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浮生无来梦昙彼岸 > 040 第五章 无心镜(五)彼时相聚短1

040 第五章 无心镜(五)彼时相聚短1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除夕前因爹爹生病,我急急忙忙回到江府,本打算一段时间后再回皇宫。

    看到短短时间内梦玉石上发生的种种,外头倒是一丝消息也无,不得不感叹:皇室机构办事虽拖沓冗长,但保密工作还是做得到位的。

    可眼下二月都要到头了,我仍旧留在家里——这还要归功于我时风时雨的爹爹。

    他染上伤寒时,头几日确实烧得厉害,可是没过多久,他老人家就重振威风,即可以熬夜打麻将,又可以聚众推牌九,大半夜饿了还吩咐厨房做只田叶烧鸡。

    之前听闻他提过一嘴说在查皇陵被盗一事,可是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江府内,对外则一直称病、闭门谢客,真不知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于是乎,家父“重病”,我自是不能再跑到皇宫里去蹲点。

    好在小西贝帮我想了个法子,在北嘟的布褡裢里装上一段迷毂木枝,这样小家伙就可以自己往返于各地之间。

    我要它特别地跟着聂莼桑,不论她去了哪里,在她周遭发生的事情都一律吃回来给我看。

    我自己也想各种法子打探宫里的消息,譬如最近宫里就流传出一些关于聂贵嫔的传闻。

    有说她姿色平平的,有说她性格孤僻的,但也有听说,自上次昭王重伤后,她似乎有所改变的:

    比如她皮肤变得非常白皙嫩滑——我想可能是她懒得再用泥灰遮住自己本来的美貌;还有说她性格变得较温柔了——这个嘛,对于一个要夺心复仇之人,我真不知该怎么解释她的突发性温柔。或许爱情滋润?又或许是什么计谋?我也只能胡乱地揣测。

    我也仔细想过,若是聂莼桑真的将小刀刺进昭王胸口,昭王薨了,这大晁会怎样。

    得到的结果不外是,江山易主,大晁可能不再是大晁。但转念一想,当朝君王纨绔,迟早也会拖垮社稷,这么算来,长痛不如短痛,易主或许也是件好事。

    再者,这聂氏潜入宫中竟是为了复仇,如此一来,聂莼桑更成了我要重点关注的对象,她不仅胸怀大“痣”,更胸怀大志——隐藏在宫中谋取帝王之命,实在是隐士中的隐士。

    思来想去,当把宫中八卦搜罗得八九不离十的时候,我又开始百无聊赖起来了。

    小西贝外出办事已经不在家中五六七八天,我和南澄就惨了,被囚在家里这么久,无聊到头上长蘑菇。

    这一天,我正在给南澄扎小揪揪,他被我折磨得想咬人,坐在妆台前扭来扭去,我一个爆栗敲在他天灵盖上:

    “别动!我辛辛苦苦给你头上扎的小蘑菇辫,你扭来扭去要是把头绳扭掉了,我就放把火烧了你这黑森林!”

    南澄欲哭无泪,我继续给他扎冲天小辫子,扎到第七个时,听到脚边一阵唧唧。

    我一惊,本能地跳起。以为是南澄到处乱扔果核招了老鼠,抬脚却踩到一个肉乎乎的东西。

    “呀!是北嘟!”

    我连忙蹲下将它抱起。

    许久不见,小家伙又长大了不少,雪白的毛色油亮,我想着它在食梦貘界也该是玉树临风的类型,只是脑壳上的毛被我踩扁踩灰了一点,乱了发型。

    只见它吭哧吭哧背着布褡裢,吭哧吭哧往南澄脑袋上蹭。

    “啊——!”南澄一声鬼吼。

    着眼望去,北嘟小牙扯下来一撮头毛,砸吧砸吧嘴,嫌弃地吐到一边。

    我一翻北嘟的布袋,袋中空空如也,果然,坚果全没了。

    想必小家伙是饿极了,才真把南澄头上的小揪揪看成了蘑菇。

    我咯咯笑道:“北嘟,南澄头上全是蘑菇,你吃!可劲儿吃!”

