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鹤舞神州 > 第17章 不了恩怨补情天

第17章 不了恩怨补情天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在朝阳寺内的那个笠原一鹤,眼前却面临了另一项考验,只是他并不自知罢。

    在涵一和尚离寺的这一段日子里,这个少年可以说是饱尝寂寞的痛苦,他那一腔江湖热血似乎有些难忍耐古佛青灯。

    这些日子里,师父不在,合一师兄东去复命,偌大的庙寺里,虽是有数百名僧徒,可是在笠原一鹤看来,他们和自己是构不成任何关系的!

    这一天,老狸祝三立来了,他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也似的,笠原一鹤恭敬地迎他进来,祝三立冷冷笑道:“我还能活着回来见你,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老和尚害人不浅!”

    笠原一鹤大惊问故,祝三立才把自己被宫中喇嘛所害,幸为涵一所救的一段经过说了一遍。

    笠原一鹤问道:“那么师父呢?”

    祝三立哼了一声道:“我老头子为你的事,几次亡魂,现在差一点儿死了,见了面你连一个谢字都没有,一张口就问你秃驴师父,真正气死我了!”

    笠原一鹤不由面色一红,道:“师叔你要不要紧?”

    祝三立望着他,不由“噗嗤”一笑,道:“你这孩子,现买现卖那还能行?告诉你吧,你那老鬼师父死不了,他是找你爸爸去了。你爹也怪,好好的侠客不做,有妻有子哪样不好,却要跑到中国来做他娘的哪门子和尚,你说怪不怪?”

    笠原一鹤苦笑道:“父亲是一个想得开的人,他必定有难言之隐!”

    祝三立呵呵一笑,道:“算了,你父子是一个窑子里烧出来的,有老的就有小的!”说着眯缝着眸子,上下打量他道:“我说小和尚你是真心想要当和尚吗?”

    笠原一鹤双手合十道:“阿称陀佛,出家岂有作耍的道理,师叔真会取笑。”

    祝三立含笑点关道:“你现在还没有落发,还不算是和尚,后悔还来得及,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

    笠原一鹤频频摇头,说道:“我已经想好了,等师父返后,我就正式落发皈依三宝!”

    祝三立摸着他那一缕山羊胡子,微微笑道:“你看现在外面,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你师父师兄都不在,你闷在庙里,也不是个办法!”

    笠原叹了一声,道:“师父不在有什么办法?……我也是闷得很!”

    祝三立嘻嘻一笑道:“我此刻有事,要往四川一行,很快就可回来,你不如跟我走一趟可好?”

    笠原不由一喜,可是立刻又皱了一下眉道:“好是好,只怕师父转回……”

    祝三立呵呵一笑道:“你放心好了,这一次老和尚授权给我,要我带你散散心的,你大可放心!”

    笠原一鹤不由立时笑道:“我们何时动身,四川很远吧?”

    祝三立含笑点了点头道:“远是远,但是一个好地方,汉刘备称皇帝的地方,境内峨嵋青城,更是一时之盛!”

    笠原一鹤想了想,道:“那我们何时走?”

    祝三立笑道:“就今天吧,你去准备一下应用的东西,我去看看牲口去!”

    笠原一鹤本不大喜欢同着这位师叔出门的,只是他在庙里实在太闷了,既然师父托他照顾自己,何妨跟他出去走走,总比闲着好。

    他有了这种心意,于是就和祝三立各乘一匹马,出寺而去!

    中原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这一路之上,晓行夜宿,全由祝三立负责,他只是沿途赏玩着,倒也是逍遥自在!

    这一日,船行长江,好像已入了川省了。笠原一鹤在船头上站着,观赏着两岸的风景,见那些货船,逆水行着,十分吃力,由十数个拖夫,牵着极长的绳,在沙岸上用力地拉着。

    这些人,头上全是缠着白布,“哼哟”,“唉哟”,叫得甚为带劲。

    他内心不禁忖道:“这些人也太苦了,似如此拉法,真个是应上了‘舟行一尺水,皆汗也’那句话了。”

    他心中正自感慨的当儿,却听得祝三立的声音,在船内道:“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笠原一鹤应声而入,却见祝三立坐在一张竹椅上,眯着细目笑道:“孩子,我问你一句话,一个人处身于世,首先应注重些什么?”

    笠原一鹤一怔道:“师叔问这些做什么?”

    祝三立嘿嘿一笑道:“自然是有原因了,我问你,如果一个人知恩不报该当何罪?”

    笠原一鹤冷冷一笑道:“师叔,你莫非是在说我不成?”

    老狸祝三立点头一笑道:“不错,你真聪明!”

    笠原一鹤呆了一下道:“师叔,你老人家的话,我不大懂!”

    祝三立比了一下手式道:“我不说,你自然是不懂,我一说你就明白了,你坐下来!”

    笠原一鹤奇怪地坐了下来,祝三立咳了一声,道:“孩子,你那些东西能够如数找回来,全归功于那位徐小昭姑娘,你可知道?”

    这句话说着笠原一鹤不由一怔,祝三立一笑道:“老实告诉你吧,那位徐姑娘因为把东西给了你之后,如今已得罪了她的父亲,你是一个大丈夫,岂能要一个女人背难抵罪之理?”

    笠原一鹤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他父女自作自受,又与我何相干?”

    祝三立怔了一下,他一只手摸了一下胡子,冷冷笑道:“就听你这一句,也就知道你这孩子也太寡情了。”说到此,气得长叹了一声,道:“我实在告诉你吧,那徐姑娘已洗心革面,做好人了。她因为把那箱东西交还与我,迁避到了他舅舅家里,如今消息外传,那‘短命无常’徐雷,已然找了去了。”

    笠原一鹤闻言倒不禁吃了一惊,他低头想了想,未说什么,祝三立望望他哼了一声,道:“你如今打算如何?”

    笠原一鹤不由面色通红,尴尬地道:“师叔之意……又该怎么好?”

    祝三立一双眸子,在他面上细看一下,心里有数,当时内心暗笑道:“我还当你真个是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呢?”心里如此忖着,不由冷冷地一哼说道:“徐雷老儿,一向是手狠心毒的,他已知道女儿出卖了他,只怕非置其于死地不可!”

