上对方父母,将她嫁了过去。也省得她留在玉京闹腾。”

    祝嘉鱼默了默,为她斟满酒杯:“不说这些了,恭喜你,大仇得报。”

    宋绛眉双手举杯:“也祝你将来与卫大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

    淡淡的月牙挂在天边,一切都疏淡下来。

    山水的阴影疏淡,风雪的声音疏淡。

    唯有宫中,灯火通明,乐声清远,舞袖迭回。

    突厥国使臣与王子在今日向大邺新皇献上岁礼,新皇设宴,群臣作陪。

    而此时,却有人从宫中乘车行至刑部大牢,在他身后,跟了一个低头捧着红漆托盘,臂弯处插着一柄拂尘的年轻内侍。

    早已接到旨意的狱卒候在门口,打开了监牢的大门,又有人去到牢中,将甬道两侧的灯烛点燃。

    常年昏暗的大牢里,难得地亮堂起来。

    身着二品文官官服的卫清楼缓步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外站定。

    牢房里的中年男子盯着地上的阴影怔愣片刻,而后缓慢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年轻的文臣。

    半晌,他面皮微动,扯了扯唇,露出一个似讥讽又似感慨的笑容,他声音嘶哑地开口:“老夫一直在想,会是谁来送老夫这最后一程。”

    卫清楼也看向他,容色清肃道:“如今你见着了,是我。”

    常悲秋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事。以你二哥一命,换我这个老头子一命,我这一辈子,也不算亏了。”

    他盘腿而坐,身上的白衣已经变得脏污不堪,可他的脊背仍然挺得笔直,仿佛他并不是身处牢狱之中,而是在陈设清雅的茶楼书肆里。

    卫清楼并不因为他的话动怒。

    一则,他二哥还活得好好的,常悲秋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二则,他早已明白,常悲秋如今势如山倒,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能罢了。

    他犯不着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不过他还是说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二哥孤身潜入敌军帐中,取了敌将首级。边军士气大增,战事告捷。”

    “常悲秋,你还不明白吗?你该死,不是因为我二哥,而是因为那无辜枉死的三千士兵,因为那些可怜被拐的幼童少女。”

    常悲秋面容冷肃:“是么?大邺苦世族久矣,因为有你们这些豪门世族出身的子弟,牢牢把持着大邺朝政的权柄,致使天下多少寒门士子报国无门?”

    “所以你便想用三千兵甲的性命,换我二哥一个叛国之罪,从而将我们镇国公府一网打尽,借此打击世族,好为寒门清流铺路?”卫清楼淡淡地望着他,“可惜你的宏图伟愿,终究实现不了了。”

    他侧身往旁边退了两步,对身后的内侍道:“送常大人上路吧。”

    他再度看向常悲秋:“我已向皇上进言,废大邺突厥通婚之制,但若要逼突厥认下,须得借你性命一用。想来常大人自诩一生为国为民,临到死了,也该为大邺做一件好事。”

    从内侍颤颤巍巍的手中接过鸩酒,常悲秋笑着颔首:“突厥定然不会同意,但如果大邺重臣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他们手里,大邺便有了起兵的借口,如今正值寒冬,草原上草枯马瘦,卫将军又大退齐兵,两国开战,大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必将大胜。为了避免两国战乱,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取消通婚之制,届时大邺再说一切都是误会,两国仍然修好,只是不再通婚……”

    “卫清楼,你真是好算计啊!但老夫输给你,非是不如你,乃是不如天罢了。”

    见着常悲秋饮罢鸩酒,卫清楼不再言语,漠然转身。

    他往外走,身后灯烛便渐次熄灭,苍凉高歌随之而起:

    “我不愿登黄金台,我只愿饮黄花杯。醉里昏昏忘天地,古今名利总尘埃。休驰骤,且徘徊,早将壮岁尘缘了,五岳三山归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