    自北嘟跟我之后,尤其听我的话,南澄听得这样一句,顿时脸色煞白,连跑带滚地冲出房门,走时还不忘放一句狠的:

    “江霜眠你这个死丫头片子,我跟你没完!你你你..你等着,等老子头发长出来,老,老子回来跟你算账!!”

    “哈哈哈,小怂包。”

    我一边笑一边给北嘟盛了一碟糖炒松子,小家伙乖乖将梦境吐出来后,就趴到一边啃松子去了。

    梦玉石上的画境徐徐展开,二月绀香,三月莺时,自上回立春时节的春狩日算起,又过了月余。

    眼看莺时即来,昭王亦大病初愈,这大病初愈,除了补身体,便是…

    眼可见皇家园林荷苑中央的芙蓉太液湖里,凭空架起一道宽阔的竹筏,四周红丝帷幔缠绕;耳可闻丝竹管弦音色靡靡,伴着女人间或的喘息声和娇嗔…以及池中之物的聒鸣。

    聂莼桑端了碗汤药,站在太液湖旁。

    残女一个掠足,鬼魅般轻落在她身旁的槐树上,隐在树荫里。

    残女开口:“这畜生的身体,可是大好了?”

    聂莼桑没答话。

    残女揶揄道:“瞧这厢莺歌燕舞,该是身体好极了,聂莼桑,这人用着你的心,可甚好,夜夜笙歌呢。”

    这时湖上传来女子欲拒还迎的声音:“陛下,您别这样,您弄疼人家了…”

    “好好好,那寡人轻点,别碰疼了我的小心肝!”。

    这声音低沉又带有撩拨之意,如暗色的珠玉洒落银盘,却说着如此不堪入耳的话。

    “陛下,你摸摸人家,心跳得可快了,都怪您…”

    实在难以入耳,聂莼桑将药碗往湖水中一掷:“昏淫无度!”

    残女笑道:“这颗心,多放在这畜生身上一天,便多恶心一天。”

    聂莼桑叹了口气,道:“可他毕竟不是冼邺。他这伤,也是为了救我。”

    残女不可置信地看她:

    “聂莼桑,你这一百年不是躺傻了吧?他是救了你,可这颗心是他的吗?他身体里,流着谁的血?想你月琉将军百年前杀人如麻,如今如何变得婆婆妈妈?”

    残女顿道:“再者,月琉王已知我复活了你,要你结果了他,然后月琉会攻占大晁。”

    “月琉还要宣战?”聂莼桑问。

    “正是。”残女挑眉答道。

    聂莼桑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月琉将军的手已经不开杀戒很久了,她道:“可这天下,已然太平。”

    残女冷声:“冼昭昏淫无度,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就算如世人所说,百年前是月琉势微,日兆一统天下,方得以使生灵免遭流离涂炭。可如今你觉得,这畜生,能保天下百姓安宁?”

    湖面清风拂过,吹起一湖涟漪,吹起的红色帷幔下人影交缠,是大片漫泻的春光。

    聂莼桑叹了口气:“你容我再想想吧。”

    尔后的梦境里,便是二月底渐暖时分,昭王要前往鱼米富庶的江南,一则调养生息,二则走访民情。

    宫嫔中除了像江苡容那样心在别处的、以及聂莼桑那样冷漠淡然的,皆争先恐后百般讨好敬事房,无非是想要陪同圣上前往。

    敬事房的徐总管摇了摇头,对着一众宫嫔半拈兰花指:

    “娘娘们,不是老奴不帮忙,可下江南不带女眷是陛下的旨意。”

    但是出游那天聂莼桑却被捎上了,可见徐总管的话是句打发人的屁话。

    君王出游仅携一人,宫里嚼舌根子的人自然也多了,那些没能去成南游的嫔妃们气极,聚在一起抱怨。

    一个道:“聂莼桑性情凉薄又寡淡,整日黑着张脸,陛下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呢?”

    另一个道:“肯定是是因为那次!那次陛下受伤,她衣不解带地照顾陛下!”

    又有一个不服气的:“要是陛下要我亲自照顾,我肯定也去啊!谁知她聂莼桑仗着自己是贵嫔,不让人家进去!再说了,陛下受伤,还不是她害的!”