    笠原一鹤闻言不由蓦地由位子上站起来,当下极为气愤地道:“他自已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情,居然还有脸怨他女儿,真正无耻!”

    老狸发出一声狂笑,道:“这就是了,你又该怎么样呢?”

    笠原一鹤用力地在船板上击了一下道:“我们去助那姑娘一臂之力……”才说到此,祝三立双手连摇,道:“这当中可没有我什么事,我不愿再搅这种浑水了,你一个人看着办吧!”

    笠原一鹤冷冷道:“即已如此,师叔何必提起呢?”

    祝三立奸猾地一笑,道:“我只是带你来此,俗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我只能出主意,却要你自己来做,你只管放心好了,没什么大不了,吃不消的时候,我这个师叔再给你帮着也不晚!”

    笠原一鹤面色不禁又是一红,道:“这件事师父可知道?”

    祝三立摇头笑道:“你做事,只要行得正,坐得稳,干嘛事事都要请教师父,你这孩子真没出息!”说着笠原一鹤不由脸又红了,他长长叹了一声,说道:“师叔,你不明白,她是一个姑娘家……我如今已是一个出家人,只怕……”

    祝三立摇头笑道:“你现在还不是和尚,要真出了家,这个闲事我也就不叫你管了。”说着神秘地一笑,似有弦外之音,只是难以令人猜测。

    笠原一鹤自那一日在船上见过徐小昭,已留下了极为鲜明的印象。

    此刻听说小昭有难,再一追想她还宝的情意,一颗铁石心肠,立刻也就软了下来。

    现在祝三立在一边为他出计壮胆,笠原一鹤是一血气方刚的少年,又怎会有所惧怕,当时立刻就心活了。

    他挺了一下身子,大声道:“师叔不要笑我,我笠原一鹤也不是怕死贪生的人,这一次师叔为我的事,尚且累遭危险,莫非我还在乎什么?”

    他冷冷一笑道:“师叔只要把那徐姑娘的住处告诉我,我自会设法保护她的安全就是!”

    祝三立拍了一下大腿,道:“对!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愧是涵一和尚的徒弟,这件事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你足能应付。那徐老头我暗中就能对付他,只是那徐小昭……”

    他嘿嘿一笑,道:“也只有交给你了,人家姑娘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你自己看看怎么报答人家吧!”

    笠原一鹤苦笑道:“师叔,你真会开玩笑……”

    祝三立微微一笑,说道:“一点儿也不开玩笑,这里还有一件东西,你要好好收藏着。”说着自怀内摸出了一串明珠,递与笠原一鹤道:“这是徐姑娘的一片心意,我已代你收了下来,现在交给你,不可遗失!”

    笠原一鹤接在手里道:“她……为什么送珠子给我?”

    祝三立本当明说,可是心中一动,他就微微笑道:“你虽是中国人,但是到底在异国住得太久了,我们中国姑娘赠珠子与人,是表示恩意与歉疚……”

    笠原一鹤瞠目道:“日本的姑娘,是不能随便送东西给男人的,除非是定情所用的信物!”

    祝三立连连摇手笑道:“你想得也太多了……”

    笠原一鹤收下了珠串,皱眉道:“这位徐姑娘太多礼了。”

    祝三立手摸着胡子笑道:“也没什么,我已把你的短刀送与了她,这叫做礼尚往来,她也不吃亏!”

    笠原一鹤点了点头道:“师叔这样做,我的心也就安了。”

    祝三立缩脖子嘻的一笑,内心却不禁乐道:“小伙子,你可是中了计了,这叫做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这杯喜酒,我可是吃定了!”想到此,真是心中好不得意,内心不由忖道:“老和尚,你徒弟红尘未了,却不是我祝三立有意与你做对,我此番带他来此,你原是知道的,你佛法高超,凡事先知,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心意?你已与我装糊涂,想必也已是默认了此段亲事,无论如何,匡飞的后代,我是不能看着他当和尚,你恨我骂我,也就由着你是了!”

    这么想着,就点了点头道:“徐姑娘的性命,就操在你的手上了,孩子,这件事你可要负责任!”

    笠原一鹤冷冷一笑道:“徐姑娘的性命,由弟子负责,师叔放心就是!”说话之间,小船已靠了码头,人声乱成了一片,笠原一鹤怔了一下道:“这是什么地方?”

    祝三立嘿嘿一笑道:“傻小子,到了地头了,下来吧!”

    二人拉马上岸,只见水面上挤满了船,桅杆林立,风吹过来,有一股极浓的鱼腥臭。

    一块大石碑上,刻着“万县”两个大字。

    这是川东的一个大镇,桐油盐货等集散地,二人上得岸来,但听各方商贾讨价还价之声,乱成一片。

    二人牵马挤出了这地方,来到大街上,但见行人如同穿梭也似地来回走着。

    那些来往的行人,有一个颇显著的标记,几乎每一个人,头上都缠着一块白布。这是川省一般人民的习惯,据说是相传在于三国时,蜀汉昭烈帝之死,人民为之戴孝的缘故,笠原一鹤甚为奇怪,频频问故。

    祝三立却显得十分谨慎,他对笠原一鹤道:“四川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境内奇人异士之多为天下之冠,我们不要多在街上浏览,快快找个地方住下吧!”

    笠原一鹤甚以为是,他自从吃过那次大亏之后,对人行事,已改得多了。

    这条大街正南方,有一处客栈,名叫“五福”,很是宽敞洁净,二人就下榻于这个地方。

    进得房后,祝三立就把门关上了;而且对笠原一鹤说道:“没有事,最好不要出门!”

    笠原一鹤皱了一下眉,问道:“那徐姑娘就是住在这个地方么?”

    祝三立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可是还不到你出面的时候,‘短命无常’徐雷在川省有极大的势力,他如事先知道我们来了,那可就不大好应付了!”

    笠原一鹤这时一颗心,不知怎地,却深深地为徐小昭担起忧来。

    老狸祝三立喝了一杯茶,换了一身衣服,他在头上缠了一块布,看起来,就很像是本地的一个土老了。

    他只对笠原一鹤说道:“你暂时不要出来,我去去就来。”说着他就出去了,笠原一鹤换了便衣,在室内一直等到深夜,他才回来。

    祝三立是由房上回来的,见笠原在灯下打盹儿,不由笑道:“傻小子,于嘛不睡觉呀?”

