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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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奚昭的问语,蔺岐默了一瞬,道“比之奇门妖术妖术或有不及,若论及道相符术,岐亦不惧。”

    到底年岁不大,哪怕有意谦让也会说些轻狂话。

    奚昭了然,心底也有了打算。

    “小道长,之前听你师父说之前来过月府,他和我大哥以前就认识吗”

    蔺岐颔首“他二人师出同门。”

    以前还是同学

    奚昭讶然“没听大哥提起过这茬。”

    “当日他们一道拜入太阴学宫,后又同在太阴境。不过不知发生何事,师父离开太阴,转走赤乌。往后百年里两人再无来往。”

    奚昭“那太崖道君几年前来这儿是为了”

    蔺岐思忖片刻“听闻是师祖仙逝,两人才又见面,那之后概有和好之意。”

    “那你和我大哥呢”奚昭带了几分试探,“你们之前也认识吗”

    “见过几面,但不相熟。”

    奚昭点点头。

    她原来还在犹豫,现在看来,太崖和月楚临早就认识了,两人的关系瞧着也不错。

    还是蔺岐更合适。

    她语气温和“小道长,听道君说你还要温习符书,我先不打扰你了,外面也还有些事没弄完。”

    蔺岐淡声应好。

    出去时,太崖还在给虎崽儿疗伤。

    淡黑色的气流覆过伤口,许是感应到伤口在愈合,虎崽儿已没和方才那样哼哼唧唧的了,而是蜷缩起身子,眼睛半阖。

    好像在打瞌睡。

    奚昭没照顾过灵兽,但以前猫狗都养过,谨慎起见,她还是多问了句“道君,之后这小崽儿还需要这般疗伤吗”

    “不用。”玄黑气流覆过最后一点伤口,太崖道,“你带些草药回去,日日给它敷用。所幸它骨头没断,要不了十天半月就能见好。”

    奚昭放了心。

    “那就好。”

    她躬身去看那幼虎,确定它的情绪平和下来了,便又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

    色泽脂白、质地细腻,雕成瑞兽模样。

    “拿了道君的草药,方才又劳烦您照看,还请道君收下这玉,聊表谢意。”

    太崖没接“这谢意未免太重。”

    奚昭便说她平时也不常出去,这玉放她身上也无甚用处。又说那灵兽可怜,能救下它花再多钱也值得。

    她态度诚恳,太崖再不作推辞,道了句“却之不恭”后接过了玉。

    奚昭轻抚着那虎崽儿的头顶,直摸得它打呼噜。

    “道君,还有一事。”她忖度着开口,“之前我夜里总睡不好,就向蔺道长求了些辟邪符,但也不能白拿我那儿刚巧有套符笔,要是送给他,道君以为如何”

    太崖笑道“玉衡性子内敛,多半不会收。与其送些回礼,倒不如把这小崽儿养好了,再送去让他逗耍两阵。”

    奚昭手指一顿“蔺道长喜欢灵兽”

    “大抵罢。我那徒儿看见在外头雨淋日晒的东西,就爱捡回家里去。”

    “那道君呢”奚昭问,“您喜欢养灵兽吗”

    “不甚心喜。”太崖垂下视线,落在那血迹干涸的伤口上,“大多灵兽太过脆弱,养在身边还需劳心劳力地照看,徒增烦忧罢了。”

    奚昭想起方才太崖尽心照看那小崽儿的模样“话是这般说,不过道君若是养了小宠,定然也很负责。”

    两人闲聊一阵,眼见天黑,奚昭抱起幼虎说要走。

    正巧蔺岐看完书出来,太崖对他道“玉衡,天黑路难行,不若送奚姑娘一程。”

    奚昭抱着幼虎站在台阶上,问他“小道长,可以劳烦你一回吗”

