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马革裹尸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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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罢情况，补充了装备薛定波便带着八百暗影深入夏唐混战之地。
他先是计划去到山关与一万将士汇合，了解了真实的战况、三方战力情况、以及夏王帐的所在，再从长计议。
然而到达山关以后薛定波才发现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糟糕。
左将军李广益出关迎接了薛定波一行，李广益带着薛定波等人越过关卡，进入部队驻扎的地方。薛定波只见满地的伤员或躺着、或坐着、或自己在换药、或三两在一处互相清理伤口。部队的补给还算充足，只是这里根本没有唐王承诺的一万精锐，有的只是约摸着六千的残部。
薛定波一面当即休书唐王说明情况，请求增援；一面休书请求后方诸镇长官配合，将伤员送去治疗。
这一顿操作下来，又是三日的功夫；但这三日里薛定波也没闲着，他细致地向李广益了解了战局，并派人根据先前父亲留下的王帐变化规律刺探了夏王帐所在位置。
根据李广益所言，当初攻打夏王帐时，他们一队是打头阵的，他们趁夜色出发，本想趁着夏季天干物燥一把火烧了夏人的居所；以火光为信号，薛大将军再率领大部队进攻。
可是不想那一夜形势有变，他们一小队人自与主队分开后便落入了陷阱之中，夏人似乎早知他们今夜要偷袭，派了大批人马将他们小队团团围住，他们一行百余人最后拼死逃出来的不过二十余人，在赶回去送信的路上，他却看到王帐方向火光滔天，随即就是大量马蹄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将士战前呐喊的声音、厮杀哀嚎的声音。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李广益明白，来不及了，他们上当了，夏人早知道他们今夜的计划，甚至连火光为信都知道，薛大将军此时奔赴的根本不是夏王帐而是修罗场。
于是李广益随即分派任务给二十多名战士，让他们五人一队去往之前设计进攻夏王帐的几个方向，拦截我方人马。而他自己则带着三人策马疾驰，向着火光奔去，那是薛大将军计划中的正面战场，也是他要率部死扛的地方。
此刻的李广益明知在被夏人围追堵截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带偏了主道，此时赶赴主战场，根本来不及拦下薛大将军。可为士者，当死国；明知不可为，可他还是要去试一试，能救回一条命都是赚来的。
当李广益到达火光之处时，已是流血漂橹；漫天的火光将半边天都烧的通红，天上、地下红彤彤一片，李广益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欲出，脑袋晕胀；而这荒漠谷地怒吼的狂风，混杂着哀嚎的人声，又把他叫得清醒过来，头皮一阵发麻。
他明白正面部队已近乎全军覆没，他唯一盼着的就是去侧翼通报的将士们比他运气好。
正当他准备带着三人撤退的时候，死人堆里有一只血淋淋的手颤巍巍地举了起来。他慌忙下马去查看。
“广益，你···”那人认出了李广益，想来是觉得他便是那叛敌之人才会如此欲言还休。
李广益顾不得过多解释，只是匆匆说道：“我们小队离开大部队不到十里便被夏人伏击了，待我突围来此欲报信时，就看到的如此景象，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李广益此刻已经心急如焚，一是因他不想成为千古罪人，二是与这些人两年的袍泽之情。
“我同薛将军看到火光，便以为你已成事，随即长驱直下。”那人说着一阵猛咳，反倒是咳出了嗓子中的瘀血，李广益这才将将听出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人似乎是骠骑将军申屠如。
“申屠将军？薛大将军呢？”李广益有些悲痛，但更多的是兴奋地擦着眼前人脸上的血渍惊叫道。
“我们走散了”，申屠如此刻眼睛睁得很大，眼角仿佛都要撕裂了，他的眼珠子上也爬满了红色的血丝，“将军早在半路就发现事情有异，这么大的火，一路上却未闻一声哭叫，未见一员逃兵，他当即决定派我带着大部队后撤，而他自己则轻装带着一小队人马继续向火光处打探虚实。可后路哪有想的那么好走。”
说着申屠如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当我们行至雀儿山的时候，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周军，活活掐断了我们的退路。他们踞险而守，倒也不进攻，只是不让我们出这处战场，似是想把我们逼回主战场。我与副将思索过后决定就算是圈套也得回来。”