    笠原忙站起来,道:“我怎能睡得着?你见着了徐姑娘没有?有没有危险?”

    祝三立呵呵一笑道:“我们来得还是时候,徐姑娘暂时还没有危险,不过徐雷已经来了,看样子,他是要带女儿去金陵,所以我想要救徐姑娘,最好的办法,是在他们行船的中途下手!”

    笠原一鹤急说道:“那时不是要晚了?”

    祝三立望着他微微一笑,心说,喝,铁心成了豆腐心了!当下摇了摇头道:“小伙子,你沉住气,包在我的身上,误不了事的,现在先吃东西。”

    笠原一鹤这才留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儿,打开来,是一只卤鸡和几个馒头。

    祝三立又开门要茶房沏了一壶热茶,两个人就着热茶吃了一饱,笠原一鹤始终还惦记着那个徐姑娘,心情自是不开朗。可是老狸倒是吃得饱,睡得着,心也宽,吃完之后,往床上一倒,呼呼大睡了起来。

    笠原一鹤这时不禁想到了那个姑娘,内心真像是被刺扎着一样。真奇怪,这件事,过去自己不想也就算了,一想起来,竟是坐卧难安。

    对于那个姑娘,他保持着昔日初见时的一份好印象,长长的娥眉,密密的睫毛,瓜子的脸蛋儿还有一对浅浅的小梨窝儿……

    她的腰,是那么细,那抱着月琴的一只手,是那么的白,是那么的细,宛似春葱一般……

    想到此,他的脸蓦地红了,内心也不由着通通直跳了起来,不禁自责道:“罪过……罪过……”说着双手在胸前合十,又念了声“阿弥陀佛!”张开眸子看了看,祝三立睡相吓人,只见他张着一张大嘴,发出雷也似的鼻鼾声。

    笠原一鹤紧紧咬了一下嘴皮,恨忖道:“他倒是睡得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要是那徐姑娘有一个三长二短!”想到此,他不由惊得怔了一下,心中由不住又想起:“这位祝三立与此事无关,自然他是不急了,求人不如求己……”

    “我何不现在就去把那徐姑娘救出来?也叫祝师叔对我另眼相看!”他想到这里,顿时觉得甚为有理。

    当下轻轻走到桌前,把那口长刀慢慢抽了出来,刀光映着烛光,发出一道银虹。然后,他用一条黑绸子,慢慢地把刀缠上,再用带子系在背后。

    这时,他忽然心中一动,道:“不好,我看来是白忙了,那徐姑娘的住处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呢?”想到这里,顿时就凉了半截。忽然,他目光有意无意地却看见视三立的靴口边,露出了一小截纸条。

    笠原一鹤心中暗想道:“莫非是徐姑娘的住处不成?”想着,就蹑足走到了祝三立的床前,弯下身子,以二指轻轻地把那纸条抽出来。祝老头鼾声如雷,丝毫不为所惊。

    笠原一鹤退回灯下,喘了一口气,心说:“师叔也太大意了,一个外出的人,居然睡觉如此不惊觉,太大胆了!”心里想着,目光遂向手中纸条落去。只见条上写着:“万县刘府井大街,东头宏兴瓷行,徐。”

    他不由大喜,心说:这就是了。当下把这几个字好好记在心里,暗笑祝老头记性太坏了,就这么几个字,看一遍也就记下了,还值得写条子?想着,他又悄悄把这张条子,放到了他的靴子里,祝三立仍是熟睡未醒。

    这一切,笠原一鹤自认为是天衣无缝的。

    推开窗外面是一片皎洁的月光,正有一只猫在檐头上蹲着,笠原一鹤深恐把祝三立惊醒了,当下比了个手势,把猫给赶走了。他自己这才施展出轻身功夫,把身子绕了出去,用父亲传授给他的“燕子三抄水”,只见人影闪动,只是几个起落,已扑出了这所客栈。

    大街上,仍然还有人迹。

    笠原一鹤在路头上,问了一个卖“炒米糖开水”的老头子,刘府井大街在哪里?

    这老头龀牙一笑,道:“你脚下走的这一条就是,朗格不晓得咧?”

    笠原一鹤不由红着脸抱拳退开,他此时已是中国打扮,一切的动作,也都中国化了,所以老人并没有疑心。

    他走到墙下,心里不由想道:“莫怪祝师叔不要我出门,原来我们是住在这一条街上呀!”

    想着放步奔东,果然老远就看见“宏兴瓷行”的大招牌。这瓷行的规模,还真不小,由大门往里看,竟是有五六进院子之多,围墙也高,上面镶着一些琉璃碎碴子、铁钉之类的东西。可是,这些又岂能阻止住他的来去?他四下看了一眼,见这时正好没有行人,他就把身子向上一拔,“嗖”一声,拔上墙头,紧跟一个翻身,已到院内。

    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势,正前的一间房子,大概是瓷行门市生意,往里面看,一间整洁的白墙,墙内花树井然,不用说,那一定是住家。

    笠原一鹤也不知怎么的,这时一身是胆。

    他丝毫也不考虑,对方是否有防备,一心只是惦记着那位徐姑娘。就见他右手很快地,已把长刀抽了出来,解下了缠在刀上的带子,足下一顿,已蹿身上了粉墙。然后再一腾身,已掠出了数丈之外。

    院子里花树甚多,房子的墙壁,都是白粉刷的,笠原一鹤也不知道,那徐小昭是住在哪一间房里。他顺着花间小道走下去,转出了一排房子,就见正面一间厅房里,还亮着灯,这时候,似乎还有人在大声地说着话。

    笠原一鹤就飞上了屋檐,几扇窗户全是开着。

    他身子方一凑过,就已听到,室内一个老声老气的人,一面咳嗽一面道:“照理说,小昭这孩子,我是没资格硬留着她,可是,我那老妹妹过世得早,就这么一个……她哭到我这里来了,你能说我不收留她?”

