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真正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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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榷受命彻查下毒之事，王府上下他皆查了个遍，却只找到了一具那日给夏七递木案的婢女尸体。
再查这婢女的来源，线索却断得异常干净。
影榷飞身入卧房，向南卿王复命，查无可查。
下毒之事自然不足为惧，纵然毒物再毒，也伤不了王爷半分。只是那个贴身侍女，只怕是个隐藏的祸害。
即便要受王爷惩处，今日他也要冒死，一进真言。
“王爷，您为何骗她说下毒之人已经找到？”
影榷隐藏在面具下的脸渐变阴冷。
“你很关心本王的私事？”
落千尘抬眼瞧了瞧单膝跪地的影榷，上次他多言已经让落千尘十分不满。
影榷隐隐感到不安，落千尘冰冷的目光落在看不见他脸的面具上。即便如此，他也能体会到王爷恐怖如斯的暗示。
“王爷，您不能再对她百般纵容了！”
他的话里带着几分坚定，参杂更多的则是恐惧。
三年前，王爷从国都雪城回府途中，曾救了一个女子。该女子来历不明，样貌却颇有倾国倾城的姿容，她仗着那张脸日日接近王爷，甚至赖在王府不走。
彼时王爷尚未纳妃纳妾，也不知那女子使了什么手段，迷了王爷的心智。仅仅一年的时间，王爷便说要纳她为妃。
她在人前故作人畜无害，实则城府极深。不仅勾结别国势力，企图从王爷身上寻找突破口，还在与别国大战在即之时，给王爷下毒。
后来大战结束，该女被判处死。但王爷竟为了这个恶女消沉了两年之久。
眼看王爷就要完全摆脱那段阴暗的时日，没承想几天前，落含公主所居东厢突然走水，王爷去慰问之时，一众跪倒的下人之中，有个奴婢不知死活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按规矩本以为王爷会惩处这个无礼的下人，不曾想她除去眉眼之间有些差别，竟然和三年前那个恶女长得极为神似！
听到王爷将她收为贴身侍女之时，影榷便明白王爷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今日下毒之事再生，引得影榷生疑。他生怕夏七将成为第二个祸害，若长久留在王爷身边，只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影榷收到的回应却是……
“这是她应得的。”
落千尘面色平静，并未在影榷的话里听到任何危及他性命的可能，反而将食案上的一只白瓷茶杯把玩在手中。
“你若不想继续占着暗卫的位置，后边大有人在。”
落千尘将话说得轻飘，只是此话一出，影榷便低下头去，不再多问，也不敢再问。
落千尘抛下仍在跪地的影榷，旋身离开卧房。
食案上的茶杯发出碎裂的声响，引得影榷抬头去看。那茶杯碎成了几瓣，而后化为了粉末。
影榷盯着那只被粉碎的茶杯，预感了自己的命运。
自古红颜祸水，又是夏七背锅。
……
夏七近日可谓春风得意，下人们前几日亲眼看到王爷带着夏七出了府。
这下王府上下所有人都知晓了夏七作为王爷贴身侍女的身份，也都见识了这位，位置仅次于宋大总管的夏七姑娘的真容。
不过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夏七也并不任何时候都流年有利的。
府中消息传得很快，王爷的侧妃多少也听了点风声。
夏七也不知麻烦突然就找上门了。
这日，她身穿一袭青罗纱裙，头上挽了两个发髻，两边装点银色镂空雕花流苏。正穿过府中花园，流连其中，宛若人间精灵。
夏七预估落千尘也该下朝了，正要去迎接王爷回府。
“你，那个下人，站住！”
一个中年女人以命令的口吻，在夏七身后叫住了她。
夏七停住脚往后看去，来者是一个穿着华贵的美妇人，左右跟着两个丫鬟。
能自由出入王府的人，尤其是女子，必定非富即贵。
夏七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退在一旁将头低下，屈身行礼。
那美妇人侧耳听着旁边的婢女说着什么，而后正色道：“你就是王爷钦点的贴身婢女？”
她上下打量着夏七的着装，眼神最终停留在夏七那张不俗的容颜之上。
又一个狐媚子巴巴地往王爷身边靠！
这个奇怪的老女人怎么老是盯着我看啊！夏七索性将头埋到了尘埃里。
夏七十分纳闷，为什么她在王爷府碰到的老女人没一个不是尖酸刻薄的主儿。
“本宫问你话，你竟敢不回？！”
美妇人见夏七只字不应，心头火一下子窜上了天灵盖。
“是！”夏七只得无奈应道。
这个女人自称本宫？该不会是皇宫里跑出来的妃子吧？你跑出来就算了，别来祸害我啊。
