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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翻云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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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白带着做好的蜜饯,来到宋问之家宅的时候,银翘卧病在床,宋问之正在亲手给银翘熬药。

    刚熬好的药汁是深浓的黑色,微微一闻便知苦涩。银翘皱着眉头不愿喝,宋问之闻言软语,将银翘的臻首靠入他的怀中,一勺一勺喂给银翘喝下。待到喝完最后一勺,宋问之献宝一般从露出掌心藏着的一枚蜜饯,看着银翘紧皱的眉头因为这枚蜜饯而舒展,露出了开心的笑意。

    饶是李白也不禁被二人你侬我侬的模样触动,口气中难掩歆羡:“书上说的鹣鲽情深也不过如此了吧。”

    “让李兄取笑了。”宋问之的脸色微微尴尬,“李兄来得可真是及时雨,家中屯着的最后一粒蜜饯刚好吃完了。”

    李白刚与宋问之寒暄了几句,宋府的下人忽然来报,道是大理寺的张评事有一些难断的公务,需要宋主簿给个主意。

    李白见宋问之有事要忙,便要及时告别,宋问之连道了句抱歉,道是他知道李白与银翘颇为投契,李白难得来一次,不妨与银翘说说话,解解闷。

    李白见宋问之如此坦荡不介怀,便也不推辞,与银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原来连日以来,银翘的身体竟然一直不好,幸好宋问之悉心照料,无论饮食还是熬药,事事都亲力亲为。

    李白安慰银翘,有宋问之的悉心照料,她定然不日便可康复。

    银翘气息虚弱,微微咳嗽了两声:“李公子不必担心,说真的,有时候奴觉得,奴现在的身子这样坏,倒也是一件好事。”

    望着李白微微错愕的神情,银翘笑了笑:“宋郎待奴如此之好,让奴简直不敢去想,等到两年余之后,奴生命结束之时,宋郎该是何等的伤心。现在可好,奴的身体坏成这样,多少让宋郎有个准备,不至于因为事发突然而太过难过。”

    银翘说着,又咳嗽起来,她拿丝帕子捂住嘴,丝帕摊开之时,上面赫然有殷红的血丝。

    李白心下难过,不知该说些什么。银翘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刚嫁给宋郎为妻的时候,奴天天都在担惊受怕,过一天,就距离要永远离开宋郎的日子近一天……可是自打怀了孩子,奴突然不害怕了。”

    银翘的脸上挂着笑,仿佛皎月一样温柔:“想到奴即便是要离去,也有这个孩子代替奴来陪伴宋郎,奴便什么也不怕了。”

    李白默默无言,心中却着实难过,不明就里的宋问之让他留下来给银翘宽心,可是现下的情境,竟仿佛是银翘在宽他的心。

    他正胡思乱想这,忽然听到伴随着杯盏落地,宋问之一阵怒不可遏的斥骂声。而后有个声音似乎是在连连讨好,连连告罪。

    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是李白已经脑补出了大概的场景——面对着战战兢兢的下属,宋问之官威十足,下属连连告罪,宋问之不依不饶,下属愈发胆怯愈发战战兢兢。

    “这个姓张的老顽固,枉费读了一肚子圣贤书,没想到是个老废物。”宋问之上来时依然狠狠抱怨了一句。当看到爱妻银翘,宋问之上扬的眉毛立刻听话地垂落了下来。

    “夫君消消气,切莫气伤了身子。”银翘的眼底尽是温柔,她咬唇想了想,终是开口劝道:“不过这个张评事既然已经年逾五旬,夫君说话多少客气些,不要每次都让那位张评事下不来台。”

    “若仅仅是公务也就罢了,可是娘子有所不知,这位张评事曾用不堪的言辞侮辱过娘子,所以每次见到这个老东西,为夫都给不了他好脸色。”

    李白蓦然想起来,这位刚才被宋问之骂得狗血喷头的张评事,莫不是之前借着樱桃,讽刺过银翘的那个五十多岁的“少进士?”

    “宋兄别的不说,当真是爱极了银翘,处处维护着她。”回到琅嬛阁,李白向青璃说着今日的见闻。

    同为男子,李白倒是对宋问之对于银翘的好感慨连连,道是这宋问之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男子,对银翘可真恨不能打点起千回百转的柔肠,轻言软语、熬药煮汤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他作为一个男子简直都要为之动容。

    李白说了半晌,才发现青璃根本听得心不在焉,彼时大彪刚刚洗了澡从后院走进来,依稀可见薄薄的浴巾下勾勒出健硕的体魄,青璃的直勾勾盯着大彪看,简直移不开眼。

    李白不满地嘟哝了一声:“青璃……你一点也不感动么,你们女孩子不是最喜欢这样你侬我侬的故事么?”

    青璃还未发话,大彪瞅了李白一眼,难得帮了句腔:“女孩子,她是个活了几千年的黑心商贩,哪儿像你这样实心眼儿的愣头青。”

    大彪说完,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青璃讪笑了两声:“小白呀,按理说你最是讨厌攀附权贵的人,却为什么对那个宋问之另眼相看?”

    “那不一样,宋兄他是有真才实学的,却滞留长安这么多年没有一个机会……”李白说着,脸上讪讪:“一码归一码,至少宋兄对银翘姑娘那是无话可说的。”

    “小白你又一个男子,干嘛要对宋问之爱护银翘的这么触动。”青璃噗嗤一笑,一双灵动的眸子似笑非笑看着李白。

    李白被青璃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银翘不易,希望她好罢了。”

    青璃望着李白赤诚坦荡的眼睛,微微叹息了一声,“可惜了,我倒真不那么看好他们,今时不同往日,宋问之已有官位在身,嘲笑他的夫人乃是牡丹楼女妓出身之人岂止一个张评事?宋问之乃是靠着裙带关系得到如今的官位,他真的不介意么?”

    李白想了想,摇摇头:“我看得出来,官位再重,在宋兄心里也不及银翘重要。”

    青璃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彼时刚好有客人前来,李白应了一声,匆忙跑了出去。青璃瞧着李白的背影,叹了口气:“罢了,若是让你这个愣头青知道了,还不得什么都嚷嚷出来。”

    青璃想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日她化作青鸟飞去薛府时看到的场景——见自己的能文能武未婚夫婿,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卑贱的杂役,薛凤儿心情不佳动辄挥鞭子抽人,一众婢女小厮无人敢劝,甚至无人敢靠近。可宋问之竟在薛凤儿暴怒之际主动站出来,袒露着上身跪在薛凤儿面前,道是一切事端皆因自己而起,请求薛小姐赐罪。

    暴怒的薛凤儿狠狠抽了宋问之好几鞭子,宋问之硬是皱着眉头一声不吭。薛凤儿抽了几下也觉得没意思,反倒觉得宋问之虽说是文士出身,却当真是个血性汉子,对他竟升腾起几分好感来。

    抽了顿鞭子撒了气,薛凤儿瞧着皮开肉绽的宋问之竟升腾起几分不忍,命婢女拿了金疮药给宋问之敷上,而后竟亲自做了几个小菜,温了壶酒,竟要给宋问之赔罪。

    宋问之自然连道不敢,两人一杯接着一杯,酒醉微醺之际,竟然水云相和,留下摇曳的灯烛,和一室旖旎春光。

    青璃正想着,李白突然过来,道是来客好大派头,定要让掌故的亲自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