    说话的是一个瘦身材,托着水烟袋的老头,一副商人的模样,大耳朵,松眼皮,说话直扬眉,大概是因为被烟熏着的。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赤膊上身的老头儿,却是直着腰,很是精神,这时闻言,正自频频冷笑。

    笠原一鹤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只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儿由房上摔了下来。这人非是别人,正是那个罪魁祸首,绿林大盗——“短命无常”徐雷。

    笠原一鹤暗自镇定着,倒听听他说些什么?

    徐雷这时一只手捧着茶碗,冷笑道:“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我老头子还没死呢!真要死了,她投奔你来,我倒是不在乎了……”

    那个商人,可能是小昭的舅舅。别看他是一个文弱的商人,但是个性倒是真倔强,他摆了一下手,道:“得了,徐老大,你是干什么呢?我能不知道,小昭那孩子也不小了,也该找个人家了,你还能老带着她在江湖上瞎混?”说着,喷了一口烟,又道:“你过去的事,要是叫衙门知道了,早晚能逃一个好……唉呀,兄弟呀,我们可是亲家,不是冤家,你以后还是……”

    徐雷重重地把茶碗一放,发出了“当当”一声,怒道:“我的事,你管不着,你妹妹也死了,我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系,叫你一声大哥算是抬举你了,你这么胡放屁算是什么?”

    那个老头,闻言倒是怔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吐了一口气道:“好呀,徐雷,你这是跟我翻脸,不认我了……”说着站起了身子,冷笑道:“这好办,你这种作风,我早也看不惯了,还有你带来的那两个朋友,我看也不是什么好玩艺儿,一天到晚调戏丫环……”他气得直发抖,伸出手指了一下外面道:“最好,你们今天晚上给我走,我呀,我早就够了,够死了!”

    “短命无常”徐雷嘿嘿一笑,说道:“不用你够,我们也够了,我们已经决定了,钱一到手,我们就走。小昭也不能让她留在这里,她好歹也是我的女儿,她得跟着我!”

    老头傻了,半天才咂了一下嘴,道:“这……小昭的事,要问她自己,至于钱……我还不大明白,什么钱呀?”

    徐雷狂笑了一声道:“你还真会装糊涂,我一来不就说了,这一次我丢了不少钱,没办法混了,你要我走也行,这么吧,你拿出一个整数!”说着右手一张,老头打了一个冷战道:“多……少?”

    徐雷一笑,说道:“不多,五十万两银子!”

    老头差一点儿坐下来,他摇了一下头,冷笑道:“你当我是谁呀,我是沈万山?得了聚宝盆是怎么着?”

    徐雷嘿嘿一笑道:“你少来这一套,这万县谁不知你是财主,马市子口的两个钱庄子就不止一百万,你——有的是钱,这点数目,在你算什么?”

    老头脸都白了,气得直眨眼道:“好!你这是硬挤我,我虽没有练过武,却也不是好欺负的,我没有!”

    徐雷嘻嘻一笑,道:“没有也好办,我早也想通了!”说着由身上取出一张告示,递过去道:“你先看看这个再说!”

    老头接过细看了看,吓得面无人色,哆嗦道:“你……你取了皇帝的贡物……好……海捕公文!你真是个强盗,贼!杀头都不屈!”

    徐雷一笑道:“杀头,论罪就是要斩九族,你也跑不了。”

    那老头吓得“扑通”一下就坐下了,水烟也掉了,张了半天嘴才道:“这是真……是假?”

    徐雷冷冷一笑道:“假?假我还会到你这里来躲着?大哥,你说说看,你是拿五十万好,还是要命好?”

    老头发出了一串咳嗽,一面哎哟着,一面道:“你这是要我的命……我可是要命了。”

    徐雷一声冷笑,一窜身已到了这老头的面前,当胸一把,已把老头给抓了起来,悬在半空中,厉声道:“听着,装死没有用,五十万,你拿得出来,再弄一条快船,后天一早,我们走人,以后死活都没有你秦方的事,要不然……”

    秦方眼泪汪汪地道:“你好,你好,你是我的好亲戚,我算倒了霉了!”

    笠原一鹤看到此,不由得怒上眉梢,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忽然,他背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道:“兄弟,我们又碰上了,来!”

    笠原一鹤猛一回头,这人“嗖”一声,已蹿出了四五丈以外,向地上一落,招手道:“小子,来呀!”

    笠原一鹤怒吼了一声,连人带刀扑去对方,“当”一声,对方已把笠原一鹤的刀荡去一边,接着见他右手一抖,打了开来,竟是一柄折扇。

    笠原一鹤陡然一惊,打量之下,才认出了,这人是纨扇穆银川,他和苍须老人秦二棠,同是徐雷一边的。

    想不到,在这个地方竟会遇见此人。

    衣衫飘飘的穆银川笑吟吟道:“小子,你来得正好,徐老大想你可是想得厉害!”说着手中折扇“刷”一声,直向笠原一鹤两肩上扫来。

    笠原一鹤身子一偏,掌中刀水平般地撇了出去,穆银川一声狂笑,随着他刀的波浪,已飘在了一边。

    笠原一鹤怒吼了一声,掌中刀“呼”的直劈了出去,可是刀出一半,却被斜刺里另一件突出的兵刃磕在了一边,只听见“哟”的一声,当空现出了一点火花。紧跟着一声狂笑道:“好小子,你来得好极了!”

    笠原一鹤忙急转身,黑暗中,笠原一鹤认出了来人竟是徐雷,不由大吼了一声道:“我与你这老贼拼了!”说着一头向着徐雷胸上撞去。

    徐雷腹部向后一吸,笠原一鹤的头,竟是差一点儿没有撞着,只见他右手向着他背上一搭,狂笑道:“我看你跑?”

    笠原一鹤不由身上一麻,他知道自己被这老头拿了穴了。

    这时纨扇穆银川如同飞燕也似地蹿到了近前,手中折扇一合,正要点来,徐雷道:“且慢,兄弟,他跑不了。”说话之间,秦二棠也来了,见状呵呵笑道:“这小子是他妈鬼迷心窍了,怎么着?专门送上门来?”一面说着,一面由身上掏出一根皮绳,帮着把笠原一鹤给拴了一个结实!

    这时候厅内那个老头儿秦方,也得讯走了出来,他吓得发抖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老天!可别杀人呀!”