“麻雀飞上枝头妄想变凤凰？小心一头撞死在树上！”
那美妇人尖酸刻薄的话宛如针刺，险些没把夏七的耳朵扎破。
夏七不敢应答，只能忍气吞声。
“慧太妃驾临王府，小婿有失远迎。”
落千尘身着一袭墨色缎袍，玄纹云袖，恍若神人出现，姿态闲雅地从不远处走来。
只是落千尘那张脸仍然让人看不出任何喜怒，他忽而挤出一个万年假笑，扇动着手中的玉扇。
“在这王府里，慧妃娘娘自可随意出入。但她………”
落千尘的目光落向了夏七，迟疑了一会儿。
“本王不想再听到任何人谴责夏七，半句，也不成。”
这并非提醒，而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夏七樱唇微动，喉咙却干涩得紧，半天也未吐出一个字。
而慧太妃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煞白，原本想要给夏七发难的念头全都被落千尘镇压下来。
夏七能感受到萦绕在落千尘身上那股霸道而骇人的气场，即便他是为了护佑自己，这也让她不寒而栗。
“王爷的手下着实厉害，尤其是这抓心的本事。本宫从未想过要管王爷的家事，只是，本宫盼望王爷能去瞧一瞧身在东厢的侧妃，那是本宫唯一的女儿。”
慧太妃严词厉色，字字铿锵，在落千尘面前所示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小婿明白。”
落千尘轻微点头，却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夏七自知事态严重，轻扯了扯落千尘的衣袖，微微抬起那双水眸看向他。
落千尘对她温柔一笑，完全不顾慧太妃以及周围婢女的注目，大刺刺地揽过她的肩，从慧太妃面前毫不避讳地越过。
夏七甚至来不及向慧太妃行退下礼，就被落千尘任性带走了。
慧太妃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都气绿了。身边的两个婢女也都将头埋得很低，大气也不敢喘。
“王爷，您其实不必为了奴婢得罪太妃……”夏七低声说道。
这是落千尘第几次不顾一切后果地维护她了？
纵使是铁石心肠，也难免害她动心。更何况夏七明白自己本就生性敏感，易于动情。
王爷啊王爷，你究竟是挡无可挡的缘，还是避不可避的劫？
“她诋毁了你。”
落千尘寥寥几字，只说原因，不作解释。
夏七在落千尘的庇护之下往前走，她不用看前面的路，只是这双眼一直落在落千尘的脸上。
如果有天我能剖开你的心，我一定要看看你心里面，有没有我的脸。
“王爷，小七无以为报。”
……
夏七待在王府的时日，已过了半月有余。
她在这段时日里学会了整理落千尘的衣物，了解了落千尘的饮食起居，以及他的一般喜好。
还看过王爷耍剑，那叫一个飘逸出尘，人剑灵动。
前世作为一个死宅，家务事全靠自己，洗衣拖地，买菜做饭她样样不落，十项全能九项她都会。
更别说现在只是让她差遣那四个婢女做事，而她只要坐享其成，看结果就行了。
她只负责给王爷理理衣服，端茶倒水，伺候他更衣，其他事情一应交给四个婢女处理。
夏七发誓这是她干过的最轻松的工作。
可是她最近越发不安，见到落千尘时，心口总是发闷，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她没怀疑自己是中毒，她深信偌大的王府还没有哪个人有胆动王爷身边的人。
这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
……
入夜，酉时。
夏七替落千尘更完衣，便乖觉地立在屏风前，等他沐浴。
她本想开口问他，但一想到如果在他沐浴之时惹怒了他，估计自己小命难保了。
水声微动，落千尘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便饶过屏风走了出来，剩余的水渍贴着他的皮肤，无意中显露出修长的身形。
透过那层薄纱，夏七能看到里面结实的腹肌。
她一时血液倒流，还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落千尘！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随后她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再不阻止他散发光芒，夏七可能会忍不住不顾主仆关系而扑倒他。
“更衣。”
落千尘诱惑的嗓音在夏七耳边响起，他竟然贴在她的耳边说话，要命了！
夏七感觉到脸颊在迅速发烫，但听到落千尘命令的她不得不放下挡住脸的手，颤抖着在屏风旁拿起落千尘的亵衣……
看着落千尘一脸玩味的笑容，夏七越想越不对劲，原来他，在拿我找乐子？
