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强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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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她的预感得到了验证。
时间还不到两点，她正同小强在QQ上交流测评的事情，那个在ISPO展会上认识的道我测评网的创始人。
突然，从大会议中传来一阵躁动，几秒钟后，阿LUN和候孝仁掐着架，从大会议室里面推搡到外面，惊天动地之势扰动了所有人，凡是目光能直接触及到他们的同事，几乎在同一时刻扭头看着他俩，其余的也是闻声而起，偷偷离开座位前来看个究竟。
完了！洪水猛兽来了！王雅格顿觉胆战心惊，心跳加速，“扑通扑通”的声音比他俩的动静还要大。
阿LUN和候孝仁不顾众目睽睽，大声叫嚷，互相讥讽。
“你懂什么是品牌营销！就你在五百强企业呆过，那为什么不好好在里面呆下去？”“黄毛狗”使劲推开阿LUN，话还没讲完，已被他一把按到墙上。
“我还用不着小瘪三教我做事，就算我再不懂，也比你们用下三滥手段强，业绩提不上去就怪企划部，业绩要是提上去，你的提成要不要全部给企划部呢？”阿LUN的形象看起来可比候孝仁高大光辉许多。
可怜的郑雪瑞率先追了出来，费力地拉起阿LUN，径直往李雄达的办公室走去。只要她一出手，就没有摆平不了的事情，阿LUN乖乖放开了候孝仁。
候孝仁拉了拉他那件不蓝不绿的衬衫，舌头在口中撩动着，看起来是伤到口腔了。
王雅格似乎也闻到了这股血腥味，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腥风血雨是免不了了。
她突然很心疼李雄达。老板啊老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鹿特力，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病痛的折磨？你都招了些什么人进来？他们肆意厮杀，争斗惨烈，鹿特力就是再强大，也有倒下的可能呀！
江温扬慢条斯理地走出大会议室，向候孝仁招了招手，俩人一前一后走进江温扬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林麦从办公室里向外探出了头，又偷偷缩了回去，无声地关上门。
大家的视线又回到自己的电脑上。
这场强台风还不至于猛烈到夷平鹿特力，但王雅格并不持乐观态度，她预感中的强台风，应是由几个台风构成的台风链，而非一个那么简单。
钱铮铮走到王雅格前方的走廊，向她招手，“格姐，去展厅，聊点鞋子推广的事。”
王雅格点点头，“我离开一下。”在QQ跟小强打了招呼后，她起身离开办公桌。
走进空无一人的展厅，钱铮铮打开一盏灯。
过去，只要是上班时间，展厅里所有的灯光都会如数打开，明亮的灯光在金色的展架上折射出金碧辉煌的光芒，好不豪华气派。自从杨友忠离职后，这里早就不再开灯，有时候甚至大门紧锁。
一盏灯的光线，不足以看清这里的全貌，望着被遗弃的展厅，王雅格从那些展架上读到一丝落寞。
钱铮铮拿起一款女式登山鞋，盯着鞋子，问王雅格：“你准备辞职了吗？”
王雅格感到意外，她以为她们真的要谈户外鞋的问题。“哦，我还不确定。虽然夹在他们中间很累，可是还没有下定决心离开，我喜欢自己的工作。”
“我周六去面试了，不是很满意。”
“哇！你已经提出辞职啦？动作挺快的。”王雅格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低头看着她
手中的登山鞋。
“没有，我想先找到合适的再辞职，再说，公司还没有把销售提成发给我，已经几个月了。要是到我辞职的时候还不给，那我只好走劳动仲裁的途径了。”钱铮铮将手中的登山鞋翻来覆去摆弄着。
“你当时签署的劳动合同里面有没有说明销售提成的额度，还有发放的时间？”
“合同里倒没提，但是另外有一份合约书，是江总跟我签的。”钱铮铮认真地看着王雅格。
“盖公章了吗？”
“有！”
“那应该没问题。估计不是李总有意拖欠，他是无暇顾及吧，应该是工厂那边财务不批这笔薪酬。”王雅格感到吃惊，李雄达一向大方，为何会导致拖欠员工的薪酬，她只能这样替他分析。
钱铮铮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放下登山鞋，往里挪了个位置，换了一款慢跑鞋。“那没办法，我也是要生活的人，不可能因为李总人不错就算了，肯定要拿回这笔钱的。”
王雅格跟着往里边挪了挪，宽慰她说：“那先找工作吧，没准等你要走的时候，钱也就发下来了。”
“最好是这样咯，我也不想撕破脸皮，好聚好散嘛！”
王雅格拿过她手中的慢跑鞋，死盯着鞋子上的LOGO，她觉得鹿特力的LOGO带着魔力，“你确定一定要离开鹿特力吗？没准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很快就会离开，反正你也不用跟他们打交道。”
钱铮铮压低了声音说：“不了，我想还是走吧，老是拖欠工资和提成，太没有安全感了。李总就舍得把钱砸在展会上，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按时发工资来得实在。你知道吗？瑞姐和江总常常被拖欠工资，我们这些经理级别的也是呀，工资低的先发了，工资高的就慢慢熬，真是熬死人了。”
“啊？我们也常常没有准时发工资呀！”王雅格暗暗叹了口气，钱铮铮的工资是她的两倍，并且还有销售提成，据说数额不低于工资，她尚且觉得日子没法过，那王雅格过的大概不是人的生活。