    徐雷望着他冷笑道:“这就是那个正主子,他就是进贡皇上的那人。”

    秦方“哎哟”了一声,道:“老天爷,可不能杀了他,唉,请进来,上坐……”

    穆银川哈哈一笑,道:“定要上待他,我们要问问那些东西他收到哪了,叫他怎么吃,怎么给我们吐!”

    说着“嘿嘿”一笑,一只手紧紧抓住他脖子,向里一推,笠原一鹤差一点儿摔一个跟头。

    一伙人佣着他,走进了客厅。

    “短命无常”徐雷点头笑道:“小子,你来得正好,怎么,是送东西来了吧!”说着走过去,用两只手,在他身上一阵摸索,哼了一声道:“到了这个地方,小伙子,你要放明白一点儿,你们是厉害,徐大爷斗不过你们,小子,那一箱子玩意呢?”

    笠原一鹤咬牙切齿道:“老贼,你真是做梦,那箱子东西,早已进了贡了,居然还在做梦!”

    徐雷怔了一下道:“瞎说八道,能有那么快?”

    笠原一鹤冷冷道:“不信算了,老贼,你在我身上,是什么也找不到的!”

    徐雷狞笑了一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笠原一鹤不擅说谎,当时正色道:“我是来救徐姑娘的,不幸被你抓住了,现在我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求一死!”

    徐雷不由怪笑了一声,道:“我说呢,那丫头一个人哪能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你们两个串通好的?”

    这时苍须老人秦二棠,一只手仍然在他身上摸索,竟给他摸着了一件东西,当时呵呵笑道:“小子,这是什么东西?”说着右手抖出了一串明珠,笠原一鹤不由一惊,暗责自己太大意了,竟然把徐小昭转赠自己的那串明珠带在身上,这可是糟了。

    果然,徐雷乍然一见,面色大变,他猛然一把,把秦二棠手上的珠子给抢了过来,就仔细看了看,森森一笑道:“好小子,你这串珠子是怎么来的?”

    笠原一鹤好不为难,当时冷冷一笑,一言不发!

    穆银川在一旁,道:“有了这串珠子,就不愁别的东西没有下落,我有法子叫这小子吐实!”说着右手直向着笠原一鹤脉门上抓去。可是,徐雷却把他的手推开来,冷冷笑道:“三弟,你错了,这串珠子,可不是进贡给皇上的东西,乃是我徐家传家的东西!”说着冷冷一笑,狞厉地看着笠原一鹤道:“小伙子,你是怎么来的?”

    笠原一鹤抬头看了一眼,实在不好启齿,他冷冷一笑道:“何必多问,要杀就杀!”

    秦二棠皱眉道:“徐老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雷嘿嘿一笑道:“这珠子是小昭不离身子的东西,怎么……”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接不下去,一张老脸显得不大对劲,可是又不能不问,冷冷笑道:“你是怎么得来的?说!”

    笠原一鹤叹了一声道:“这是……”

    纨扇穆银川看到此,已心内明白,由不住“噗嗤”一笑,道:“得啦!别说了,我知道了!”

    徐雷冷然道:“你知道什么?”

    穆银川嘻嘻一笑,道:“算啦,干嘛打破砂锅问到底,真要问出来,你这个做老子的也未见光彩!”

    “短命无常”徐雷面色一沉道:“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银川哈哈一笑道:“徐老大你是聪明人,这点小道理你能不懂?看样子,我那侄女儿是贴上这小子啦!”

    徐雷陡然浓眉一挑,狞笑道:“你少胡说,跟我进去!”

    穆银川一拉秦二棠,向着徐雷一笑道:“老大,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们两个可不便管,你看着办吧!”

    徐雷面色涨得通红,重重跺了一下脚,道:“你少胡说。”说着推着笠原一鹤,直向内室走去,秦宅主人秦方见状大吃一惊,慌忙跟上去,道:“徐雷,你要干什么?……”

    徐雷回身厉声道:“我徐家的事,你少管!”说着一脚,已端开了一扇风门,走进一条廊道,他手里紧紧抓住笠原一鹤的绳子,笑道:“好小子……想不到你还会有这一手。”

    笠原一鹤本来早就想着,以性命与对方一拼,可是内心惦记着那个徐小昭,他想着现在她到底是怎样了。

    所以现在一任徐雷怎么对待他,他都一言不发。

    二人穿过了这条长廊,来到另一进院子,可能这院子里都是住的妇人女子,徐雷也不管,一直走了进去。

    有几个丫环婆子,看见他像杀人也似的样子,都纷纷避了开来。

    他带着笠原一鹤,一直走到了一间偏房门前,这间房子有着一张厚厚的红木门,门前有一个婆子坐着。

    这婆子见了徐雷,叫了一声:“徐老爷。”

    徐雷冷冷道:“把锁打开,你先退下去!”

    那婆子怔了一下,就由身上取下了钥匙,开了门上的大锁,徐雷把笠原一鹤用力往里一推,自己也走进房内。

    这房子布置得很是雅静,可是几扇窗子都加着一个锁,长桌上点着两只蜡烛。

    靠着墙边,一张红木床上,坐着全身素衣的徐小昭,看起来她如今是清瘦了。

    她瞪着一双惊惶的眸子向这边望着。陡然见笠原一鹤撞进来,她吓了一跳,猛地由床上站了起来道:“你……笠原……一鹤……”

    徐雷哈哈一笑,说道:“丫头,你做的好事!”

    徐小昭抬头掠了徐雷一眼,这几天,由于徐雷对她的情形,她显然对于父亲的感情淡多了。

    当时冷冷一笑,道:“爹,你老这是什么意思?”

    徐雷“哼”了一声,道:“好丫头,你还有脸问我?”说着抖手把那串珠子打了过去,徐小昭身形一闪,那串珠子“哗啦”一声,散了一地都是。

    徐小昭低头一看,不由粉面上飞起了两朵红云!

    徐雷望着她森森地道:“这东西,是你送给他的,还是他偷走的,说!”

