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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城·云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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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中·一

    第一年时,你已经不惧怕寒冷

    在一切幽微的星辰下,磨损身体

    切割坚固的时间,不曾停止

    ——《石海残卷·女王经》

    “你看,现在它正在收集元素,我们给它一些。”

    这间本能够容纳上百人的实验演示厅在此刻显得无比空旷,正前方一面巨大的投影显示屏上,一个活跃的细胞模样的结构正在抖动,程义博士释放了一些电解度极低的无机物。

    “这种物质很难电离,你确定他们可以就这样直接利用么?”一旁的男人问,他叉着手坐在显示屏前的椅子上,神情随意,黑色的军礼服前套了一层简单的纯白实验服。

    博士指了指显示屏,在显微镜中发生着的一切都放大到了上面。

    事实上,那个被称作“细胞”的结构并不像生物教科书上画的那样,如果中间的深色结构就是它的细胞核的话,那它的核显然就很大了。此刻它似乎已经通过浓度或其他方式感知到了无机物的存在,它缓缓向那边移动。

    “有这么强的自主性?”

    博士轻轻点了点头,他正在操作台前,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那颗“细胞”,似乎无论看过多少次依然令人心惊,他索性将护目镜摘了下来。

    在空白区仅仅停留和接触了几秒之后,那个“细胞”进入到了无机物的中央。

    “接下去的过程是很快的,将军。”

    男人目光暗暗地盯着屏幕,而那个过程不仅快,而且显著,那些无机物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分解开来,形成类似于泡沫的结构,在几个瞬间之后又消失了。

    “这是什么?”

    “一种作用类似于我们的酶的物质,但它强大得多。”博士说,“正如我刚才说的,S将军,这一过程是很快的。它能够把我们认为用处不大甚至难以直接利用的无机物转化为可以直接吸收的物质或者元素,即便在电解度极低的情况下,它也有办法利用里面的离子。但是这一过程很快,所以效率必然极高,速度快到可能这种介质刚刚产生就又转化为其他形式回到了细胞本身之中,所以目前还很难提取。这还没有结束,将军。”

    博士继续抬头看向屏幕。接下来的一幕是更加诡异的,细胞在吸收掉无机物之后开始长大。

    “它这是,要分裂了么?”将军问。

    博士并不轻松地一笑:“可以这么说。”

    屏幕上,细胞已经停止了向周围的扩大,继而把扩张的方向转向了仅两个,在无机物养分的残骸中央,它开始变得十分长,而内部的核始终是巨大的,只用了一点时间,它的长度就超出了整个画面,博士调整了显微镜的比例,而细胞仍然在拉长。将军神情凝重。

    “分裂也是很快的,差不多就是现在。”博士说。

    下一刻,数十条明显的分割线出现在细长的细胞中间,仅仅是眨眼的功夫,细胞数量从一个变成了几十个。

    “它为什么要这样?”将军用手摸了摸下巴问,这显然太不可思议了,因为正常的细胞都是一分为二的。

    “将军,询问生命的原因,这个问题太遥远了。”博士转向了S将军坐着的方向,拿起一支笔做演示,“我只能说,这种细胞分裂方式确实有自己的好处,这就好比是一条流水线,你在一次就准备好所有需要的反应物和介质,效率必然会高于你一个一个来。”

    将军点了点头,把一支试管拿在手中把玩。

    “但是这个方法也是有局限性的,介质的活跃与细胞本身的生命力起着最重要的影响,但它们的细胞却恰恰能够胜任。简单来说,一般生物细胞选择进化成球状,是因为球是最均匀的存在,它们表面的任何两点都没有区别,势能是最小的,所以大到星体都会自然地成为球体。而对于地球生物细胞而言,最初的分裂也并非为了繁殖,当它不断地制造大量亲水有机物后,渗透压会让整个细胞最后破裂,为了避免破裂,它们合成了更多的磷脂来扩大细胞膜面积,但球体的性质决定了表面积扩大的速度远远无法跟上体积扩大的速度,这样非常不利于新陈代谢,这时它们细胞膜的扩大速度就超越了细胞质的速度,细胞无法再维持球状,而会在物理法则下拉长、断裂——可是它们不一样,它们的细胞拉长过程能够持续很久,分裂的效率就高了很多,我想有一种更加合理的机制在支持这一过程。”