    蔺岐想起那夜间出没的鬼祟,最终应好。

    等走出宁远小筑的地界,奚昭主动聊起了怀里的幼虎。

    “这是在小筑外头发现的,估计是受伤了,然后被月府的妖息给吸引过来了。”她挠了下小老虎毛茸茸的前额,“道君说它是灵兽,不过我现在还没发现它灵在哪儿。除了通人性些,怎么看都只是只普普通通的小老虎嘛。”

    那小崽儿许是听懂了,呲着牙回撞她的手指。

    她低笑出声“还惹它生气了。”

    蔺岐分神看了眼她怀里的幼虎。

    “是被逼出了原形。”他忽道。

    奚昭顿住“什么”

    “这虎妖少说有三百年修为,或是因为受了重伤,被逼得化出原形。”

    “三百年”奚昭又在它脑袋顶上碰了碰,有些不敢相信,“三百年修为也还是这么一小点儿啊”

    “若非天资聪颖,便是使了诈相之术。”蔺岐说,“有些妖族落入险境时,会故意化为弱小可欺之态,以博取同情。”

    奚昭“”

    “所以我救下的这老虎崽儿,其实比我要厉害得多”

    太崖刚刚什么都没说啊

    但也正常。

    毕竟他法力高深,三百年修为在他眼里估计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见她一脸又惊又气的模样,蔺岐忽觉心境松泛,整个人也不由得放松许多。

    他道“若是脾性相合,也可将它视作灵宠。”

    奚昭点点头。

    捡装备是吧。

    她懂。

    这样一想,能捡着这虎崽儿也算她走运了。

    说不定养着养着,还能驮着她飞出月府。

    她乱七八糟地想了不少,又对蔺岐道“蔺道长对妖族好了解我大哥估计不会让我养这小虎,只能暂且偷养着。要是它伤好了想走,我再找办法送它出府。小道长你平日里有空的时候要来看看它吗”

    蔺岐“恐会打扰。”

    “没事,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做,都是一个人闷着。”话落,刚好走至小院门口。

    奚昭往里瞟了眼,也幸亏瞟这一眼,她看见里头站了仆人。

    领头的那个正是府里的管家。

    奚昭拧眉,忽拽住蔺岐的袖口。

    “小道长,”她压低了声儿,拽着他往旁走,“那几个是大哥身边的人,要是被他们看见,肯定要给大哥告密。”

    蔺岐被她拉着往旁躲去。

    小院里造了园林景,满院栽着梅树,中间一曲折溪流,右旁是假山。那假山造得长,从院里一直延伸至小院门口,她便拽着他躲去了假山里。

    他应是鲜少落入这样的境地,姿势格外别扭。

    他忍着不适道“我可以将它带去宁远小筑。”

    顿了顿,又补一句“不会叫人发现。”

    “那倒不用,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们了。而且是我要留下的,肯定得对它负责你能不能抱着它暂且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过去看一眼。”

    等他答应了,奚昭才将虎崽儿递过去。

    这么一递,她露出了衣袖上的血污。看见深浅不一的血迹,她下意识扯住袖口,想将那块撕下来。

    不过还未动手,就听见蔺岐道“我帮你。”

    他一臂抱着小虎崽儿,另一手则作剑指。赤色的气流从指尖溢出,渐渐将那血污洗净。

    隔着衣衫,奚昭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暖意,像是火焰炙烤。

    有些痒。

    她紧了下手,又探出头去观察着小院里的动向。

    “那人可烦,”她盯着在背着手院子里转来转去的管家,“老是揪我的错,丁点儿不对就爱骂我两句。”

    两人躲在假山的狭窄过道里。

    蔺岐的背抵在凹凸不平的假山上,硌得疼,却不敢往前挪步避开

    他俩挨得太近了。

    他躬身帮她弄净袖上血污时,几乎能看清她的眼睫如何眨动。

    还有气息。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令人难以忽视。

    蔺岐不露声色地后退一步,背后的石块硌在他的脊骨上,压出钝痛。

    恰在这时,奚昭忽移回视线,看向他时眼梢扬着笑意。

    “但我时常骂回去,他也没讨着两回好。”