“对呀，普通员工的工资都已经拖过时间，我们就拖得更久了，你说这日子还怎么过？”钱铮铮将声音压得更低，“我从小穷怕了，老舍不得花钱，更怕口袋里没钱，太没安全感了。”
“唉！那好好找工作吧！”王雅格拍了拍钱铮铮的肩膀，示意她离开展厅，结束了这场谈话。
候孝仁很快回到他的办公室，阿LUN则跟郑雪瑞谈得更久一些，直到四点钟过后，他才回到办公室。
王雅格估计他正忙着整理自己的心情，可他偏偏很快就在QQ给她留言，请她进去。在企划部的员工当中，他找王雅格的频率最高，事无巨细，都要交由王雅格处理，对于做事，王雅格感到无比荣耀，可如今，她对这种高频率的召见感到无比厌烦。
就不能消停一下吗？反正你想到的和没想到的我都已经做好了，别老来烦我！
她暗自嘀咕着，走了进去，在他的示意下关上门。
“格姐，你跟老陈联系了吗？”阿LUN还没有从那场台风中回过神来，他显得表情僵硬。
这个话题令王雅格感到特别郁闷，从周一开始，他突然像着了魔似的，一直让她联系陈小蔷讨教自媒体运营的方法。王雅格心想，他大概是中了陈小蔷的邪了，她已经辞职好几个月，凭什么王雅格要找她谈工作的事情，而且是向她讨教，她有什么能耐配得起王雅格的讨教呢？总之，王雅格不愿意跟陈小蔷再有任何瓜葛和交集。但是为了应付阿LUN，王雅格倒是硬着头皮给陈小蔷留了言，可惜这个山顶洞人并不理睬王雅格，这可就怨不得王雅格不够谦虚了。
“联系了，她没有回复我。大概很忙吧！”王雅格体恤这位顶头上司糟糕的情绪，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
“你还是打个电话给她吧，可以聊得比较透彻。”阿LUN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王雅格为了免去他对这个问题的纠缠，索性直截了当地拒绝他：“我就不一直催着她了，要是她不忙，肯定会回复我的。”
“格姐，过去的不愉快应该让它过去，你就不要抗拒老陈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阿LUN完全是一副救世主的神情。
他的直言令王雅格感到惊讶，若非他提起陈小蔷，连陈小蔷的名字她都忘得差不多了。“抗拒？我没有这种想法。”
阿LUN步步紧逼，“你最近为什么一直不做微博活动了？我认为你真的可以跟老陈探讨一下，她有些想法还是蛮可行的。”
“她？”王雅格哑然失笑，“我之前汇报工作的时候说过了，现在的微博大不如前，在里面举行活动，参加的全部都是僵尸粉，有人利用软件操控后台，不管我们用什么方式，真正的粉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剩下的全部都是冲着礼品来的僵尸粉，并非真正的驴友，他们有本事刷到奖，并且转身就将奖品卖出去，并非真的喜欢我们的产品。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网民们基本已经集体大移民，转移到微信，我们如果再在微博做活动，纯粹就是浪费公司的资源。”
“格姐，老陈说你什么也教不了她，在工作上没办法带她提升，你能力有限。”阿LUN又挂上一副战斗英雄的神色，跟他面对候孝仁时无异。
他大概是吃错药了。
王雅格盯着他看了两秒，微笑着说：“哦，是吗？她这么说吗？我愿意教她，她倒是得愿意听呀！”
“格姐，你错了，不要把老陈想得太坏。”阿LUN提高了音量，他显得气急败坏。
她本无意当小人，可阿LUN非得逼她说出真相，她只好说：“是吗？我早该说出来了。”
王雅格一五一十地将陈小蔷不听劝告导致有奖转发活动狼狈收场的事情经过讲出来，末了，她悠悠地叹了一声：“我是错了，错在对她太客气了，太纵容她了。”
阿LUN的脸色如台风前的天气变幻莫测，他没想到，企划部里还有他这个堂堂大经理所不知道的事情。听着王雅格的叹息，他悻悻地说：“格姐，你是错了，手下做错事，一定要直截了当批评她嘛！”
“我哪里是她的上司，你才是她的上司。”王雅格微微一笑。
她的笑冒犯了阿LUN，他又拧开高音大喇叭，“这你又不对了，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她由你管理。”
王雅格怎么都想不到，陈小蔷载的跟头无论如何都要由她来背锅。他的话彻底惹急了王雅格，她也跟着吃错药了，音量急速飙升：“我为什么要管理她，人事部没有通知我升职为主管什么的，工资也没有提升，我就是一名普通员工。”
“我说你得管理她就得管理她，我是你的上级，你得听我的安排。”阿LUN捶了捶桌子，脸色涨得通红。
真是欺人太甚了！
这个好斗的家伙，大概不知道王雅格也有被惹急的时候，看着王雅格生气的样子，他也只好进一步飙高音量，企望在声势上盖过她，可是他失算了。
王雅格用力一拍桌子，高声叫道：“我说过了，公司没有承认这件事！”说罢，一把拉开椅子，“嘭”的一声摔门而去。
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小女子，想让她哭，恐怕没门！王雅格又不是程晶，她不图什么，他还能拿她怎么样？跟王雅格凶，是阿LUN最失算的举措，要是没有她，短时间内绝对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人选为他效力，企划部的业绩，大部分来自王雅格的推广效应，也只有王雅格，才会毫不计较接受那些繁杂琐事安排在她头上。
王雅格心里清楚，拍桌子，摔门，这些对阿LUN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本来无意跟他对抗，只是他挑起她心中的怒火，这就怪不得她不顾及他的颜面了。