    “有趣。它下一步打算怎么样?”将军拿试管指了指屏幕,在第二批次的无机物释放后,几十个细胞似乎开始了下一步的转化。

    博士沉沉地盯着那团蠕动的块状泡沫,他们都不说话时,偌大的实验室悄无声息,然而看向这些进食的细胞,简直像听到了一场远古的海啸雷电,他冷冷地说:“分化。这是另一个难以解释的神奇所在,根据我们初步的观察,似乎它们的每一个细胞都有类似于干细胞的功能。”

    “一个细胞就可以分裂出一个个体?”男人第一次表现出了一些惊讶。

    “那倒也没有到这么恐怖的地步。”博士苦笑一声,“其实单个裸露细胞的生命力虽然已经很强,但我也给它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实际上单个细胞到这一步后就很危险了,它们在现实情况中的分裂中需要一定的保护场所,我们现在初步猜测是骨头。”

    “你的意思是,骨头才是它们的卵?骨头就像是鸡蛋的蛋壳?”

    “可以这么比喻,但是比蛋壳重要得多。在一个个体死后,皮质肉质组织最先分解,但是骨骼却硬得离谱,这些骨骼中有一部分会缓慢的腐化,甚至根本就是成为养分,而一部分重要的骨骼将承担作为‘卵’的使命,在经历过一段时间对原有个体的物质的清理之后,这些骨头就是干净的卵了,它们会一遍遍重复我们刚才看到的过程,对资源的利用能力高效到可怕,它们首先会分裂出残缺的骨骼,再在分裂中分化出皮肤以及其他器官。我们目前还没办法得知哪些特定的骨骼是有作为‘卵’的功能。”

    “但是这个问题非常重要。”男人用试管在空中点了一下。

    “没错,这个结论将会告诉我们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就是这种生物的繁殖能力,但现在我们真正确定掌握的实在太少了,它的孵化环境、繁殖周期甚至是有性或是无性都不得而知。”博士顿了顿,“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将军,您知道在人体细胞中,有一种叫作‘端粒酶’的物质,它是一种核蛋白逆转录酶,在细胞中是负责端粒延长的。在细胞分裂的过程中,它可以填补DNA复制所损失的端粒,因此端粒酶可以说是决定细胞分裂次数的一种因素。但在正常人体组织中,端粒酶的活性是被抑制的,只有在癌细胞中重新被激活了,所以它几乎能够无限地分裂。在初步的研究中,我们发现了类似的机制,或许可以解释它们这样强大的分裂能力,继续研究下去的话,也许对于繁殖能力这个问题会有一些眉目。”

    男人用一只手旋转着试管,像是在转一支笔,他沉默许久,只是看着屏幕上仍在进行着吸收和分裂的细胞团,像是穿过那层电流与什么东西在坚决地对峙。

    终于,博士别有深意的话语打破了寂静:“将军,事实上这样的生命,我们几乎可以提出一种诡异的猜想。”

    男人终于把目光转向他。

    “当然,目前是没有依据的,现在只是无法公开的假想,但这个猜想本身也是信息,或许会对你们有用。”

    “我们。”男人微笑着点头纠正。

    博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和军方合作。我想说的是,之前的那些都是观测数据,只要材料足够时间足够,我们掌握的信息会越来越多,但另一方面,从更大的时间尺度和已有的生物学研究来看,这样子的生命机制,在目前可观测到的地球生命史上,应该从未出现过。”

    将军的眉毛跳了一下:“博士的已经有想法了么?”

    “还没有什么倾向性,我们观测的范围实际上是狭隘的,这个时间并不长...可这是说得通的,同样作为外来生物也是说得通的,或许还有别的可能,只是我有一种预感,S将军,这个信息很快我们就能准确得知了。”

    男人站起身来,脱下了那层聊胜于无的实验服,那件黑色的军礼服内衬着玫瑰红,却并没有让他显得挺拔,反而在他行走起来时有一些驼,博士时而感觉他像是一只沉伏的狼,他轻轻拍了拍比他略微年轻一些的程义博士,说:“不必太担心,博士,做好你的工作。”

    博士也脱下了实验服,他极其含糊地问了一句:“它们现在在哪儿?”