    徐小昭眸子向着笠原一鹤望了一眼,见他正自凝目望着自己,那黑白分明的双目,带着几分木讷。

    小昭本是风尘中拿刀动剑的姑娘,自幼已养成了爽朗的个性,并不似一般小户女子做作。

    当她自问,难以逃开父亲毒掌之下,内心反倒是安宁多了,这时,她不由心中思忖道:“我如直说,也不过如此,如说是他所偷,只怕他立刻就要遭到父亲的毒手!”当下略一吟哦,即说道:“是我给他的!”才说完这一句话,就见徐雷一声厉叱道:“贱货!”

    “啪”一掌,正正打在了小昭的脸上,顿时顺口流血不已,徐小昭被打得一跤跌倒在地上。

    徐雷跟着一脚直向着笠原一鹤身上踹去,笠原一鹤身子一晃,已闪在了一边。

    徐雷一声狂笑,说道:“我杀了你这小子!”

    陡然间,身子反转过来,双掌交错着,直向着笠原一鹤两肋之上,猛插过去。

    笠原一鹤自不甘任他加害,当下身子向右一闪,双手虽被绳子绑着,他却转过身子,直向着徐雷腰眼上踹去。

    徐雷一声狂笑,说道:“小子,你是找死!”只见他双手霍地向外一抖,笠原一鹤已被震得翻了出去,这怪老人一声厉吼,正要以“百步断掌”的重手法,立毙对方于掌下的刹那之间。

    就在这时,窗外忽地飞来数股微风。

    几上的三只烛火,一齐熄灭,徐雷退后一步道:“什么人?”忽然双腿被徐小昭扑过来,抱了一个紧,一面泣道:“爸爸……你饶了他……吧!”

    徐雷一脚踹开了小昭道:“贱丫头,你也是一样,我杀了你!”说着正要落掌而下,这时小昭却又再次扑上来,紧接着她痛哭了起来。

    全室漆黑,徐雷生恐笠原乘机逃走,他用力地挣开了徐小昭,闪身出室,重重地把门关上了,冷笑道:“你二人暂时守在一块吧,早晚我会要你二人的命,把门锁上!”跟着,是门上加锁的声音。

    黑暗中,徐小昭抖泣着道:“喂……你还好吧?”

    笠原一鹤背墙而立,叹息道:“还好……姑娘你呢?”

    徐小昭摸索着,爬过去,她接触到了男人的一只手,可是这时候,她也顾不到什么叫做羞耻了。

    她紧紧地抓住这一只手,并且把脸贴了上去。

    笠原一鹤抖了一下,可是,他并没有挣开。在黑暗中,他们彼此依偎着。

    “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我……我……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你……”

    “姑娘你,受了苦……唉,是我害了你!”

    “可别这么说……”

    徐小昭伸出一只手,捂在他嘴上,讷讷道:“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抢了你的东西,你也不会受这个罪了。”

    笠原一鹤这时脸红,心也跳得厉害,他把身子向一旁缩了一下,道:“姑娘,不要这……”

    徐小昭冷冷一笑道:“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害怕?”说着把身子向前依了些,媚声道:“你真好,居然还想着来看我,我就是死了也感谢你!”

    笠原一鹤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摸在了她的头上,他讷讷道:“你把箱子还给我,我也感谢你!”

    小昭仰起脸来,虽然她看不见他的脸,可是却感觉到他的出入气息,她把身子靠得更近了一些,笑道:“你来找我,你师父知道么?”

    笠原一鹤摇了摇头,徐小昭低声道:“祝三立呢?”

    笠原一鹤点了点头,小昭一笑,道:“那珠子是我给他的,我就知道他会转给你。”

    笠原一鹤点了点头,说道:“我的刀呢?”

    徐小昭按过他的手,在腰上摸了一下,笠原一鹤立刻就体会到,那口刀插在她腰上,他这时只觉得心跳得厉害。由不住用手推了她一下道:“姑娘,我如今已出……出了家!”

    徐小昭一笑,用手摸着他的头发道:“可是你还有头发。”

    笠原一鹤讷讷道:“这……”徐小昭把身子偎近了些道:“别尽说这些了,我们都快要死了,你觉得死了不可怕?”

    笠原一鹤闻言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用力地站起来道:“我来想想办法!”说着他把缠在身上的绳子全解了下来,徐小昭这时一面帮他解绳子,一面笑道:“奇怪,我一点儿也不怕,好像死都不害怕了。”说着一双玉腕搂在了他的脖子上,把一张粉脸凑了上去,笠原一鹤只觉得一股温香,唇间已接触到了对方那张粉脸,他抖了一下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徐小昭靠紧了,她的脸贴得更紧了,道:“我们都快死了……现在我谁也不怕了,谁也不在乎了,哥——我是你的人了,你还不知道?”

    笠原一鹤只觉得脸上湿糊糊的,这才知道原来她哭了,当下用长长的袖子,为她抹了一下脸上的泪,道:“小昭,你勇敢一点,我能带你跑出去……我们不能这样就死!”

    徐小昭忍不住伏在他肩上哭了,她说:“我真高兴……我愿意这样与你守一辈子,我爸爸是一个狠心的人,他说得出就做得到,你还……”才说到此,就听见门锁“叭达”一声,二人都不由吃了一惊,忙自分开。就见门开了一缝,一个人摸着黑道:“小昭,小昭。”

    徐小昭立时听出了声音,忙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秦方抖着声音,道:“那位少爷呢?……哎呀,你们可得快呀!”

    徐小昭不由大喜,忙拉着笠原一鹤走过去,道:“爸爸呢?”

    秦方急促地道:“他们在前厅。”才说到此,一个人匆匆探头道:“老爷快呀,徐大爷来了可晚了。”

    秦方吓得把二人拉了出来,他递给小昭一个包袱道:“拿着这些钱,快逃命走吧!你们就成婚,这个人错不了。”说着又递给笠原一鹤一封信道:“这是一位侠客,叫我给你的,这位侠客姓祝,他叫你不要管他,带着姑娘走吧!”

    笠原一鹤不由一怔,秦方手上还拿着一口锋芒四射的匕首道:“这口刀也是那位老侠客借我的,要不是这口刀,这门锁是开不开的,你拿去吧!”

    笠原一鹤忙把刀接过来道:“谢谢你老人家!”