    这样的流言蜚语不是不入她的耳,可是她性子太冷,着实懒得计较。

    只不过南下路途遥遥,加之微服出行从简,宽大的马车上就坐了昭王,一个小婢女和她。

    小婢女不敢说话,昭王不想说话,此刻她要是再不说点什么,着实显得非常尴尬。

    车里三人坐着,马蹄细碎,门帘上挂的铜铃摇晃着,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聂莼桑给昭王斟了一杯白水,估摸着找了半天,也未找到两人合适的话题,犹豫半分后,问了个不太具有探讨意义的问题:

    “陛下已言出行不带女眷,此番为何又带了臣妾?”

    冼昭端起水杯挑眉笑道:“这微服私访,要的就是百姓识不出君王来。宫中女眷姿色太甚,雍容华贵的,一眼便瞧出来了,所以可以带的嘛…当然是…”,他转过头来笑意更甚,“姿色平平”四字收在舌尖,只道:“我看你,甚好。”

    聂莼桑没怒,反倒嘴角勾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心下想:这人的风流轻佻,真是胚里带的。

    “你自宁王府来到皇宫,还不曾回过姑苏罢。此次我们下榻宁府,你正好回去看看。”冼昭呷了一口水,稍嫌寡淡地皱皱眉,说罢将手中杯盏推到一旁的侍女前:“我不喝白水,换杯茶来。”

    侍女正要斟茶,被聂莼桑止住:“不可”,顿了顿又朝着身边人解释道:“茶解药性,陛下刚服了药,还是将就着喝些白水。”

    我看到画面中的冼昭敛了那抹浪荡之色,会心一笑,仰头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同时我身旁凑过来一个秃头:“这人笑成这样,到底饮的是杯寡水,还是盅蜜啊?”

    我一转头看到去而复返的南澄,磨了磨拳头:“怎么,嫌头上毛太旺盛?”

    南澄捂了头,满脸恐惧地看着我:“别别!我就回来传个话,那个…你那位贾公子回来了,正在和你爹议事,你..你爹叫你早点收拾好,晚饭时把仓央宫给的紫金短笛也带上…”,说完一溜烟跑了。

    我嗳了一声,来不及多问,这家伙就已经跑没了影了。

    好好地带紫金短笛作甚?

    没多想,再朝梦玉石看去,马车已经停在麒麟雕花的牌坊前。

    阖府上下前来相迎,宁王府老总管宁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见大晁天子突然造访,紧张得不轻,忙跪下回禀:

    “老奴恭迎圣驾,恭迎圣驾!宁王殿下正在衢州一带验收丝织品,不料陛下来访,有失远迎,是老奴之错,老奴这就派人去请宁王殿下!”

    冼昭道:“不必了,寡人此次下江南微服私访,不过在宁府停留七八日,不必惊动太多人。”

    宁府总管毕恭毕敬地应诺退下,遂安排昭王与莼桑在府内贵厢——养心阁住下。

    这些年来,宁王偏安一隅,却因时时照顾百姓,深得民心。相比之下,昭王的声色犬马与昏庸无道,无疑被衬托得更甚。

    在姑苏的头两日,恰逢宁府每月按例的开仓放粮,救济贫民。

    宁府前设了粥棚。宁府所有家仆们加上昭王的人手,都在施粥。昭王便衣便服,在一旁的亭棚歇息。

    一个八九岁的瘦弱小女童端了个破碗,在粥棚张望,几度欲上前,却奈何身量太小,被排队的人群挤了出来。

    她便索性靠在粥棚对面的一个小草垛上,安安静静地等。看样子许是有些日子没进食了,脸蛋有些苍白,等着等着便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去。

    大家都热闹地挤搡在宁府前,没看到此时一只恶犬正慢慢靠近睡着的女童,四下无人,眼见便要扑上去撕咬!

    下一瞬,冼昭的身体已经整个拥覆在了女童身上!将女童与恶犬隔开。

    恶犬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朝着冼昭的手臂咬去,伴着小女孩的一声惊呼,眼看着这大口就要咬上冼昭!