    男人看着他的眼睛,程义看到那个眼神并没有什么锋芒,此时笑着反而像对视着一面湖水,他并不作声,却丝毫不尴尬地笑着,又拍了拍程义的肩膀:“博士还没有吃过我们的食堂吧?我们部队里的都是硬菜,今天刷我的卡去。”

    他从兜里取出一张通行证,现在这个都可以用来付账。

    程义只好笑了一下,他想起在整个匪夷所思的过程中,这个男人与其说是心不在焉,倒不如说是深不可测。而男人笑得更明显了,他说:“别这么拘谨嘛,博士,先把肚子吃饱,我记得我们以前当兵还年轻的时候,男人之间都是互相拍屁股表示亲密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奇妙的句子就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回响。临走时S将军又看了一眼屏幕,程义已经按了液氮按钮,极低温的液氮喷下那些显微镜下的细胞,将军忽然感觉看着这些细胞有些出神,即便在极低温极真空的环境中,它们依然在小频率地抖动,究竟是什么样的生命会这么想要活下去?

    吃饭时他们两个人并排坐着,已经不早了,食堂里没什么人,但S将军的军衔在那里,请博士吃的菜还算是丰盛的。他极力推荐了那里的土豆牛肉,色泽浓郁的土豆已经炖出了浓汁,包裹在厚切的牛肉上简单直观。博士吃饭时只在想,这个男人的胃口怎么这么好?

    他给自己倒了几杯啤酒后,博士啜了几口,终于把一直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将军,我们这个实验室的级别很优先,我在这里任职的这段时间里,其实也受到过很多次军方的委托,也接手过几个比较大的项目,以前从没听说过你啊?”

    将军刚刚夹了块硕大的牛肉,就着冰啤酒下肚,他随意伸出一只手做了停止动作,示意让他先把这口吃完。一阵咀嚼后,将军说:“其实,我在几年前已经退伍了,退伍之前完成了一些保密等级很高的任务,现在那些档案还有很高的权限,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次的这个事情...”

    似乎大家都不想明说那个诡异的蛇人。

    “这次的事情,和我之前接手的任务,怎么说呢,也许有些相似的地方,但我现在也只是这一军区的负责人,情况还相当不明朗。”

    程义知道这种时候就不必再问下去了,他便继续吃饭。

    可S将军却还要问,他又给程义倒了一杯酒,然后语气随意地说:“博士,我还有个问题。”

    程义说,你问。

    S将军放下了筷子,他说:“我想知道,为什么蛇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复活了?”

    程义顿了片刻,回答了他:“其实根据我的估计,它们大概率已经在那愣格勒峡谷里沉眠了很长的时间,有一种条件抑制住了它们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但就在这个时候,这个抑制失效了,或者说,一种更强的唤醒产生了。”

    将军扭了一下头。

    程义继续说:“我们手里的这具骨头是在暗网中拍卖来的,对吧?”

    将军说:“啊。那个IP被处理过,不知道是不是和之前那批失踪的盗墓贼一伙的,不过那群人的尸体找到后少了一个,可根据他们进青海时候的监控来看,少的那个人很早就因为这个入狱了,而且他受不了压抑,在监狱里很早就死掉了。那个逃出来的人似乎有意把这个交到了我们手上,因为他知道那个暗网早就被我们监视住了。”

    “还顺便宰了一笔。”程义苦笑了一下,“将军,那具骨头上面,我检测到了一种浓度极高的物质,它里面有几个基团可以明显提高细胞活性,也就是说,骨头上有一层浓密的信息素,这个信息素传递了唤醒的信息也承担了唤醒者的工作。”

    “那么,它是从哪儿来的呢?”

    博士笑了一下:“在现场样品刚刚被送来的时候,我就发现那里的泥土竟然是潮湿松软的,上面是坚硬的玄武岩,又不是碳酸盐岩这种容易形成喀斯特地貌的可溶性岩石,而且内部空气湿度又极低,泥土怎么会潮湿呢?检测到骨头上的信息素之后,我立刻又对土样进行了测试,果然在里面发现了相同的成分。”

    将军长呼了一口气:“你是说,地下其实还有一条暗河,信息素从地下暗河的河水里渗透到土壤层中,唤醒了那些骨头。”

    博士点了点头:“非常正确。但是有一个地方还是有些奇怪,比如我们常见的生长素和生长激素,他们都是极其微量就足够起到调节作用的,而且如果仅仅是土壤渗透的话,我们得到的这具骨头上,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浓度?”