    她生得明艳,虽被病气折损几分,平时看着不免虚弱。可一笑,眉眼间就又透出股骄矜气。

    像是在等着被夸,而又不在乎那么一两句赞语似的。

    “旁人有意冒犯,便不应忍。”

    “是吧”奚昭道,“看那老东西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讨骂来了。”

    衣袖已干净如初,蔺岐面不改色地收手。

    “奚姑娘,好了。”

    奚昭垂眸看了眼。

    干干净净的,根本看不出丁点血渍。

    “小道长好厉害”她理好袖口,往外走去,“你在这儿等我,就一小会儿,我很快便回来了。”

    她说一小会儿,果真没花多少时间。

    不过半刻钟,蔺岐就看见那管家带着几个仆人走了。

    气冲冲的。

    见那副扭曲神情,他忽地想起奚昭方才说的话。

    看来她说得不错,这人确然是找骂来了。

    思及此,他抿起一丝极淡的笑。

    转瞬即逝间,奚昭就回来了。

    神情也不大好,但还是强忍着情绪与他道“多谢小道长,道长要是不急,喝杯茶再走罢。”

    蔺岐摇头“晚间还有事。”

    话说到这儿,他便该走了。

    他来这儿只是为了修缮月府禁制,月家家事与他无关。

    不相干的事牵扯多了,有害无益。

    他理应再清楚不过。

    可看见她脸上的勉强笑意,几乎没作思考,他便脱口道“可是那人寻了麻烦”

    奚昭侧眸望他。

    几个呼吸过后,她收回了刚迈出的一步,靠在假山石壁上。

    “也不算找麻烦,他是来贴符的。”她顺着幼虎的毛,“昨晚我不是撞见鬼了吗恰好被二哥看见,他就和大哥说了这事。大哥让人来贴辟邪符,应该是怕鬼进门。”

    蔺岐“贴符过后,院落周围的阴灵淡了许多。”

    “大哥找来的东西肯定有用了,只是我昨天就和二哥说过,让他别和大哥说这事。但他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好像都讨厌我似的,惹得那管家又说些难听话。”

    想起方才那管家话里话外说她多事,奚昭抿了下唇,忽问蔺岐

    “小道长就不觉得奇怪吗”

    “何事奇怪。”

    “这府里上下全是妖,我却不是。明明不是妖,还一直待在这儿。”

    蔺岐沉默半晌“以前与月府有过来往,并未听说过奚姑娘的名姓。”

    “我是去年掉进了恶妖林里,碰巧撞见了二月郤,他带我出了恶妖林,然后就留在了月府里。”

    蔺岐问“为何会落入恶妖林”

    奚昭摇头。

    她肯定不能和他说些穿书的怪事,便选择了最省事的说法“我也不知道,在掉进恶妖林之前的记忆都没了。”

    蔺岐略加思索,随即想清定是方才那管家说了什么。

    “我不清楚奚姑娘在月府的生活如何,但也听师父说过,奚姑娘为月府解决了不少麻烦。故此,”他稍顿,“于月府而言,能有姑娘入府也属幸事,并不存在谁要低人一等。至于嘴碎之人,仅在言语上鄙薄,行事上犹处处比不得姑娘,反是笑话,无需在意。”

    奚昭听了,半晌没说出话。

    她揉了下鼻子,咕哝一句“你还怪会安慰人。”

    她从他手里接过虎崽儿。

    夜里凉,寒风吹拂,她咳嗽一阵才开口。

    “小道长,你明天要过来吗”她道,“来看看它。”

    蔺岐看着她。

    咳嗽所致,她的眼眶晕出些许水红,脸庞也涨出淡淡绯色。

    明明瞧着这般羸弱,却又像是从荒地里拔生而出的野树苗子,坚韧不可摧。

    还有那没法让人忽视的期许。

    最终他垂下眼帘,应道“好,明日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