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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巡抚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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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羡之自从立志习武以来,每日跟着萧世乾勤习枪棒、打弹子,到了晚间,还要秉烛夜读,准备科举。虽觉疲累,倒也充实。

    光阴荏苒,不觉寒冬已至。一日,李羡之在寒风中练习射术,忽然李喜儿领着庆安急慌慌地走进来。李羡之忙问道:“你二人这般急迫,所为何事?”庆安打了个恭,一脸悲戚地道:“金大人前日偶感风寒,不想病得重了,以致卧床不起,特来禀告公子,前去探问。”

    李羡之闻言,心里焦躁不安起来,扔了手中角弓,向外走去,李喜儿自架子上取了件大氅追了出来,给他披上。李羡之到了前院,命下人备了暖轿,便往巡抚衙门急赶。

    李羡之一路催促,轿夫们在这隆冬季节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到了抚衙门首。李羡之快步往内堂走去。到金巡抚病榻前,就见金巡抚躺在榻上,面无人色。李羡之想起金巡抚提携之恩,一时凝噎,不知说什么好,单膝跪在榻前。

    金巡抚见李羡之到了,强撑病体,喘着粗气道:“偶感风寒,不想成了冗疾,恐难好了。”李羡之忙道:“恩师且宽心养病,学生当遍请名医,为恩师医治。”

    金巡抚道:“病来如山倒,为师家小皆在故乡,身边无人,这一向就劳烦你伺候了。”

    李羡之忙道:“恩师说的哪里话,侍医问药,本是学生分内,自当用心。”

    说着,金巡抚口眼歪斜,不能言语,四肢抽搐。李羡之忙唤诊病的郎中。郎中进来,行了几针。金巡抚的症状稍稍好转,又过片刻,便昏昏睡了。李羡之悄悄退了出来,问那郎中道:“金大人得的什么病,如此性急?”

    郎中道:“大人身子本就虚弱,久在边塞,栉风沐雨,染上了风疾。日前巡边时又被寒风侵体,将顽疾带了出来。”

    李羡之心怀忐忑,问道:“此病治得好么?”

    郎中道:“此病本就是不治之症,得病之人若好生将养着,或许能迁延些日子;而今金大人的病来的太急,纵使扁鹊重生,亦难治了。”

    李羡之听了郎中的话,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令李喜儿回府,叫上李如意、金顺儿和韩钏儿,分别到城里城外,把远近有名的大夫都来给金巡抚诊病。

    李喜儿连忙走了。李羡之仍回里面伺候。

    次日一早,附近有名的大夫来了七八位,李羡之一一请进房中,会诊了半日,摇头晃脑地走了出来。李羡之上前问时,大夫们低声道:“我等才疏学浅,恐是无能为力了。”

    李羡之恳切道:“请各位先生用心诊断诊断,好歹救金大人一救。”

    一个大夫道:“我等一起斟酌个方子,却不能保证药到病除。”

    李羡之躬身行了一礼:“有劳了!”

    许久,大夫们开了方子,李羡之忙令李喜儿抓药、煎药。送走了大夫,又喂金巡抚吃了药,已是深夜,李羡之累的七荤八素,吩咐李喜儿回府取来换洗的衣物,就在衙门中睡了。

    自此,李羡之就住在抚台衙门里,每天早晚伺候,又写了信回金巡抚老家宿松县,令其子来探病。

    吃了许多药,金巡抚的非但不见好,反而一日重似一日。这天夜深时分,金巡抚自知不免,便将李羡之唤至近前道:“我命将休,一生未治生产,只留下藏书千卷,我两个犬子不成器,就都留与你,盼你能继我之志。我死之后,将我送回乡梓归葬,我便瞑目了!”说罢,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又过片刻,殁了。

    李羡之伏地恸哭了一场,众人劝解方才止住。当晚,仆人们将金巡抚尸身擦洗干净,又换上了崭新的绯色绣云雁四品官服。贺泰安则写了十几封讣告,差人知会延绥镇治下各处官员。

    次日,众官皆至,李羡之与贺泰安会同一众官吏向朝廷递了报丧的讣闻,又把棺木停厝在城外的一座寺庙里。一面请了一众寺僧每日念经超度,一面等着朝廷诏命。

    过了几日,下人来报金巡抚之子到了。金巡抚两个儿子,长子金云在家照料,来的是次子金梦。李羡之迎着,将其领至棺木灵位前,免不得扶棺痛哭一番,又写信将丧讯传回家中。

    又过月余,驿卒送来朝廷回报,准许回乡安葬。

    金巡抚一生清廉,死后除朝廷所赐官服、犀带,以及几十两俸银之外,惟藏书千卷。李羡之同着金梦一起,将金巡抚生前遗物收拾妥当。

    金梦道:“家父生前身后,多蒙兄台照料周全,在此谢过了。”

    李羡之道:“兄台说哪里话来,我受恩师之恩多矣,虽如此,亦不能报万一。”

    金梦又道:“早前先父家书中曾说过,将这些书卷籍册尽数送与你。我便只带着官服、犀带回去,留作念想。”

    李羡之道:“令尊遗物,本当由兄台留存,在下万万不敢收受。”

    金梦道:“先父如此决定自有道理,你我还是莫要违拗的好,再者这图册书籍也不好带着远行,若遇着阴雨,岂不都坏了?”