门外躲着无数双眼睛，像躲在灌木丛中观察着丛林四周的小动物，王雅格从他们的眼神里阅读到惊讶。
一向热情又好说话的王雅格，头一回在同事们的面前，拉长一张脸，坐在座位上，没有认真工作，只是使劲喘着粗气，她感觉自己气得肺都要炸了。谢校长可憎的面容又在她眼前浮现，她发现阿LUN跟谢校长原来是同类，假如将阿LUN放在谢校长的位置，他也会同样善于玩弄权术。她很讶异为何自己有这个豹子胆跟这类人抗衡，要是过去，没准她真得吓得直打哆嗦。
刘力健走进阿LUN的办公室，很快又走了出来，将王雅格拉到楼下谈心。
王雅格本来不想领情，转念想到可以趁机到楼下透透气，于是放弃拒绝他。
“格姐，千万别生气啊！这种时候你克制一下，你也知道，他刚刚跟候孝仁吵过。”刘力健的小虎牙看起来很诚恳，“你们这一吵，那咱们团队的气势可就弱了。”
王雅格明白，刘力健是阿LUN的说客。
她从未想到，自己竟会被卷入强台风之中，难道阿LUN跟候孝仁的争战要怪罪在她的头上，是她造成他们的不和？王雅格细细回想着跟他们周旋的细节，最终否定了这种猜想，她确认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况且，即使做得再完美无瑕，那两个人的战争还是一样会爆发。让王雅格充当传声筒，本来就是阿LUN失职，他应该亲自跟新来的高层人员沟通交流，达成一致的意见，而不是让自己的下属成为夹心饼干。这件事，王雅格不打算再提起，她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天知道陈小蔷到底给阿LUN下了什么蛊，才让他以为她能力了得，对王雅格苦苦相逼。
“我明白，可他非得逼我跟陈小蔷联系，那个家伙根本就有问题。”王雅格自然地流露出嘲弄的神情，“我是联系了，可她一直在装。”
“老陈就是喜欢跟男生混，所以跟阿LUN走得比较近，你别管她。”刘力健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到她的眼前，“来一根？”
“去！”王雅格一掌拍开他的手，“噗嗤”一声笑了。
一阵春风吹过，将她的怒火化成轻烟。
“我跟阿LUN讲过了，不要再提什么老陈不老陈的，那个真没必要。”他点着烟，抽了一口，试探着说：“不过，他终究是老大，纵然有错，好歹给他一个台阶下，你就给他道个歉呗！”
王雅格吸了吸鼻子，淡淡一笑，“明明就是他莫名其妙，我要是不道歉呢？会不会死得很惨？”
刘力健嬉皮笑脸地说：“那倒不会，有什么死不死的？只是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呗！你就当给我个面子，行不？”
“道歉是没问题，违心的话谁不会说。可是我也不会继续替他卖命了，我会走的。”王雅格凝视着花丛，仿若看到一片幽谧的丛林，她想从那里穿过去，寻找一片新的天地，那里，大概就是马啸鸣所讲的，歌唱的事业。她的要求一向不高，只求有一份固定收入保证基本的生活需求，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跟一群可爱的朋友共事，仅此而已。即便专注于乐队，她也不是为了出名，而是基于前面的三点需求。
刘力健急了，“别，千万别走，你效力的是鹿特力，又不是他，应该这么想。”
“我是一直这么想啊，可是他太讨厌了，叫人心烦。”王雅格盘起双臂，微微皱着眉头，她还没有办法说出道歉的话来。
他们陷入一阵沉默，刘力健不停吞云吐雾，他在静候她的心情平复下来。
王雅格看着她，想起高易惟抽烟的样子。他抽烟的时候，不敢离她太近，却总微笑地望着她。她总以为，在他吐纳自如的烟雾里，夹杂着一丝丝惬意的满足感，是因为她的存在。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没有她，高易惟照样活得好好的，赚钱，吃饭，睡觉，喝酒，交朋友，没有一样会受到影响，或许没有她更好，少了一份累赘。
那就好好生活吧，能够这样活着，应该替他高兴。
王雅格突然换了一副微笑的表情，“走吧，上去吧！”
如果说在鹿特力她还有在意的事情，那就是李雄达和郑雪瑞对她的看法，想到他们对她的期望，她于是想摆出男人般的姿态，吵架过后还能握手言和，她自认为对陈小蔷一向如此，可惜陈小蔷的公主病太深，非她所能安抚。同时，她想速战速决，快点搞定这件事情，换个好心情到刘荣腾家里享用美味晚餐。
王雅格“噌噌噌”一口气疾步走进阿LUN的办公室。
“真是抱歉，刚才我太激动了。不好意思啊！”王雅格坐下来，微笑地看着阿LUN。
阿LUN看起来已经恭候她多时，努力地挤出诚恳却不自然的笑容，“没关系，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王雅格若无其事汇报了测评工作的进展。阿LUN一扫刚才否定的态度，完全换了一种“你办事我放心”的姿态，其中不乏夹杂着一堆客套话。
这大概算是为阿LUN在众人面前扳回了一局，王雅格清楚，他们这出戏把候孝仁一伙人看得云里雾里，阿LUN暂时很满意。
摆平了这件事后，王雅格一阵烟溜出了公司，有一种解放的感觉。
对于那些无聊的纠纷，她无心花时间思考，毕竟，刘荣腾做的晚餐总会刺激她的味蕾。
每一次接到张宛儿的邀请，她的心情总是极其矛盾，她喜欢这两个好友，喜欢刘荣腾烧的好菜，可是她又害怕面对他们，当然，她一次都没有错过同他俩的相聚。