    秦方老泪纵横地道:“孩子,你快走吧,你们成了亲,定了家,别忘了叫人给我送个口讯……”才说到此,那个把风的人忙过来道:“快走吧!”说着一拉笠原一鹤道:“相公,快跟我来,车都套好了。”

    笠原一鹤当时心乱得很,徐小昭却喜上眉梢,她喜极而泣道:“舅舅,你对我真好……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秦方一直回头,似乎很害怕的,连连催道:“快走吧!”说着扭身就走了,那个听差的,这时拉着二人由花树下左窜右转,一直走到了后门口。

    门外这时一辆马车早套好了,二人赶忙上车,那听差的,忙上座位带马。

    徐小昭问:“上哪去呀?”

    赶车的小声道:“上江边去,老爷的船也备好了,上了船就不怕了!”

    这辆马车,毫无声音地,直向着江边狂驰而去,于是二人顺利登上小船。

    在荡漾的江水上,舟子点起了一盏灯,回身问道:“禀新姑爷,船放何处?”

    笠原一鹤不由一怔,就用眼睛去看徐小昭,徐小昭脸色微红地推了一下道:“人家问你呢,怎么不说话呀?”

    笠原一鹤“哦”了一下,道:“随便!”

    舟子一呆,徐小昭忙道:“你往下走就是了。”

    这时那舟子的老婆婆由后舱走出来,指着两碗面,笑嘻嘻道:“姑爷,姑娘,我给你们下了碗蹄花面,消夜!”

    小昭望着笠原一鹤抿嘴笑,就站起,把两碗面端了过来,她此刻的欣慰,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二人吃着面,笠原一鹤却不时皱着眉,徐小昭不由望着他道:“你……不高兴么?”

    笠原一鹤摇了摇头道:“祝师叔这个人,太怪了!”

    小昭忙道:“对了,他不是还有一封信么?怎么不拆开看看?”

    这句话提醒了笠原一鹤,当下匆匆把信件取出,只见那是大红的信封,信封上画着一条龙,一只凤,上面写着“百年好合”四个大字。

    笠原一鹤是生长异国,可是这些字意,他也有了耳闻,顿时脸就红了。

    徐小昭却情不自禁地把头枕在了他的肩上。

    在灯下,他们展开了那封信,那是一张贺喜的礼函,字句潦草,文词不拘,写的是:“一鹤贤侄,小昭姑娘,百年好合,缘定三生,永结同心,勿暴毋气,宝剑明珠,风尘骈骥,此去天涯,行侠为义。”

    二人看到此,脸色不由全都红了。

    笠原一鹤情不自禁地分出一只铁腕,紧紧地抱着徐小昭,小昭忍不住抬起头来问道:“你……可愿意?”

    笠原一鹤点了点头,那封信里,厚厚地还有东西,笠原一鹤抽出了一张,见是一张银票,面额写着:“纹银二百两整”,旁边写着“贺仪”。

    徐小昭微微笑道:“祝师叔人真好!……干嘛还送钱呀!”

    笠原一鹤这时又打开了另一张信笺,却是一张素笺,上面写着:

    $R%“壬辰年某月某日,匡徐联姻,证三生缘,意属天定,僧可忍干,越五十年,华阳金顶,僧再临,渡登乐上,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朝阳寺涵一和尚

    X年X月X日$R%

    笠原一鹤看到此,不由双眉一展,微微叹了一声道:“师父真是无事不知……原来此事早已在他算中,我正在为此担心呢!”

    徐小昭睨着他,半笑道:“信上写些什么来着?”

    笠原一鹤把信递给她看,她口中一句句念着,可是笠原一鹤却是看着她直笑。只见她杏目旁睨,玉齿如贝,在习习的江风里,微风吹动着她满头的秀发。

    她倒下身子,把整个的玉体压在了笠原的腿上,然后翻过一只玉腕,勾住了他的颈子,娇笑道:“这会儿,你还拿刀杀我不?”

    笠原一鹤身子都由不住酥了,可是他是个老实人,不擅花言,听了这句话,一张俊脸,整个绯红。

    这时只听见“哗啦”一声,二人吓了一跳,赶忙坐好,却听见船头的伙计笑道:“船上风大,虫子也多,把帘子撂下来就好多了。”

    二人不由脸色大窘,相视一笑。

    徐小昭坐正了身子,一面理着散发道:“想不到我们会有这一天,一鹤,我们说正经的,这档子事,你打算怎么办?”

    笠原一鹤讷讷说道:“全听姑娘吩咐……”

    小昭打了他一下,道:“没见过你这种人,这是我们两个的终身大事,你一个男人家,总得拿个主意呀!”

    笠原一鹤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婚姻大事,要禀明父母,我父亲听说已来了中原,这件事虽说师父与祝师叔均已作主,我看还是应该通知他老人家一声。”

    徐小昭一只手托着下巴,点了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笠原一鹤又道:“我还应该去朝阳寺,禀别师父!”

    徐小昭一笑道:“我可不去,我在门口等你,那里头全是些和尚,我一个姑娘家,多不好意思!”

    笠原一鹤点了点头,这小两口儿,总算苦尽甘来,在这般讲究的大船里,面对着银蛇般颤动的江水,清风<:"="_.徐徐地吹进来,他们耳中所闻的是欸乃的舟橹之声,这调调儿真令人神往。

    舟行甚远,不一日已抵达金陵。

    二人赏了船夫的酒钱,上得岸来,此刻心情已大不相同了,两个人虽没有正式拜天地同房同寝,可是那份感情,却是如胶似漆,难分难舍。

    他们雇了一辆车,直趋朝阳寺。

    在暮晚黄昏的时候,来到了朝阳寺前,小昭有些脸红地道:“我就不下去了,问问你师父,要不要我去见他。”

    笠原一鹤答应了一声,下得车来,直向寺内行去,外殿的几个和尚,着见他来,俱合十道:“师兄回来了。”

    笠原一鹤很恭敬地答着礼,可是脸上却显出不大自在的样子。他一直行过了大殿,来到了后院的禅房。却见几个和尚笑着指着自己,彼此在谈笑着,笠原一鹤不由面红过耳,很是羞惭,暗暗忖道:“我这人是丢定了!”他又想道:“这一次,见过了师父以后,我就不再来庙里,否则,是给他们取笑了。”想着,已来至师父禅房门口,门前立着一个小和尚,见状合十道:“师兄来见师父的吧?”

