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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阿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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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嘉鱼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道:“刘珩,他叫刘珩。”

    潘绿袖手中的茶碗霎时滑落,掉到桌上,茶水洒出来大半,将她半只衣袖都沾湿了,她却仿佛浑然未觉一般,怔怔望着祝嘉鱼。

    过了好久,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笑着道:“倒是很巧……”

    祝嘉鱼平和地看着她,眼中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当然也没有怜悯。

    她不太喜欢去怜悯别人,因为在她的意识里,怜悯这个词,本身便带着居高临下的意思。更何况此情此景,她觉得她若当真以怜悯的心情看待潘绿袖,才是对她的不尊重。

    “不巧,如果没有搞错的话,我说的刘珩与你的夫君应当是同一个人。”她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茶碗,粗糙的触感提醒着她,她面前的女子只是一个寻常的妇人,如果她想,她可以有千百种法子让她知晓,刘珩的真面目。

    可她不想那么对她。

    无辜的人,总该被宽容一些对待。

    她放柔了声音,对潘绿袖道:“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向你证实,我话里的真假。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在你的目光所没有注视到的地方,那个刘珩又是什么样的吗?”

    “什么……样的?”潘绿袖喃喃地顺着她的话问道。

    祝嘉鱼抿了抿唇:“他虽然在玉京也是举目无亲,但他有看重他,愿意提拔他的姐夫,再加上他本身也算有些才干,又广于结交,如今已是五品官员,素日里衣食住行,样样风光。”

    “今天我也派了人跟着他,后来我的侍卫对我说,他先换了衣服,然后又去了书斋买笔墨。你说,他为什么要换衣服?”

    潘绿袖闭了闭眼,这还用问吗?自然是为了不在她面前露出马脚。

    “所以你今日买的笔墨也是……”

    “是,我是跟在他后面去买的,也没想过会派上用场,却没想到我手下的人告诉我,他进了你的院子。”

    事到如今,祝嘉鱼也不再遮掩,大方地表露出自己今日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找她,而是循着刘珩的踪迹追查到此。

    可这太荒唐了。

    先前听祝嘉鱼说那些事情,她便已经觉得震惊,可到底旁观者清,但还能镇定理智地为祝嘉鱼出谋划策,然而现在事情竟然落到了她的头上,她真是……

    真是什么呢?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事实上她已经相信了祝嘉鱼说的话——她与祝嘉鱼非亲非故,祝嘉鱼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只是普通的市井妇人,她们之间更不可能有什么利益纠葛,祝嘉鱼实在没有理由骗她。

    她只是忽然觉得很累。

    她操持这个家快十年了,有了孩子之后,更是一刻也不敢懈怠,她又体恤夫君公务繁忙,从来不肯有一句怨言,只尽心尽力地为这个家付出。

    却没想到她原本以为繁忙于公务的夫君,实则过得快活无比,身边有佳人相伴,夜里也有红袖添香。

    而从头到尾,她不过是当成玩物的那一个。

    祝嘉鱼见她久久地沉默着,也知道她是一时片刻无法消化这件事。

    她握住她的手,道:“我方才问你,你说应当让被蒙在鼓里的人知情,所以我今日来是特地告诉你这桩事的。潘姐姐,你是性子决绝的人,待验明事情真相之后,想来这个家你也待不下去了。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尽可到照花巷祝家来寻我,我一直都在的。”

    她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待到她快要走远,潘绿袖忽然叫住她:“不止这么简单吧?你说的那位宁小姐,是你的什么人?”

    祝嘉鱼停下脚步,回过头对她道:“她兄长的夫人,是我的亲姑姑。”

    潘绿袖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祝嘉鱼见她没有别的话要说,便微微笑着,离开了她的家。

    她知道,潘绿袖一定会来找她的。

    当然,她如果不来也没事,即便没有潘绿袖,她也能让刘珩在宁函面前吐出实情。

    第二天,她仍然让侍卫去刘府外面蹲守。

    这天刘珩做一贯的打扮去上朝了,旁的倒是没什么事,到了午间,却有一个女子到刘府求见刘珩,没待多久,大概半柱香的功夫,便失魂落魄地从刘府出来了。

    祝嘉鱼早已经吩咐过侍卫,若有什么异常都要向她禀报,是以这桩事也很快便被祝嘉鱼知晓了。

    她几乎没有迟疑地,便吩咐侍卫去将人截住,请到祝府来。

    “你……你是什么人?”女子到了祝府,怯怯地问坐在堂上的祝嘉鱼。

    她只知道她才从刘府出去后没多久,原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但运气不好,一连问了好几家店都满客了,正当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时,忽然来了个陌生的男子,说是她家小姐请她走一趟。

    然后她便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里。

    祝嘉鱼和善地笑了笑:“你不用怕,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与刘珩什么关系,或者说你今日去找刘珩,是有什么事?”

    “我……”女子张了张嘴,警惕地望着祝嘉鱼,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觉得太奇怪了,那个男人奇怪,这位小姐也奇怪。

    祝嘉鱼喝了口茶:“不着急,慢慢说,不如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

    女子看起来年岁不大,一双眼睛清澈而羞怯,身上穿着七成新有折痕的裙裳,看得出来家境不怎么好,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恐怕胆子也不怎么大,否则这会儿该镇定一些,而不是眼里已经蓄起蒙蒙的水雾,却连哭都不敢哭一声。

    祝嘉鱼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小姑娘,不要哭,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自会放你走,否则……你听说过玉京的大理寺吗?这里面有世上最残酷的刑罚,最不近人情的酷吏,或者你想去里面见见世面?”

    女子将包袱挡在胸前,总算细声细气地开口:“我叫阿秀,从渭陂来。”

    “好姑娘,你与那刘珩,什么关系?”

    “我与刘公子没有关系,只是我有个姐姐原本是他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以前她每年都会给我们寄一封家书和一些东西回来,但……距离她上一次寄家书,已经是六年前了,我……我就想来玉京看看她。”

    “他们都说是姐姐在玉京嫁了好人家,过上了好日子,不要我了,但是我不相信……”

    阿秀轻轻地说。

    想到刘公子说的话,她更哀伤了。

    “刘珩怎么说?”祝嘉鱼又问她。

    阿秀抬起头,难过地说:“刘公子说,六年前我姐姐得了病,不治身亡了。”

    “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放我走了吗?”

    见堂上气势慑人的女子沉默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她说话,阿秀终于鼓起勇气问。

    祝嘉鱼这才对她嫣然一笑:

    “不着急,我回头再帮你问问如何?我也认识刘珩的。若是他记错了,我正好可以让他帮你找到姐姐,如此你们姐妹二人也可以团聚,岂不是皆大欢喜?”

    她心里对宁媅的死隐隐有了新的猜测,但是亟待证实。

    “若是他没记错,也不过耽搁你几天时间罢了,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我府上,也不用你操心食宿,好吗?”

    “刘妈妈,”祝嘉鱼高声将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唤进来,道,“你给这位阿秀姑娘安排一间客房,她要在我们家住几天。”

    刘妈妈低声应了是,看向阿秀,笑道:“姑娘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