看着他俩神仙眷侣般过着一粥一饭的幸福生活，她对高易惟消失无踪的心痛便如惊涛拍岸声声击响，她和高易惟本来也该如此，这是高易惟曾经向她描述的美好生活。可如今他在哪里呢？她跟高易惟成了最亲密的陌生人，最陌生的爱人，他们从来没有正式地面对面告别，她总认为这是自己一直无法接受现实的原因。她不可抑止地想要见到他，可是，她又极度害怕刘荣腾和张宛儿提起高易惟，每次从他们口中听到高易惟的名字，她内心的涛声就会高得吓人，而这种声音里面夹杂着恨，让她眼前的刘荣腾和张宛儿仿佛变成高易惟和陈茵，这令她害怕。
“士祥现在开始做茶叶生意了。”刘荣腾边说边夹起一块白斩鸡肉。
王雅格正对着一勺炒田螺埋头苦干，赶紧停下来说：“哦，那挺好呀，增加些收入，只是，他是公务员，不怕有影响吗？”
“这有什么，反正可以说是家里人的生意。”刘荣腾说。
“在你们那些我所认识的同学中，做茶叶生意的最多，一个接一个都跑去做茶叶生意了。”张宛儿笑着插话。
“哦，这样啊！”王雅格担心张宛儿的微笑会带出高易惟的名字，即便茶叶生意跟高易惟毫无关系，可已经提及他们的同学了，没准拐个弯就又提起他来，她急着岔开话题，慌乱间，瞥见大门后的鞋柜，转头问刘荣腾：“诶，你那双鹿特力的鞋子好穿不？”
张宛儿抢先替刘荣腾回答：“去年在你们公司特卖会买的那双吗？早就脱胶了，穿了不到两个月。”
“啊？”王雅格顿时心生歉意，这双鞋子还是她亲手替刘荣腾挑选的，虽然是特卖价，可是价格也不低，出现这种情况，太让人尴尬了。
鹿特力啊鹿特力，你就不能给我长点面子吗？
“我想辞职了。”王雅格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把他俩吓了一跳。
张宛儿问道：“怎么啦？”
“产品质量老是提不上来，我卖力推广也没用，这不等于骗人吗？再说，为了推广我整天忙得团团转，也情愿拿五、六千块钱工资，那些经理倒好，高工资，高提成，事少钱多，还没事搞内战，看得心好累。”说罢，王雅格用筷子夹起一颗田螺，轻轻一吸，鲜美酥脆的螺肉被卷入她的口中。
“你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吗？”张宛儿替她感到惋惜。
“我是很喜欢呀，可是他们太好斗了。”王雅格用勺子在汤里捞起一颗手打肉丸，青翠的土芹菜零星地粘在丸子上，她贪婪地咬了一口。“产品不行，老板管理也不行，他心太软显得很没原则，感觉没有前景。”
“你不用管别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工资太低你提交申请要求涨工资嘛！”张宛儿看起来像个家长，“换工作又得三个月试用期。”
“涨工资？”王雅格想起了阿LUN和江温扬的脸，虽然觉得这条路行不通，还是听话地点点头说：“那我试试。”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俩，她在玩乐队的事情。
张宛儿讲话的时候，刘荣腾只有微笑的份，突然他换了新话题：“吴庆结婚了，看到他在朋友圈秀车子、秀老婆没有？”
一听到这个名字，王雅格就气不打一处来，顿时放下碗筷，恨不得剥他一层皮。“车子是原来他跟文惠一起买的，文惠生病的时候，他迫于无奈将车子卖了，可惜文惠走得快，留下很多钱，他回头就把那辆车赎回来，难道不是为了可以风光地追那个女人吗？而且，那个女人是在文惠住院期间认识的护士，听说那时候俩人就已经眉来眼去了。”
刘荣腾直摇头，“这也太不是人了吧？文惠这才走多久，有那么着急吗？”
“半年都不到。”王雅格深呼了一口气。
“哇！那也太过分了，怎么都要一年整，好歹尊重一下惠姐。”张宛儿皱着眉头。
“现在同学们都把吴庆骂了个狗血淋头。”刘荣腾不屑地说。
王雅格心中一阵委屈，原先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没有人能替她为陈文惠出口气，如今陈文惠已经走了，还为吴庆留下不少钱，纵使没有一个同学愿意理睬吴庆，那又如何呢？他照样开着小车，搂着娇妻，过得逍遥自在。再说，陈文惠都已经死了，吴庆能不能为她守身已经不重要，难不成让他守一辈子吗？王雅格痛恨吴庆，不在于他为陈文惠守身的时间长短，反正她早有预料，这种人忍不了多久就会原形毕露，被众人唾骂。关键在于，她想不通一件事。
“文惠头七那天，吴庆发了个信息给我，说文惠的头七做完了，他的心在滴血。”王雅格继续拿起碗筷，扒了一口饭，狠狠咀嚼着，使劲吞了下去，继续说：“他为什么要说他的心在滴血？明明他早就已经物色好新的老婆，有必要这么虚假吗？人都死了，还演什么演？”
“不用理他，他就是做做样子，虚伪！”刘荣腾哼了一声。
“做样子也没必要做给我看呀！亏我还安慰他要朝前看，好好生活，他这是借着我的劝告，所以赶紧再婚好好生活吗？”她无法理解，为何一个人可以卑鄙无耻到这种程度。“我最恨他的，不是文惠死了不到半年他就再婚，而是他根本就不会好好珍惜文惠，却把她骗回去。”
突然，她意识到，她最恨高易惟的，亦是如此。并非因为他当初娶了别人，弃她而去，而是三番五次惹了她，最终却连承认一声跟她在一起都没有，完全漠视她的存在，他从来不曾将她列入他的生活，更不可能跟她共同拥有未来，自始至终，他都只把她当成一个傻瓜。
她只想简单地爱一个人，却被如此安排跟一个对手争夺他。本来没想过他要来，可是他非要陪在她的身边，结果等她习惯了，他却又以最绝情的方式骤然离开。他这是要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啊！她想自救有多么的难！
用世上最温存加上最决绝的方式对她，她才会永远记住他，看来他是做到了。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并非输给陈茵，而是败给高易惟。这个发现对她来说，不再是雪团堵在心口的寒冰之感，而是心底骤然腾起一阵龙卷风，直捣得她的三魂七魄乱作一团。