很好。
夏七的底气瞬间涌上心头，谁怕谁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伺候你换衣服了，正好本姑娘趁此机会问个明白！
她一把抓过亵衣，手法麻利地套在落千尘身上。
“王爷，您有没有觉得我长得很像一个人？”
夏七觉得很有必要先问落千尘，到底是不是自己像他的某个前任，而他对自己好，其实只是在她身上找别人的影子。
苍天，不要让我沦落入替身梗这种老掉牙的戏码好吗？！夏七暗自祈祷。
“小七想像谁呢？”
落千尘泰然自若，那语气有点像哄小孩儿。又丝毫不给她机会，直接将问题抛回给夏七。
“王爷您别岔开话题！您今天必须告诉奴婢，究竟为何对奴婢这么好？！”
夏七最后替落千尘系上了腰间的衣带，还不忘扯回自己心心念念的话题。
休想阻止我！
没了举止的掩饰，两人就这样对视而立。
夏七衣袖下的双手已紧紧揪住，像揪住了自己忐忑不安的心，额头也渗出了几滴冷汗。
落千尘本欲抬步的身影一滞，这十分细微的动作，却被夏七捕捉入眼。
“你是本王的奴。”
落千尘波澜不惊地回应，像在回应一个无关紧要的提问。
夏七自然不信，继续说道：“王爷，这并非你心底的答案。”
“那小七，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回应？”
落千尘忽而变得冰冷的双目扫视过来的时候，夏七整个人都打起了寒颤。
她明显地感觉到周遭的温度瞬间降低了，有如身处冰窖。这好像是落千尘身上拥有的某种特殊能力，她冷得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纵然怕死，话已出口。
她也实在禁不住这心底多日的疑虑，她等得太久了。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她夏七可谓天不怕地不怕。如果在这古代混不下去了，大不了人头落地，回现代重振旗鼓，继续打拼。
夏七一咬牙，屈身行了一礼，缓缓道来：“王爷，奴婢出身低微，实在不明白王爷为何独独从那人堆里挑出了奴婢。王爷给奴婢安排差事，奴婢已感激不尽，奴婢可以看作是王爷大发慈悲。”
“……但王爷在皇亲贵胄之前处处袒护奴婢，这便让奴婢难以承受。王爷对奴婢，这不叫奴。奴婢未来南厢侍奉王爷之前，在东厢受尽赵管事的虐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曾遍体鳞伤，那才叫奴！”
夏七只想着埋在心底的话迟早要说出口，长痛总是不如短痛，便有了这股勇气。
提拔她，关照她，这些可能对落千尘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她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但今日落千尘竟为了自己得罪慧太妃这种皇亲贵胄，如若不是他命中极为重要之人，怎可能忤逆自己的长辈？
短短几日，落千尘又怎可能会爱上她？
唯一合理的说法，只有两个：要么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生前就与落千尘有过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么就是她长得极其像某个故人或者他深爱过的人。
而可笑的是，不管真相是这两种可能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夏七所期待的。
因为自始至终，她都将作为一个替身，一个影子，留在他的身边。
“奴婢，想听您的一句实话。”
殊不知，夏七说出这句话时，她的整颗心已经悬在了喉咙边缘。
她有预感，她就要知道答案了。
落千尘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淡然地瞧了夏七一眼。
他薄唇微动，寒气四起：“你只是本王的奴，至始至终。”
话音刚落，落千尘随即旋身离开。
小七啊小七，你为何要问呢？
乖觉地在本王身边做只小猫，只管快乐便好了。
……
夏七好像已经得到了心里想要的答案，但那又绝不是她想听到的。
夏七所想的两种可能中，落千尘一个都不承认。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答案？
没有了往日情话的包裹，原来他是这么看待她的。
没错了，她只是奴。
维护下属，数次袒护她一介奴婢，只是王爷另类的嗜好罢了。
只是那些在夏七眼前浮现的一幕幕与落千尘的亲密拥抱，以及他唇边的笑意，耳边的低语。
与方才那句冰冷的“只是他的奴”，扦格难通。
夏七立在原地，眼神追随着落千尘离去的背影，忽而眼眶微酸，眨眼间，两道朱砂泪。