    将军又吃了块牛肉:“你现在要找也找不到了,它们早就爬到各个地方去了。”

    博士忽然停了下来,他转身按住将军的一边肩膀,严肃地说:“信息素的作用不是那么快能够完成的,也许十年或者更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作用了,那些地下暗河可能通往其他地上饮用水源,如果只是喝了这么多年没事也许真的无关紧要,但如果在孕期,我不确定会怎么样。”他说得很隐晦了,但依然是指向性很明确的提示。

    可将军还是在吃肉,程义看见他点头后极其轻微地挑了下眉,他按下程义的手,说:“喝酒。喝酒。”

    “出去走走。”苏祁发消息出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他靠立在自己家的门前,一盏灯也没有打开。没有其他需要照亮的人,而他也习惯呆在暗处。

    苏紊很快回了他:“你在想屁吃?看看外面的天。”

    苏祁当然知道外面是什么天,他们从出生就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知道谷地的浓云意味着什么,这里只要有雷雨,就必然是最凶猛的雷雨。此刻,那团巨大的墨色黑云包裹着丰量的水分,正在天空上翻涌,下午时还有一些阳光,到了傍晚已经漆黑一片,随之而来的是大风。这个镇子在青海昆仑山脚下算是好的了,但也很有些年头了,大概是上个世纪时的某次决策后,许多人才来这里生活,苏祁和苏紊第二代。狂风从窗缝里传来尖锐的呼啸,有人在阳台上摆的盆栽或是衣架直接被风吹落,砸在铝合金的钢板上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苏祁不再回复,出门时他已经把手机留在了家里,他的房子几乎算是小的了,但对于一个十七岁的男孩一个人生活来说,已经足够。

    他没有带伞,出门的时候他习惯什么都不带,下楼后他看了一眼天空,云层快速地移动着,他的身材有些瘦削,低头走路时像是会在风中吃力的样子,留过眉下的头发被大风吹了起来。

    男孩熟稔地在道路中穿行,虽然是海拔这么高的城镇,但道路修得却很宽阔,只是暴雨将至,街上几乎已经看不见人,还留在外面的也急匆匆地把什么遮在头顶跑路,已经有一些雨滴落下,这是决堤的前兆。商铺全部已经歇业,留在屋中的人都记得把窗户关严实,免得狂风把大雨吹进来。

    苏祁贴着路边人行道上的屋檐走,他的眼神平得像一条线,却不把情绪泄露出来。其实他知道苏紊应该能猜出他又是状态不对了,他不用多说,但是她不和他出来,苏祁心中也不会有太多起伏。他其实一直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会寄托别人的人,很多时候他会有一种偏执到盲目的自信,觉得一个人更能够处理好一切。况且,他们也并不是真的亲人啊,只是恰好一个姓罢了。

    暗色翻涌的天空中已经开始闪烁紫色的闪电,像一条拉开了几十公里的伤口,有时候倒过来看,像是昆仑的绵延山线映射在了雷雨云的镜中,从来不是什么柔软的线条,每一根都锋利尖锐。苏祁本想路过快捷超市时买一点关东煮凑活当晚饭吃,可是那家小超市识相地关门了,生锈的合金卷帘门上贴着一张纸,最上面是鲜红的军徽。

    这样的纸最近在镇子上随处可见,大概是说近日有伪装成军人的团伙抱着不好的目的进入过这里,而且发生了失踪案,群众们要擦亮自己的眼睛,看清楚谁是坏人,遇到可能的冒充要让对方出示证件。苏祁没多看几眼。

    他很快就到了想去的地方,他没带伞,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要呆在外面。

    那是一座白色的建筑,前面是一个极其小型的喷泉广场,它在这里显得很高,只是显然已经有不少的年头了,外层灰白的大理石上有一些无法去除的痕迹,苏祁把手放在坑坑洼洼的墙面上,头顶一面巨大的玻璃反射出浓墨一样的黑云。他走到门前,是两扇开合的玻璃门,在把手处用粗糙的铁链锁起来,他把那扇门一前一后拉开,中间的缝隙就足够他钻进去。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像一只黑猫一样溜入其中,他看着门后一列树立的安检机关,说了一句:“墓碑。”