再思考下去恐怕要搞砸一餐好饭而辜负眼前两位好友的情谊了，王雅格赶紧将注意力移向田螺，一颗接着一颗，轻而易举吸入螺肉，毫无疏漏，百发百中，功夫了得。
第二天下午，她的预感得到了验证。
时间还不到两点，她正同小强在QQ上交流测评的事情，那个在ISPO展会上认识的道我测评网的创始人。
突然，从大会议中传来一阵躁动，几秒钟后，阿LUN和候孝仁掐着架，从大会议室里面推搡到外面，惊天动地之势扰动了所有人，凡是目光能直接触及到他们的同事，几乎在同一时刻扭头看着他俩，其余的也是闻声而起，偷偷离开座位前来看个究竟。
完了！洪水猛兽来了！王雅格顿觉胆战心惊，心跳加速，“扑通扑通”的声音比他俩的动静还要大。
阿LUN和候孝仁不顾众目睽睽，大声叫嚷，互相讥讽。
“你懂什么是品牌营销！就你在五百强企业呆过，那为什么不好好在里面呆下去？”“黄毛狗”使劲推开阿LUN，话还没讲完，已被他一把按到墙上。
“我还用不着小瘪三教我做事，就算我再不懂，也比你们用下三滥手段强，业绩提不上去就怪企划部，业绩要是提上去，你的提成要不要全部给企划部呢？”阿LUN的形象看起来可比候孝仁高大光辉许多。
可怜的郑雪瑞率先追了出来，费力地拉起阿LUN，径直往李雄达的办公室走去。只要她一出手，就没有摆平不了的事情，阿LUN乖乖放开了候孝仁。
候孝仁拉了拉他那件不蓝不绿的衬衫，舌头在口中撩动着，看起来是伤到口腔了。
王雅格似乎也闻到了这股血腥味，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腥风血雨是免不了了。
她突然很心疼李雄达。老板啊老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鹿特力，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病痛的折磨？你都招了些什么人进来？他们肆意厮杀，争斗惨烈，鹿特力就是再强大，也有倒下的可能呀！
江温扬慢条斯理地走出大会议室，向候孝仁招了招手，俩人一前一后走进江温扬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林麦从办公室里向外探出了头，又偷偷缩了回去，无声地关上门。
大家的视线又回到自己的电脑上。
这场强台风还不至于猛烈到夷平鹿特力，但王雅格并不持乐观态度，她预感中的强台风，应是由几个台风构成的台风链，而非一个那么简单。
钱铮铮走到王雅格前方的走廊，向她招手，“格姐，去展厅，聊点鞋子推广的事。”
王雅格点点头，“我离开一下。”在QQ跟小强打了招呼后，她起身离开办公桌。
走进空无一人的展厅，钱铮铮打开一盏灯。
过去，只要是上班时间，展厅里所有的灯光都会如数打开，明亮的灯光在金色的展架上折射出金碧辉煌的光芒，好不豪华气派。自从杨友忠离职后，这里早就不再开灯，有时候甚至大门紧锁。
一盏灯的光线，不足以看清这里的全貌，望着被遗弃的展厅，王雅格从那些展架上读到一丝落寞。
钱铮铮拿起一款女式登山鞋，盯着鞋子，问王雅格：“你准备辞职了吗？”
王雅格感到意外，她以为她们真的要谈户外鞋的问题。“哦，我还不确定。虽然夹在他们中间很累，可是还没有下定决心离开，我喜欢自己的工作。”
“我周六去面试了，不是很满意。”
“哇！你已经提出辞职啦？动作挺快的。”王雅格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低头看着她
手中的登山鞋。
“没有，我想先找到合适的再辞职，再说，公司还没有把销售提成发给我，已经几个月了。要是到我辞职的时候还不给，那我只好走劳动仲裁的途径了。”钱铮铮将手中的登山鞋翻来覆去摆弄着。
“你当时签署的劳动合同里面有没有说明销售提成的额度，还有发放的时间？”
“合同里倒没提，但是另外有一份合约书，是江总跟我签的。”钱铮铮认真地看着王雅格。
“盖公章了吗？”
“有！”
“那应该没问题。估计不是李总有意拖欠，他是无暇顾及吧，应该是工厂那边财务不批这笔薪酬。”王雅格感到吃惊，李雄达一向大方，为何会导致拖欠员工的薪酬，她只能这样替他分析。
钱铮铮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放下登山鞋，往里挪了个位置，换了一款慢跑鞋。“那没办法，我也是要生活的人，不可能因为李总人不错就算了，肯定要拿回这笔钱的。”
王雅格跟着往里边挪了挪，宽慰她说：“那先找工作吧，没准等你要走的时候，钱也就发下来了。”
“最好是这样咯，我也不想撕破脸皮，好聚好散嘛！”
王雅格拿过她手中的慢跑鞋，死盯着鞋子上的LOGO，她觉得鹿特力的LOGO带着魔力，“你确定一定要离开鹿特力吗？没准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很快就会离开，反正你也不用跟他们打交道。”
钱铮铮压低了声音说：“不了，我想还是走吧，老是拖欠工资和提成，太没有安全感了。李总就舍得把钱砸在展会上，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按时发工资来得实在。你知道吗？瑞姐和江总常常被拖欠工资，我们这些经理级别的也是呀，工资低的先发了，工资高的就慢慢熬，真是熬死人了。”
“啊？我们也常常没有准时发工资呀！”王雅格暗暗叹了口气，钱铮铮的工资是她的两倍，并且还有销售提成，据说数额不低于工资，她尚且觉得日子没法过，那王雅格过的大概不是人的生活。
“对呀，普通员工的工资都已经拖过时间，我们就拖得更久了，你说这日子还怎么过？”钱铮铮将声音压得更低，“我从小穷怕了，老舍不得花钱，更怕口袋里没钱，太没安全感了。”
