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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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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清楼望见她的神色,低头拿起箱子里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你一岁那年,已经能下地了,也有嚎啕大哭的时候,如果我那时候就认识你,我就会拿一只布老虎来逗你开心。”

    祝嘉鱼怔然,他又放下了布老虎,拿起一一件小小的白狐披风:“过了一年,你就两岁了,但你这样的性子,小时候定然坐不住,喜欢往外跑,我那时候能在你身边的话,会为你备上这样一件披风,免得你着凉。”

    他说完,又放下,然后拿起珠花、笔墨、古籍……一桩桩一件件地说过,末了,他道:“可我们相遇得太晚,在那些过去的年岁里,我都没有办法陪你一同走过。但往后余生,”他将红木漆金箱子里最后一支累丝金凤簪插在她鬓边,垂眸望着她的眼睛道,“我只愿同你,生不离,死不别。”

    祝嘉鱼抬手抚上鬓边的发簪,下一霎,她酸涩的眼底便涌出热泪来。

    她从前与容衡做夫妻的时候,容衡明明在她身边,对她也称得上好,嘘寒问暖、体贴入微,都是有的,可她常常觉得容衡离她很远,仿佛两人相隔云端。

    重生之后,她也会想,究竟是容衡一点未曾爱过她,还是她天生冷心薄情,感受不到容衡对她的情意。

    但今天她知道了,原来真正被人爱着,被人珍重的时候,她是会有感觉的。

    她闭上眼,晶莹的泪珠从她眼底滚落。

    “好。”

    但愿我与尔,终老不相离。

    ……

    送祝嘉鱼回了府后,卫清楼转头便准备去官署。

    马车辘辘地行驶着,经过一条暗巷时,忽然一支箭矢破空而出,径直穿透了车壁,若非多年来面对危机的警觉致使卫清楼躲闪及时,现如今这支箭就该穿过他的脑门了。

    车夫受到惊吓,死死地牵住缰绳,勒紧了马脖子。

    卫清楼淡声道:“无妨,继续驾车便是。”

    言罢,他食指与中指并拢,将车壁上的羽箭拔了下来,箭上带着一封信,他打开,便有一行字映入眼中:卫氏佞臣,害吾恩师,不共戴天。

    书剑方从府中出来,一路快马疾驰,亲眼见着这一幕,顿时眦目欲裂。直到看见马车下方没有血迹渗出,方才稍稍宽心,又挥鞭赶了上去,追到马车旁,低声问道:“公子可有受伤?”

    卫清楼隔着车帘回答他:“并未。”

    “属下这就去查是何人所为!”

    “不用了,”卫清楼将信叠好,微微挑开车帘,递到书剑面前,“我已知道那人是谁了。”

    书剑打开信,皱着眉头问道:“是常悲秋的学生?”

    “是燕逢。”卫清楼纠正他。

    快到年关时候,清冷许久的街道上终于热闹起来,到处是满含喜气的吆喝声与叫卖声,他清淡如松下风的声音在这样的喧闹声中浅浅响起:

    “常悲秋那晚见了太子一面,而后朝中便传出他是遭我陷害才被下狱,燕逢心性赤纯,虽然与常悲秋不甚亲近,但到底也是少时就认了这个老师,比起我,他自然更相信常悲秋是无辜好人。”

    “他父亲倒是个拎得清的,几次劝他不要与我为敌,只可惜他是个好学生,却不是个好儿子。今日他来杀我,只怕早已经存了要远走玉京的心思,毕竟他也应该知道,今日之后,他若继续留在玉京,就一定会被我拿捏住性命。你去城门处守着吧,能将人带回来最好,带不回来也无妨。”

    书剑闻言,应声道是,转头便又策马往城门处去了。

    马车继续往前驶去,不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车夫转过头道:“公子,有人拦了咱们的去路。”

    卫清楼将车帘掀开,探头望去,扯了扯唇:“我道是谁,原来是姜小公子。”

    姜绍行策马前驱,缓缓来到他的马车前,肃容冷声道:“卫大人可否下车一叙?”

    他面容上是一贯的冷淡,然而除了冷淡之外,却并没有更多的、卫清楼想象中的情绪。

    譬如悲痛,又譬如愤慨。

    只是冷淡。

    卫清楼唇边笑意更深:“姜小公子若是知道我放才经过什么事,恐怕就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了。”

    “我知道,”姜绍行淡淡道,“燕逢来行刺你。”

    “他也找过我,想和我一起,为老师报仇。我拒绝了。”

    “如此,你肯下车了吗?”他默了默,道,“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卫清楼抬眸,鸦青的天光在他眼中流转,他莞尔道:“我原本便也打算下车的,毕竟你称我未过门的夫人一句姐姐,你的面子,我总是要给的。”

    姜绍行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新编的绳子有粗糙锋利的触感,握得紧了,便有如刀割。

    然而也就只有这样的疼痛,能让他清醒克制地活着。

    街边开着一家茶楼,卫清楼下了马车,便与姜绍行一道进了茶楼。

    两人上到二楼,便挑了个雅间入内坐下。

    “姜小公子想和我说什么?”

    姜绍行闭了闭眼,道:“你打算怎么对常悲秋?”

    卫清楼自顾自低头斟茶,权当没听到他的问话,一心一意地观察着茶碗里袅袅升起的碧烟。

    然而他不说,姜绍行却也坐得住,最后还是卫清楼自觉懒得在这儿陪他熬时间,才开口说道:“姜小公子关心这个做什么?”

    “难怪阿瑜总说你还小,”他暗戳戳地往他心里捅完刀子,又道,“难道你不知道,在比你位高权重的人面前,但凡有事想问,也须得将自己的目的摆出来?”

    姜绍行冷笑一声:“你以为我问这事做什么?你入朝多少年?为官多少年?便这么有自信,能陷常悲秋于万劫不复之地?我今日可以在此,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他的计谋之深远,远非你所能想象。”

    “趁早收手,还来得及。”

    卫清楼抬眸轻笑:“是吗?我曾经回赠过常太傅一首诗,不如今日我再背给姜小公子听一遍?”

    “新鹰饱肉唯闲猎,旧剑生衣懒更磨。百战无功身老去,羡他年少渡黄河。”

    “当初我查胡望祖的案子,对外放出消息称胡望祖已死,常太傅便觉得我初出茅庐,羽翼未丰,并不能拿他如何,故而命人给我送了两句词:请君匣中新剑,试来杀此雪满天。”

    “可如今时过境迁,究竟是新剑难用,还是旧剑生衣,也有了分说。”

    他泰然说罢,又道:“姜小公子,我这人做事,向来信奉一句话,覆水难收。我既敢做,就没有罢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