    那是一座博物馆。

    是古老且毫无新意的一座自然博物馆,眼下显然因为雷暴预警的缘故,已经关门了,而且时间也已经进入夜晚,从大厅到三层以上空无一人。

    苏祁毫无障碍地走了进去,背后的闪电掠过时,他被拉长的巨大影子就落在博物馆的大厅和正前方的台阶上,被一格格的阶梯切割成三维的影像。其实镇子上以前还有过一座美术馆,小得像麻雀的胃,那时他和苏紊一起去过,有段时间还去得很频繁,他并不懂画,他想苏紊也不懂,可是苏紊总是对着那些色彩出神,苏祁坐在她后面的地板上,只想这样结束掉一个下午。

    后来大概是经费不够,美术馆被关掉了,这里成了镇上唯一的博物馆。但还是太简单了,这里是昆仑山,背后的群山随便找一个方向进去走几十公里,几乎都能找到原始森林,这样庞大的体量,拣出一些标本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苏祁在服务台拿了个一次性杯子,服务台后本来是售卖饮料的,现在没人管他,他给自己接了杯可乐,一口气喝完后仍然感觉意犹未尽,他又接了一杯,喝了一半后觉得乏味,就放在桌边一个角落里。

    二楼上去后是昆虫和科技展区,各式各样的甲虫黏贴在墙上,贝壳显示出许多奇异的色彩,科技区无非是一些关于电磁的把戏,哄小孩子玩的,苏祁一个人走着,扫视过去好像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藏品,他对于这些了如指掌,可又想到自己不会做这么无聊的收藏。楼梯边的地板被涂上了黑与白的间隔色,大概用某种压力感应做成了钢琴的模样,人走到不同的琴键上就会发出对应的声音,以前旁边总有人在,苏祁并不好意思踩,倒是苏紊总说,你想玩就去玩,要丢人一起。这次整个博物馆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想了片刻,还是走了上去,很不在意地踩一首小星星,但很多琴键的感应器应该是坏掉了,中间断了好多音。

    这时暴雨下了起来,巨大的闪电后轰鸣声像是从屋顶炸开的,苏祁看着地上闪烁的惨白,走到一面落地窗前,大雨织成了一张雨雾,能见度不到十米,他心里在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所有人关到封闭的空间里面去了。苏祁忽然感到无力,一阵由内而外的疲惫,他轻轻坐在落地窗边,回想自己的一天,最近有驻扎的军队进来学校停课了,他除了和苏紊说“出来走走”,没有再说过别的话了,他好像看见自己永远坐在什么地方,永远被同一种黑暗包裹,在和黑暗的对峙中说不出一句话,那个在琴键上跳跃的人真的好傻啊,他以为会快乐吗。

    他难过时总喜欢来博物馆,因为这里的标本永远会是这个样子,你如果把这当作是一个约定,那么它们永远会在这里等你。

    一阵闪烁从玻璃外传来,但显然不是闪电,就像是大雨里什么东西爆开了,一束光亮明灭之后,爆炸的声音和冲击波把雨幕给掀翻,苏祁立刻站起身来,那个波动令玻璃也剧烈地颤抖,他忽然听到身后也传来一声巨响,他心如急鼓,紧紧贴在墙面里,回响到那个声音,像是一个巨大的物体掉在了地上,然后碎开了。

    他屏住呼吸,之后再有没有什么异样,也许异样还在,但是大雨挡住了视线。偌大的博物馆里漆黑一片,只有他一个人,他决定摸向之前在身后传来巨响的方向。

    那个展厅主要是一些没什么价值的化石,或者古老树脂凝成的琥珀之类的,苏祁接近后已经几乎确定,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他走进那个展厅,等待下一次闪电,借着那个光亮,他看清楚了地上到处散落着石块碎片,他想起来了,这个展厅的墙壁上用半固定的方式放着一块巨大的古植物化石,大约长宽都有两米,之前苏紊就和他说过,这样摆指不定哪天掉下来,但这不是玩笑,既然用这种方式摆放必然是有把握的,他忽然感到心口一凉,再次回忆最开始的那次爆炸。

    一场几乎史无前例的雷电和大暴雨,忽然又在近地面发生了爆炸,而且爆炸的冲击波能够把这块巨大的化石震落,那是什么样的程度?

    他出门时因为习惯没有带手机,现在感觉后背冷汗直流。他贴着墙壁,试图将自己的呼吸压到平静,闪电仍然在继续,苏祁把视线从满地的化石碎片移向前方,在闪电的亮白色光照下,一个被拉得极长的人影投射在了展厅前的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