若王爷能早些告诉我便好了，那我从一开始便不会抱有期待。
从这一刻起，再不问过往，夏七打算忘却内心所有的猜忌。
做一个王爷的，真正的奴。
影榷受命彻查下毒之事，王府上下他皆查了个遍，却只找到了一具那日给夏七递木案的婢女尸体。
再查这婢女的来源，线索却断得异常干净。
影榷飞身入卧房，向南卿王复命，查无可查。
下毒之事自然不足为惧，纵然毒物再毒，也伤不了王爷半分。只是那个贴身侍女，只怕是个隐藏的祸害。
即便要受王爷惩处，今日他也要冒死，一进真言。
“王爷，您为何骗她说下毒之人已经找到？”
影榷隐藏在面具下的脸渐变阴冷。
“你很关心本王的私事？”
落千尘抬眼瞧了瞧单膝跪地的影榷，上次他多言已经让落千尘十分不满。
影榷隐隐感到不安，落千尘冰冷的目光落在看不见他脸的面具上。即便如此，他也能体会到王爷恐怖如斯的暗示。
“王爷，您不能再对她百般纵容了！”
他的话里带着几分坚定，参杂更多的则是恐惧。
三年前，王爷从国都雪城回府途中，曾救了一个女子。该女子来历不明，样貌却颇有倾国倾城的姿容，她仗着那张脸日日接近王爷，甚至赖在王府不走。
彼时王爷尚未纳妃纳妾，也不知那女子使了什么手段，迷了王爷的心智。仅仅一年的时间，王爷便说要纳她为妃。
她在人前故作人畜无害，实则城府极深。不仅勾结别国势力，企图从王爷身上寻找突破口，还在与别国大战在即之时，给王爷下毒。
后来大战结束，该女被判处死。但王爷竟为了这个恶女消沉了两年之久。
眼看王爷就要完全摆脱那段阴暗的时日，没承想几天前，落含公主所居东厢突然走水，王爷去慰问之时，一众跪倒的下人之中，有个奴婢不知死活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按规矩本以为王爷会惩处这个无礼的下人，不曾想她除去眉眼之间有些差别，竟然和三年前那个恶女长得极为神似！
听到王爷将她收为贴身侍女之时，影榷便明白王爷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今日下毒之事再生，引得影榷生疑。他生怕夏七将成为第二个祸害，若长久留在王爷身边，只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影榷收到的回应却是……
“这是她应得的。”
落千尘面色平静，并未在影榷的话里听到任何危及他性命的可能，反而将食案上的一只白瓷茶杯把玩在手中。
“你若不想继续占着暗卫的位置，后边大有人在。”
落千尘将话说得轻飘，只是此话一出，影榷便低下头去，不再多问，也不敢再问。
落千尘抛下仍在跪地的影榷，旋身离开卧房。
食案上的茶杯发出碎裂的声响，引得影榷抬头去看。那茶杯碎成了几瓣，而后化为了粉末。
影榷盯着那只被粉碎的茶杯，预感了自己的命运。
自古红颜祸水，又是夏七背锅。
……
夏七近日可谓春风得意，下人们前几日亲眼看到王爷带着夏七出了府。
这下王府上下所有人都知晓了夏七作为王爷贴身侍女的身份，也都见识了这位，位置仅次于宋大总管的夏七姑娘的真容。
不过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夏七也并不任何时候都流年有利的。
府中消息传得很快，王爷的侧妃多少也听了点风声。
夏七也不知麻烦突然就找上门了。
这日，她身穿一袭青罗纱裙，头上挽了两个发髻，两边装点银色镂空雕花流苏。正穿过府中花园，流连其中，宛若人间精灵。
夏七预估落千尘也该下朝了，正要去迎接王爷回府。
“你，那个下人，站住！”
一个中年女人以命令的口吻，在夏七身后叫住了她。
夏七停住脚往后看去，来者是一个穿着华贵的美妇人，左右跟着两个丫鬟。
能自由出入王府的人，尤其是女子，必定非富即贵。
夏七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退在一旁将头低下，屈身行礼。
那美妇人侧耳听着旁边的婢女说着什么，而后正色道：“你就是王爷钦点的贴身婢女？”
她上下打量着夏七的着装，眼神最终停留在夏七那张不俗的容颜之上。
又一个狐媚子巴巴地往王爷身边靠！
这个奇怪的老女人怎么老是盯着我看啊！夏七索性将头埋到了尘埃里。
夏七十分纳闷，为什么她在王爷府碰到的老女人没一个不是尖酸刻薄的主儿。
“本宫问你话，你竟敢不回？！”
美妇人见夏七只字不应，心头火一下子窜上了天灵盖。
“是！”夏七只得无奈应道。
这个女人自称本宫？该不会是皇宫里跑出来的妃子吧？你跑出来就算了，别来祸害我啊。
“麻雀飞上枝头妄想变凤凰？小心一头撞死在树上！”
那美妇人尖酸刻薄的话宛如针刺，险些没把夏七的耳朵扎破。
夏七不敢应答，只能忍气吞声。
“慧太妃驾临王府，小婿有失远迎。”
落千尘身着一袭墨色缎袍，玄纹云袖，恍若神人出现，姿态闲雅地从不远处走来。