“唉！那好好找工作吧！”王雅格拍了拍钱铮铮的肩膀，示意她离开展厅，结束了这场谈话。
候孝仁很快回到他的办公室，阿LUN则跟郑雪瑞谈得更久一些，直到四点钟过后，他才回到办公室。
王雅格估计他正忙着整理自己的心情，可他偏偏很快就在QQ给她留言，请她进去。在企划部的员工当中，他找王雅格的频率最高，事无巨细，都要交由王雅格处理，对于做事，王雅格感到无比荣耀，可如今，她对这种高频率的召见感到无比厌烦。
就不能消停一下吗？反正你想到的和没想到的我都已经做好了，别老来烦我！
她暗自嘀咕着，走了进去，在他的示意下关上门。
“格姐，你跟老陈联系了吗？”阿LUN还没有从那场台风中回过神来，他显得表情僵硬。
这个话题令王雅格感到特别郁闷，从周一开始，他突然像着了魔似的，一直让她联系陈小蔷讨教自媒体运营的方法。王雅格心想，他大概是中了陈小蔷的邪了，她已经辞职好几个月，凭什么王雅格要找她谈工作的事情，而且是向她讨教，她有什么能耐配得起王雅格的讨教呢？总之，王雅格不愿意跟陈小蔷再有任何瓜葛和交集。但是为了应付阿LUN，王雅格倒是硬着头皮给陈小蔷留了言，可惜这个山顶洞人并不理睬王雅格，这可就怨不得王雅格不够谦虚了。
“联系了，她没有回复我。大概很忙吧！”王雅格体恤这位顶头上司糟糕的情绪，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
“你还是打个电话给她吧，可以聊得比较透彻。”阿LUN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王雅格为了免去他对这个问题的纠缠，索性直截了当地拒绝他：“我就不一直催着她了，要是她不忙，肯定会回复我的。”
“格姐，过去的不愉快应该让它过去，你就不要抗拒老陈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阿LUN完全是一副救世主的神情。
他的直言令王雅格感到惊讶，若非他提起陈小蔷，连陈小蔷的名字她都忘得差不多了。“抗拒？我没有这种想法。”
阿LUN步步紧逼，“你最近为什么一直不做微博活动了？我认为你真的可以跟老陈探讨一下，她有些想法还是蛮可行的。”
“她？”王雅格哑然失笑，“我之前汇报工作的时候说过了，现在的微博大不如前，在里面举行活动，参加的全部都是僵尸粉，有人利用软件操控后台，不管我们用什么方式，真正的粉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剩下的全部都是冲着礼品来的僵尸粉，并非真正的驴友，他们有本事刷到奖，并且转身就将奖品卖出去，并非真的喜欢我们的产品。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网民们基本已经集体大移民，转移到微信，我们如果再在微博做活动，纯粹就是浪费公司的资源。”
“格姐，老陈说你什么也教不了她，在工作上没办法带她提升，你能力有限。”阿LUN又挂上一副战斗英雄的神色，跟他面对候孝仁时无异。
他大概是吃错药了。
王雅格盯着他看了两秒，微笑着说：“哦，是吗？她这么说吗？我愿意教她，她倒是得愿意听呀！”
“格姐，你错了，不要把老陈想得太坏。”阿LUN提高了音量，他显得气急败坏。
她本无意当小人，可阿LUN非得逼她说出真相，她只好说：“是吗？我早该说出来了。”
王雅格一五一十地将陈小蔷不听劝告导致有奖转发活动狼狈收场的事情经过讲出来，末了，她悠悠地叹了一声：“我是错了，错在对她太客气了，太纵容她了。”
阿LUN的脸色如台风前的天气变幻莫测，他没想到，企划部里还有他这个堂堂大经理所不知道的事情。听着王雅格的叹息，他悻悻地说：“格姐，你是错了，手下做错事，一定要直截了当批评她嘛！”
“我哪里是她的上司，你才是她的上司。”王雅格微微一笑。
她的笑冒犯了阿LUN，他又拧开高音大喇叭，“这你又不对了，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她由你管理。”
王雅格怎么都想不到，陈小蔷载的跟头无论如何都要由她来背锅。他的话彻底惹急了王雅格，她也跟着吃错药了，音量急速飙升：“我为什么要管理她，人事部没有通知我升职为主管什么的，工资也没有提升，我就是一名普通员工。”
“我说你得管理她就得管理她，我是你的上级，你得听我的安排。”阿LUN捶了捶桌子，脸色涨得通红。
真是欺人太甚了！
这个好斗的家伙，大概不知道王雅格也有被惹急的时候，看着王雅格生气的样子，他也只好进一步飙高音量，企望在声势上盖过她，可是他失算了。
王雅格用力一拍桌子，高声叫道：“我说过了，公司没有承认这件事！”说罢，一把拉开椅子，“嘭”的一声摔门而去。
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小女子，想让她哭，恐怕没门！王雅格又不是程晶，她不图什么，他还能拿她怎么样？跟王雅格凶，是阿LUN最失算的举措，要是没有她，短时间内绝对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人选为他效力，企划部的业绩，大部分来自王雅格的推广效应，也只有王雅格，才会毫不计较接受那些繁杂琐事安排在她头上。
王雅格心里清楚，拍桌子，摔门，这些对阿LUN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本来无意跟他对抗，只是他挑起她心中的怒火，这就怪不得她不顾及他的颜面了。
门外躲着无数双眼睛，像躲在灌木丛中观察着丛林四周的小动物，王雅格从他们的眼神里阅读到惊讶。