    李羡之再要推辞,金梦只要依着父亲遗命行事。李羡之推脱不过,只得收了,心里想道:“如此,只好多与他些银两做补偿了。”

    待金巡抚棺木启程回乡时,已迁延了许多日子,此时,已是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春节方过不久,边塞之地仍旧寒风凛冽。

    李羡之帮着金梦雇了两架马车,一架拉着棺木,另一架有篷的放些放些细软。金梦骑了来时骑的马。李羡之带了李喜儿、李如意两个,骑马跟随,一起护送灵柩。

    临行前,李明善道:“此去路远,又带着许多银两,如今世道不甚太平,不如让萧把头一起跟着,我也放心。”李羡之听从了。萧世乾也备了马,带了角弓、铅弹,一同前往。

    方出了城,就见一骑候在城门外,却是贺泰安。李羡之迎上前,问道:“贺先生缘何在此?”

    贺泰安叹口气道:“金大人仙逝,失了东翁,我在此亦无事,便想着回浙西老家,特在此候着公子,结伴而行,再送金大人最后一程。”

    李羡之知道贺泰安身负大才,早欲将其聘入府中管事,久后也可助自己成事,只是此时正在金巡抚大丧之中,不好多说,只在心中想着慢慢与之计议,便道:“贺先生有此盛情,我便代金大人谢过了。”

    贺泰安道:“我在金大人幕中执事多年,理当如此。”说着,一行车马离了榆林城,往南便行。过了延安府,再到西安府。往周学台府上送了名帖,与金梦一起上门报丧。

    周学台这时早在府里设了牌位,每日祭拜。李羡之护灵到了,周学台又穿了重孝,一同到金巡抚棺木前狠狠地哭拜了一番。祭罢了,起身对李羡之道:“我身负着皇命,不能擅离汛地,老师身后之事,全赖你了。”说着,从身边取出一包银子递过来,道:“我做的是清贵之职,身边没有多少余钱,这点银子你带着,为老师添些香火,也是我一片孝心。”

    见他这样说,李羡之不好推辞,只得收了。周学台又抚着棺木,抹了许久的眼泪,着实伤心了一番,才告辞回府,临行,又嘱咐道:“发送了老师,回来的时候再来府里找我,一起坐一坐。”

    李羡之这时被他沾染的伤感起来,噙着泪应了,拱手作别,护着棺木启程。免不了晓行夜宿,舟车劳顿。又十余日后,便至金巡抚故里南直隶安庆府宿松县。方一进了金宅,院内院外早已布满重孝。金巡抚长子金云率着阖家老小拜在门前,恸哭泣涕,不能自已。

    金梦下了马,也上前与兄长抱头痛哭,久久不能住,惹得左邻右舍纷纷聚拢过来,跟着掉泪。

    李羡之忍着眼泪,上前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望二位兄长止哭,以恩师后事为先。”劝了许久,金氏两兄弟才停住哭声,起身准备丧事。

    这金云、金梦两兄弟本就是无主意的人,如今身临父丧,早已失了方寸,亏得李羡之自家中带了不少银子,帮着请了附近庙里有名的和尚念经超度;雇了邻舍三二十个青壮劳力依着朝廷成例,修了六十方步的墓园;又请了高手匠人,刻了石碑及石虎、石马、石望柱各两件。整整忙乱了十数天,方才准备齐全。选了吉时下葬,起了十二尺高的墓冢,墓前立碑,又把石虎、石马、石望柱一一摆在前面,用心祭奠。

    处置完金巡抚的后事,已是四五月时节。李羡之便告辞还乡。行前,帮着金家兄弟各典了二百亩良田,又留下一百两银子以供日用。金家兄弟不受,李羡之道:“恩师在日,多蒙眷顾,而今仙逝,我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令他老人家安心。”金家兄弟这才收了,将李羡之、贺泰安一行送了出来。

    离了金宅,贺泰安与李羡之告辞分别。李羡之将欲请他仍回榆林的事说了。贺泰安道:“我在外多年,妻小在家,未曾回乡探望,今欲回乡小住,待公子用我之时,只消一封书信,我便自到。”

    李羡之见他如此说,不好再勉强,于是取出白银百两相赠。贺泰安道:“在下作幕多年,颇有余资,不劳公子费心。”李羡之道:“不过旧友相别,聊作敬赠,别无他意。”贺泰安便不再推辞。

    二人分别,贺泰安雇了个脚夫挑着行李向东回浙西老家。李羡之与萧世乾等人向西回乡,一路晓行夜宿,快马加鞭,不出二十余日便到了西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