只是落千尘那张脸仍然让人看不出任何喜怒，他忽而挤出一个万年假笑，扇动着手中的玉扇。
“在这王府里，慧妃娘娘自可随意出入。但她………”
落千尘的目光落向了夏七，迟疑了一会儿。
“本王不想再听到任何人谴责夏七，半句，也不成。”
这并非提醒，而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夏七樱唇微动，喉咙却干涩得紧，半天也未吐出一个字。
而慧太妃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煞白，原本想要给夏七发难的念头全都被落千尘镇压下来。
夏七能感受到萦绕在落千尘身上那股霸道而骇人的气场，即便他是为了护佑自己，这也让她不寒而栗。
“王爷的手下着实厉害，尤其是这抓心的本事。本宫从未想过要管王爷的家事，只是，本宫盼望王爷能去瞧一瞧身在东厢的侧妃，那是本宫唯一的女儿。”
慧太妃严词厉色，字字铿锵，在落千尘面前所示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小婿明白。”
落千尘轻微点头，却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夏七自知事态严重，轻扯了扯落千尘的衣袖，微微抬起那双水眸看向他。
落千尘对她温柔一笑，完全不顾慧太妃以及周围婢女的注目，大刺刺地揽过她的肩，从慧太妃面前毫不避讳地越过。
夏七甚至来不及向慧太妃行退下礼，就被落千尘任性带走了。
慧太妃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都气绿了。身边的两个婢女也都将头埋得很低，大气也不敢喘。
“王爷，您其实不必为了奴婢得罪太妃……”夏七低声说道。
这是落千尘第几次不顾一切后果地维护她了？
纵使是铁石心肠，也难免害她动心。更何况夏七明白自己本就生性敏感，易于动情。
王爷啊王爷，你究竟是挡无可挡的缘，还是避不可避的劫？
“她诋毁了你。”
落千尘寥寥几字，只说原因，不作解释。
夏七在落千尘的庇护之下往前走，她不用看前面的路，只是这双眼一直落在落千尘的脸上。
如果有天我能剖开你的心，我一定要看看你心里面，有没有我的脸。
“王爷，小七无以为报。”
……
夏七待在王府的时日，已过了半月有余。
她在这段时日里学会了整理落千尘的衣物，了解了落千尘的饮食起居，以及他的一般喜好。
还看过王爷耍剑，那叫一个飘逸出尘，人剑灵动。
前世作为一个死宅，家务事全靠自己，洗衣拖地，买菜做饭她样样不落，十项全能九项她都会。
更别说现在只是让她差遣那四个婢女做事，而她只要坐享其成，看结果就行了。
她只负责给王爷理理衣服，端茶倒水，伺候他更衣，其他事情一应交给四个婢女处理。
夏七发誓这是她干过的最轻松的工作。
可是她最近越发不安，见到落千尘时，心口总是发闷，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她没怀疑自己是中毒，她深信偌大的王府还没有哪个人有胆动王爷身边的人。
这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
……
入夜，酉时。
夏七替落千尘更完衣，便乖觉地立在屏风前，等他沐浴。
她本想开口问他，但一想到如果在他沐浴之时惹怒了他，估计自己小命难保了。
水声微动，落千尘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便饶过屏风走了出来，剩余的水渍贴着他的皮肤，无意中显露出修长的身形。
透过那层薄纱，夏七能看到里面结实的腹肌。
她一时血液倒流，还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落千尘！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随后她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再不阻止他散发光芒，夏七可能会忍不住不顾主仆关系而扑倒他。
“更衣。”
落千尘诱惑的嗓音在夏七耳边响起，他竟然贴在她的耳边说话，要命了！
夏七感觉到脸颊在迅速发烫，但听到落千尘命令的她不得不放下挡住脸的手，颤抖着在屏风旁拿起落千尘的亵衣……
看着落千尘一脸玩味的笑容，夏七越想越不对劲，原来他，在拿我找乐子？
很好。
夏七的底气瞬间涌上心头，谁怕谁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伺候你换衣服了，正好本姑娘趁此机会问个明白！
她一把抓过亵衣，手法麻利地套在落千尘身上。