    笠原一鹤忙自站定,欠身道:“正是,请师弟通禀一声。”

    小和尚一摆手道:“师父早算定你今天来,特别叫我在这里等你。”

    笠原一鹤一怔道:“我要见师父。”

    小和尚一笑道:“师父在入定,说不能见你,有什么话你对我说也是一样。”

    笠原一鹤不由心中一怔,顿时就呆住了。

    小和尚见状,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兄不必伤感,师父不愿见你,是有原因的,师父曾说过,你的缘份已定,他老人家不见你,是怕改了你的主意。”

    笠原一鹤不由戚戚道:“莫非师父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小和尚一笑道:“哪儿的话,师父还送的有东西给你呢!师兄请你等一等。”说着转身而去,笠原一鹤见他走开,就大着胆子,把门帘揭开,走了进去。果然就见涵一和尚正自坐在蒲团上打坐,面色沉着,似已入定。

    笠原一鹤就跪下来叫了声:“师父,弟子来叩见你老人家了!”不想一连说了几次,老和尚的眉毛都不动一下,他正要再说,就觉衣袖被人拉了一下。笠原一鹤回头看了一下,见是那个小和尚,小和尚对他摆了摆手,挤鼻子弄眼的,样子很急,似乎颇有怪罪的意思。当时,笠原一鹤只好对着师父叩了个头,随着小和尚走了出来。

    小和尚叹口气,道:“师兄,你也太大胆子,师父他老人家打坐的时候,你竟能进去?”

    笠原一鹤叹了一声,道:“师父定是生我的气了!”

    小和尚一晃头道:“绝不会,他老人家要是生气,根本也就不会叫我在这里等你了!”跟着把手上一个黄绫子包儿,递到了他手上,道:“这是师父给你的东西,师兄你收下吧!”

    笠原一鹤接了过来,道:“谢谢师弟了!”

    小和尚打了一个稽首道:“师兄好走,我不送你了!”

    笠原一鹤作别后,一直出了朝阳寺,徐小昭已等不及,在车里伸出了脖子向外张望。见了面,她就问:“怎么样?师父说些什么?”

    笠原一鹤摇了摇头,苦笑道:“师父在入定,没有见我。”

    徐小昭“噢”了一声,马车“答答”有声地向前行着。

    二人打开了那个黄绫包儿,却见里面是厚厚的两个大本子,酱绸的面子,黄缎的牙条,上面写着:

    “如意形功图谱”。

    “双修剑录”。

    一张纸条上,写着:

    “特赠,一鹤爱徒,小昭徒媳,加功勤习,妙用无穷,宝之!宝之!”

    二人顿时就乐开了,笠原一鹤不由高兴得热泪直流,说道:“师父原来是爱我们的。”

    徐小昭一面翻着那个本子,见其中绘着各式各样的图形,熊伸虎经,猿掠鹤舞,无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当时就知道,必是两本宝书。

    他二人在车上,连连翻着这些画谱,不知车子已行到了紫金山前。

    但见翠树荫荫,云白风清。

    二人收下本子,正自相倚着伏窗观赏,忽听得身后一串响彻的铃声。紧接着“哧哧”飞来了两支极小的银箭,正中二人发内。

    两个人吓得大吃了一惊,双双跃身而出。却见一匹胭脂色大马,飞快地驰到了面前。

    马上是一个绿色衣裙,秀发披肩的大姑娘,她笑嘻嘻道:“大哥,小昭嫂嫂,恭喜你们了。”

    徐小昭怔了一下道:“你是……”

    笠原一鹤这时已认出了来人,不由又喜又愧,当时张大了嘴边:“你是……匡芷苓妹妹吧?”

    这姑娘红着脸,一笑,说道:“当然是啦,哥哥,你可知道,爸爸已经和妈妈好了!”

    笠原一鹤已知道父亲那一段往事,当时闻言,不由又惊又喜,道:“啊……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匡芷苓呼呼地道:“就在前面不远,你们跟我来吧,妈说得真准,她叫我在这里等,总能等着你们,果然……”说着一双黑油油的大眼睛,一直在徐小昭身上转着,又笑着道:“我这位嫂子可真漂亮,怪不得大哥会千里迢迢跑到四川去,千里救美呢!”

    徐小昭羞得低了头,笠原一鹤却拿出哥哥的架子,笑道:“不要胡说,你怎么知道的?”

    匡芷苓摇头笑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才说到此,就听见一片笑声,笑声中有男有女,其中之一大声道:“好不害臊的丫头,大言不惭。”

    树丛中,首先步出了老狸祝三立,老远地抱拳道:“新姑爷,姑奶奶,恭喜了!”

    二人忙自倒身下拜,却为祝三立抢着把二人扶了起来,这时树丛中,陆续步出了翠娘白姗和匡飞以及黑羽匡长青几个人来。

    笠原一鹤一拉小昭,不待吩咐,双双赶上去,叩头问礼。

    白姗搀起了二人。

    她今天穿了一袭粉红色的衣服,看来,丝毫也不觉老,她拉着二人的手,笑道:“你两人的事,你祝师叔已全说过了。”

    二人一齐低了头,这时,匡长青走过来,执起他一手,道:“大哥、大嫂,恭喜了!”

    笠原一鹤微微一笑,二人紧紧地拉住手,祝三立在一边叫道:“这两个小子长得真像,妈的,匡飞前生修来的,妻美子俊!”

    匡飞呵呵笑道:“怎么,你这老狐狸嚼嘴了?”说得大家都笑了。这时,匡飞走过来道:“你二人的婚事,我们已准备好,后天是好日子,你们就正式成婚,暂时我们住在一块,以后,你们要去别的地方也行!”

    徐小昭低头流泪道:“媳妇过去无知,还要请公公婆婆多……”才说到此,已为白姗把她拉到了怀里,笑道:“还说这些做什么?过去的算了,就是你爸爸,我们也念其年老,不与他计较了!”

    小昭自是感激不尽,在和暖的晚风里,这一家人手携手地转入丛林,林木深处露出红楼一角。

    那里正有几只白色的鸟,在翩翩地飞舞着!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