一向热情又好说话的王雅格，头一回在同事们的面前，拉长一张脸，坐在座位上，没有认真工作，只是使劲喘着粗气，她感觉自己气得肺都要炸了。谢校长可憎的面容又在她眼前浮现，她发现阿LUN跟谢校长原来是同类，假如将阿LUN放在谢校长的位置，他也会同样善于玩弄权术。她很讶异为何自己有这个豹子胆跟这类人抗衡，要是过去，没准她真得吓得直打哆嗦。
刘力健走进阿LUN的办公室，很快又走了出来，将王雅格拉到楼下谈心。
王雅格本来不想领情，转念想到可以趁机到楼下透透气，于是放弃拒绝他。
“格姐，千万别生气啊！这种时候你克制一下，你也知道，他刚刚跟候孝仁吵过。”刘力健的小虎牙看起来很诚恳，“你们这一吵，那咱们团队的气势可就弱了。”
王雅格明白，刘力健是阿LUN的说客。
她从未想到，自己竟会被卷入强台风之中，难道阿LUN跟候孝仁的争战要怪罪在她的头上，是她造成他们的不和？王雅格细细回想着跟他们周旋的细节，最终否定了这种猜想，她确认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况且，即使做得再完美无瑕，那两个人的战争还是一样会爆发。让王雅格充当传声筒，本来就是阿LUN失职，他应该亲自跟新来的高层人员沟通交流，达成一致的意见，而不是让自己的下属成为夹心饼干。这件事，王雅格不打算再提起，她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天知道陈小蔷到底给阿LUN下了什么蛊，才让他以为她能力了得，对王雅格苦苦相逼。
“我明白，可他非得逼我跟陈小蔷联系，那个家伙根本就有问题。”王雅格自然地流露出嘲弄的神情，“我是联系了，可她一直在装。”
“老陈就是喜欢跟男生混，所以跟阿LUN走得比较近，你别管她。”刘力健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到她的眼前，“来一根？”
“去！”王雅格一掌拍开他的手，“噗嗤”一声笑了。
一阵春风吹过，将她的怒火化成轻烟。
“我跟阿LUN讲过了，不要再提什么老陈不老陈的，那个真没必要。”他点着烟，抽了一口，试探着说：“不过，他终究是老大，纵然有错，好歹给他一个台阶下，你就给他道个歉呗！”
王雅格吸了吸鼻子，淡淡一笑，“明明就是他莫名其妙，我要是不道歉呢？会不会死得很惨？”
刘力健嬉皮笑脸地说：“那倒不会，有什么死不死的？只是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呗！你就当给我个面子，行不？”
“道歉是没问题，违心的话谁不会说。可是我也不会继续替他卖命了，我会走的。”王雅格凝视着花丛，仿若看到一片幽谧的丛林，她想从那里穿过去，寻找一片新的天地，那里，大概就是马啸鸣所讲的，歌唱的事业。她的要求一向不高，只求有一份固定收入保证基本的生活需求，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跟一群可爱的朋友共事，仅此而已。即便专注于乐队，她也不是为了出名，而是基于前面的三点需求。
刘力健急了，“别，千万别走，你效力的是鹿特力，又不是他，应该这么想。”
“我是一直这么想啊，可是他太讨厌了，叫人心烦。”王雅格盘起双臂，微微皱着眉头，她还没有办法说出道歉的话来。
他们陷入一阵沉默，刘力健不停吞云吐雾，他在静候她的心情平复下来。
王雅格看着她，想起高易惟抽烟的样子。他抽烟的时候，不敢离她太近，却总微笑地望着她。她总以为，在他吐纳自如的烟雾里，夹杂着一丝丝惬意的满足感，是因为她的存在。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没有她，高易惟照样活得好好的，赚钱，吃饭，睡觉，喝酒，交朋友，没有一样会受到影响，或许没有她更好，少了一份累赘。
那就好好生活吧，能够这样活着，应该替他高兴。
王雅格突然换了一副微笑的表情，“走吧，上去吧！”
如果说在鹿特力她还有在意的事情，那就是李雄达和郑雪瑞对她的看法，想到他们对她的期望，她于是想摆出男人般的姿态，吵架过后还能握手言和，她自认为对陈小蔷一向如此，可惜陈小蔷的公主病太深，非她所能安抚。同时，她想速战速决，快点搞定这件事情，换个好心情到刘荣腾家里享用美味晚餐。
王雅格“噌噌噌”一口气疾步走进阿LUN的办公室。
“真是抱歉，刚才我太激动了。不好意思啊！”王雅格坐下来，微笑地看着阿LUN。
阿LUN看起来已经恭候她多时，努力地挤出诚恳却不自然的笑容，“没关系，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王雅格若无其事汇报了测评工作的进展。阿LUN一扫刚才否定的态度，完全换了一种“你办事我放心”的姿态，其中不乏夹杂着一堆客套话。
这大概算是为阿LUN在众人面前扳回了一局，王雅格清楚，他们这出戏把候孝仁一伙人看得云里雾里，阿LUN暂时很满意。
摆平了这件事后，王雅格一阵烟溜出了公司，有一种解放的感觉。
对于那些无聊的纠纷，她无心花时间思考，毕竟，刘荣腾做的晚餐总会刺激她的味蕾。
每一次接到张宛儿的邀请，她的心情总是极其矛盾，她喜欢这两个好友，喜欢刘荣腾烧的好菜，可是她又害怕面对他们，当然，她一次都没有错过同他俩的相聚。
看着他俩神仙眷侣般过着一粥一饭的幸福生活，她对高易惟消失无踪的心痛便如惊涛拍岸声声击响，她和高易惟本来也该如此，这是高易惟曾经向她描述的美好生活。可如今他在哪里呢？她跟高易惟成了最亲密的陌生人，最陌生的爱人，他们从来没有正式地面对面告别，她总认为这是自己一直无法接受现实的原因。她不可抑止地想要见到他，可是，她又极度害怕刘荣腾和张宛儿提起高易惟，每次从他们口中听到高易惟的名字，她内心的涛声就会高得吓人，而这种声音里面夹杂着恨，让她眼前的刘荣腾和张宛儿仿佛变成高易惟和陈茵，这令她害怕。