    哎咦~我本能地闭紧了眼,生怕下一刻就要看到疯狗将那手臂咬得血肉横飞。

    接着耳畔嗖地一声,有什么冰冷得东西擦着我的耳朵而过,掀起一点眼皮看去,却见那狗大口停在离臂膀一指悬处,大狗闷声倒地,口中插着一只流镖。

    在粥棚前忙碌的仆从们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对面狼狈的女童和昭王,以及,一条张着大嘴,四肢朝天的大狗。

    老总管吓得老脸苍白,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扶起冼昭:“哎呀,陛…爷,您没事吧?”,又狠劲儿掴着自己巴掌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可吓煞老奴了!”

    说话间看到昭王的手背因护着姑娘在地上擦出几条鲜红的血印子,脸色顿时煞白:“呀!爷!您的手!”

    冼昭爬起来,拍拍衣襟上的灰尘道:“一点小伤,不妨事。”

    奴仆忙从府里拿出药膏,一阵忙碌后,分了一小批盯着冼昭休息的亭棚,生怕再出什么异动。

    老总管提溜了刚刚被救的小女童,在一旁训话:“你这是来领粥的还是来打盹儿的?这万一被牲畜伤到了,可有你哭的了…”

    小姑娘吓得不轻,端着碗,泪水含着眼里,唯唯诺诺点头应是。

    老管家却不依不饶:“今天得亏爷救了你,真是你家祖上烧了高香了!爷千金之躯,这万一有个好歹,你这草芥之命十条也…”

    “宁福!”冼昭应声打断。

    老总管身子一抖,“哎”了一声赶忙上前。

    “姑娘还小,你这么凶做甚?去!给小姑娘呈碗粥。”

    冼昭收了笑脸,凌冽起来的神色仿佛和平时完全不同。

    天下百姓哪个不知道昭王爱玩爱闹,风流轻佻。可是凶起来,也真是要人命的。

    宁福暗骂了自己一句“多嘴,主子面前逞威风!”便赶紧收嘴,立刻盛粥。

    待女童小心翼翼地端着满满的白粥,满心欢喜地坐在草垛上慢慢喝起来,聂莼桑给冼昭的伤处撒上一点药粉,冼昭轻嘶了一声。

    聂莼桑瞟了她一眼,问:“方才…就不怕恶犬伤者自己么。”

    冼昭望着她,那招牌式的笑容又回来了,道:“事出突然,当时哪来得及想那么多。”

    聂莼桑又道:“帝王千金之躯,确实不该..”

    “莼桑,连你也说这样的话”,冼昭打断她:“稚子年幼,但确是国之将来。国为国,只有妇孺老幼皆觉安稳,才能长治久安。”

    聂莼桑手一顿,抬头看着他。

    这话?是从这纨绔天子嘴中说出来的?

    脑海中仿佛又回到长安宫里,他同她讲儿时故事那次,那应该是,她唯一觉得他可近的一次。

    这一看看得有些久,冼昭憋笑:“看我作甚?”,终于不住笑出声来:“算了算了,不逗你了。这好歹是个女童,虽然身量尚小,但看得出来,嗯,是个美人胚子,等长大些嘛…”

    聂莼桑手下一重,疼得冼昭直喊:“轻点,轻点!”

    冼昭看着自己被细细铺满粉末的左手臂,腾挪出右手支了一杯白水,缓声道:“莼桑,刚刚是你救了我吧?”

    聂莼桑没有应声。

    昭王笑了笑:“那只簪花银镖,很好看。”

    “嗯。”聂莼桑为他包扎,淡淡应。

    冼昭又道:“听闻大晁帝陵里,有一位给高祖陪葬的将军,也曾将一手银镖耍得出神入化。传她武功了得,容姿非凡,只可惜年纪轻轻就…”

    聂莼桑打断他:“成王诛败寇而已,没什么可惜的。”

    “诛败寇?那这样论的话,莼桑,一盘输了的棋局,该诛的是那只下棋的手,而不是棋子。”

    此时日头照起,聂莼桑冷峭的眸子有一闪而逝的光。

    冼昭将聂莼桑掉下来的一撮小头发別到耳后,轻声道:“这几日,我不做大晁天子,就陪着你在姑苏逛逛,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