“王爷，您有没有觉得我长得很像一个人？”
夏七觉得很有必要先问落千尘，到底是不是自己像他的某个前任，而他对自己好，其实只是在她身上找别人的影子。
苍天，不要让我沦落入替身梗这种老掉牙的戏码好吗？！夏七暗自祈祷。
“小七想像谁呢？”
落千尘泰然自若，那语气有点像哄小孩儿。又丝毫不给她机会，直接将问题抛回给夏七。
“王爷您别岔开话题！您今天必须告诉奴婢，究竟为何对奴婢这么好？！”
夏七最后替落千尘系上了腰间的衣带，还不忘扯回自己心心念念的话题。
休想阻止我！
没了举止的掩饰，两人就这样对视而立。
夏七衣袖下的双手已紧紧揪住，像揪住了自己忐忑不安的心，额头也渗出了几滴冷汗。
落千尘本欲抬步的身影一滞，这十分细微的动作，却被夏七捕捉入眼。
“你是本王的奴。”
落千尘波澜不惊地回应，像在回应一个无关紧要的提问。
夏七自然不信，继续说道：“王爷，这并非你心底的答案。”
“那小七，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回应？”
落千尘忽而变得冰冷的双目扫视过来的时候，夏七整个人都打起了寒颤。
她明显地感觉到周遭的温度瞬间降低了，有如身处冰窖。这好像是落千尘身上拥有的某种特殊能力，她冷得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纵然怕死，话已出口。
她也实在禁不住这心底多日的疑虑，她等得太久了。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她夏七可谓天不怕地不怕。如果在这古代混不下去了，大不了人头落地，回现代重振旗鼓，继续打拼。
夏七一咬牙，屈身行了一礼，缓缓道来：“王爷，奴婢出身低微，实在不明白王爷为何独独从那人堆里挑出了奴婢。王爷给奴婢安排差事，奴婢已感激不尽，奴婢可以看作是王爷大发慈悲。”
“……但王爷在皇亲贵胄之前处处袒护奴婢，这便让奴婢难以承受。王爷对奴婢，这不叫奴。奴婢未来南厢侍奉王爷之前，在东厢受尽赵管事的虐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曾遍体鳞伤，那才叫奴！”
夏七只想着埋在心底的话迟早要说出口，长痛总是不如短痛，便有了这股勇气。
提拔她，关照她，这些可能对落千尘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她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但今日落千尘竟为了自己得罪慧太妃这种皇亲贵胄，如若不是他命中极为重要之人，怎可能忤逆自己的长辈？
短短几日，落千尘又怎可能会爱上她？
唯一合理的说法，只有两个：要么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生前就与落千尘有过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么就是她长得极其像某个故人或者他深爱过的人。
而可笑的是，不管真相是这两种可能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夏七所期待的。
因为自始至终，她都将作为一个替身，一个影子，留在他的身边。
“奴婢，想听您的一句实话。”
殊不知，夏七说出这句话时，她的整颗心已经悬在了喉咙边缘。
她有预感，她就要知道答案了。
落千尘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淡然地瞧了夏七一眼。
他薄唇微动，寒气四起：“你只是本王的奴，至始至终。”
话音刚落，落千尘随即旋身离开。
小七啊小七，你为何要问呢？
乖觉地在本王身边做只小猫，只管快乐便好了。
……
夏七好像已经得到了心里想要的答案，但那又绝不是她想听到的。
夏七所想的两种可能中，落千尘一个都不承认。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答案？
没有了往日情话的包裹，原来他是这么看待她的。
没错了，她只是奴。
维护下属，数次袒护她一介奴婢，只是王爷另类的嗜好罢了。
只是那些在夏七眼前浮现的一幕幕与落千尘的亲密拥抱，以及他唇边的笑意，耳边的低语。
与方才那句冰冷的“只是他的奴”，扦格难通。
夏七立在原地，眼神追随着落千尘离去的背影，忽而眼眶微酸，眨眼间，两道朱砂泪。
若王爷能早些告诉我便好了，那我从一开始便不会抱有期待。
从这一刻起，再不问过往，夏七打算忘却内心所有的猜忌。
做一个王爷的，真正的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