“士祥现在开始做茶叶生意了。”刘荣腾边说边夹起一块白斩鸡肉。
王雅格正对着一勺炒田螺埋头苦干，赶紧停下来说：“哦，那挺好呀，增加些收入，只是，他是公务员，不怕有影响吗？”
“这有什么，反正可以说是家里人的生意。”刘荣腾说。
“在你们那些我所认识的同学中，做茶叶生意的最多，一个接一个都跑去做茶叶生意了。”张宛儿笑着插话。
“哦，这样啊！”王雅格担心张宛儿的微笑会带出高易惟的名字，即便茶叶生意跟高易惟毫无关系，可已经提及他们的同学了，没准拐个弯就又提起他来，她急着岔开话题，慌乱间，瞥见大门后的鞋柜，转头问刘荣腾：“诶，你那双鹿特力的鞋子好穿不？”
张宛儿抢先替刘荣腾回答：“去年在你们公司特卖会买的那双吗？早就脱胶了，穿了不到两个月。”
“啊？”王雅格顿时心生歉意，这双鞋子还是她亲手替刘荣腾挑选的，虽然是特卖价，可是价格也不低，出现这种情况，太让人尴尬了。
鹿特力啊鹿特力，你就不能给我长点面子吗？
“我想辞职了。”王雅格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把他俩吓了一跳。
张宛儿问道：“怎么啦？”
“产品质量老是提不上来，我卖力推广也没用，这不等于骗人吗？再说，为了推广我整天忙得团团转，也情愿拿五、六千块钱工资，那些经理倒好，高工资，高提成，事少钱多，还没事搞内战，看得心好累。”说罢，王雅格用筷子夹起一颗田螺，轻轻一吸，鲜美酥脆的螺肉被卷入她的口中。
“你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吗？”张宛儿替她感到惋惜。
“我是很喜欢呀，可是他们太好斗了。”王雅格用勺子在汤里捞起一颗手打肉丸，青翠的土芹菜零星地粘在丸子上，她贪婪地咬了一口。“产品不行，老板管理也不行，他心太软显得很没原则，感觉没有前景。”
“你不用管别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工资太低你提交申请要求涨工资嘛！”张宛儿看起来像个家长，“换工作又得三个月试用期。”
“涨工资？”王雅格想起了阿LUN和江温扬的脸，虽然觉得这条路行不通，还是听话地点点头说：“那我试试。”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俩，她在玩乐队的事情。
张宛儿讲话的时候，刘荣腾只有微笑的份，突然他换了新话题：“吴庆结婚了，看到他在朋友圈秀车子、秀老婆没有？”
一听到这个名字，王雅格就气不打一处来，顿时放下碗筷，恨不得剥他一层皮。“车子是原来他跟文惠一起买的，文惠生病的时候，他迫于无奈将车子卖了，可惜文惠走得快，留下很多钱，他回头就把那辆车赎回来，难道不是为了可以风光地追那个女人吗？而且，那个女人是在文惠住院期间认识的护士，听说那时候俩人就已经眉来眼去了。”
刘荣腾直摇头，“这也太不是人了吧？文惠这才走多久，有那么着急吗？”
“半年都不到。”王雅格深呼了一口气。
“哇！那也太过分了，怎么都要一年整，好歹尊重一下惠姐。”张宛儿皱着眉头。
“现在同学们都把吴庆骂了个狗血淋头。”刘荣腾不屑地说。
王雅格心中一阵委屈，原先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没有人能替她为陈文惠出口气，如今陈文惠已经走了，还为吴庆留下不少钱，纵使没有一个同学愿意理睬吴庆，那又如何呢？他照样开着小车，搂着娇妻，过得逍遥自在。再说，陈文惠都已经死了，吴庆能不能为她守身已经不重要，难不成让他守一辈子吗？王雅格痛恨吴庆，不在于他为陈文惠守身的时间长短，反正她早有预料，这种人忍不了多久就会原形毕露，被众人唾骂。关键在于，她想不通一件事。
“文惠头七那天，吴庆发了个信息给我，说文惠的头七做完了，他的心在滴血。”王雅格继续拿起碗筷，扒了一口饭，狠狠咀嚼着，使劲吞了下去，继续说：“他为什么要说他的心在滴血？明明他早就已经物色好新的老婆，有必要这么虚假吗？人都死了，还演什么演？”
“不用理他，他就是做做样子，虚伪！”刘荣腾哼了一声。
“做样子也没必要做给我看呀！亏我还安慰他要朝前看，好好生活，他这是借着我的劝告，所以赶紧再婚好好生活吗？”她无法理解，为何一个人可以卑鄙无耻到这种程度。“我最恨他的，不是文惠死了不到半年他就再婚，而是他根本就不会好好珍惜文惠，却把她骗回去。”
突然，她意识到，她最恨高易惟的，亦是如此。并非因为他当初娶了别人，弃她而去，而是三番五次惹了她，最终却连承认一声跟她在一起都没有，完全漠视她的存在，他从来不曾将她列入他的生活，更不可能跟她共同拥有未来，自始至终，他都只把她当成一个傻瓜。
她只想简单地爱一个人，却被如此安排跟一个对手争夺他。本来没想过他要来，可是他非要陪在她的身边，结果等她习惯了，他却又以最绝情的方式骤然离开。他这是要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啊！她想自救有多么的难！
用世上最温存加上最决绝的方式对她，她才会永远记住他，看来他是做到了。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并非输给陈茵，而是败给高易惟。这个发现对她来说，不再是雪团堵在心口的寒冰之感，而是心底骤然腾起一阵龙卷风，直捣得她的三魂七魄乱作一团。
再思考下去恐怕要搞砸一餐好饭而辜负眼前两位好友的情谊了，王雅格赶紧将注意力移向田螺，一颗接着一颗，轻而易举吸入螺肉，毫无疏漏，百发百中，功夫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