申屠如说着突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通红的天空说道：“我当时还是太过天真，我想着既然进不得进、退不得退，拼死一战也并非毫无胜算，更何况将军还在前方战场。却没想到这夏人根本不想与我们硬战，诱我们到了此处便不见了踪迹，随即无数火石从天而降，我们的战士或是被砸死、或是被烧焦，大家挣扎着四散逃窜，可是没奈何那火烧着草，一连一片，却往何处去？我当即命大家不要慌乱，有马的弃了马儿，大家抱作一团往前冲，这火石总会用完，只要一直往前冲，总会跑去一处没有火的地方，届时能留住多少人便留住多少人。那是数百双烧的焦黑的手呀，大家紧紧的握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圈里头的人又手拉手围成一个更小的圈。一个人跌倒了，旁边的人便把他拽起来；旁边的人再倒了，再旁边的人就继续拖着他们走，直到最外围的一圈再也承受不住流火的攻势，没有人再跑得动，这时里圈的人就会站出来，继续护着更里圈的人往前跑···”
李广益听着已经泪眼婆娑，再看着周围尸体诡异的死状，他的脑海中已然想象出当时战况的惨烈。
“有人成功突围吗？”李广益下意识地问道，问完才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傻子。
“我也不知道。”申屠如的声音渐渐虚弱：“我走到这里就实在走不动了，也许有人跨过这片火光了吧。”
申屠如此刻的眼神晦暗，没有一丝光亮。
“申屠将军，我带你走。”李广益说罢就意欲背申屠如上马。
申屠如被这猛烈的一动带着浑身生疼，随即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我走不了了，你快去寻薛大将军吧。”
说着申屠如抽出被李广益抓住的手，缓缓闭上眼睛。
“申屠将军！”李广益明白此时再劝也是无益，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清楚等着自己的前路究竟是什么，他更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出得了这片人间炼狱。
李广益一行四人对着申屠如缓缓鞠了一躬，便上马继续往前寻了。
望着四人绝尘而去的背影，申屠如浑身倒是放松了下来，躺在尸堆之上，用沙哑虚弱的声音唱到：“王命申屠，攻彼夏地。赫赫薛仲，谓我忡忡。昔我往矣，喓喓虫嘀。今我身故，嘶嘶马鸣。铁甲裹尸，薄言还京。”
了解罢情况，补充了装备薛定波便带着八百暗影深入夏唐混战之地。
他先是计划去到山关与一万将士汇合，了解了真实的战况、三方战力情况、以及夏王帐的所在，再从长计议。
然而到达山关以后薛定波才发现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糟糕。
左将军李广益出关迎接了薛定波一行，李广益带着薛定波等人越过关卡，进入部队驻扎的地方。薛定波只见满地的伤员或躺着、或坐着、或自己在换药、或三两在一处互相清理伤口。部队的补给还算充足，只是这里根本没有唐王承诺的一万精锐，有的只是约摸着六千的残部。
薛定波一面当即休书唐王说明情况，请求增援；一面休书请求后方诸镇长官配合，将伤员送去治疗。
这一顿操作下来，又是三日的功夫；但这三日里薛定波也没闲着，他细致地向李广益了解了战局，并派人根据先前父亲留下的王帐变化规律刺探了夏王帐所在位置。
根据李广益所言，当初攻打夏王帐时，他们一队是打头阵的，他们趁夜色出发，本想趁着夏季天干物燥一把火烧了夏人的居所；以火光为信号，薛大将军再率领大部队进攻。
可是不想那一夜形势有变，他们一小队人自与主队分开后便落入了陷阱之中，夏人似乎早知他们今夜要偷袭，派了大批人马将他们小队团团围住，他们一行百余人最后拼死逃出来的不过二十余人，在赶回去送信的路上，他却看到王帐方向火光滔天，随即就是大量马蹄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将士战前呐喊的声音、厮杀哀嚎的声音。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李广益明白，来不及了，他们上当了，夏人早知道他们今夜的计划，甚至连火光为信都知道，薛大将军此时奔赴的根本不是夏王帐而是修罗场。
于是李广益随即分派任务给二十多名战士，让他们五人一队去往之前设计进攻夏王帐的几个方向，拦截我方人马。而他自己则带着三人策马疾驰，向着火光奔去，那是薛大将军计划中的正面战场，也是他要率部死扛的地方。
此刻的李广益明知在被夏人围追堵截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带偏了主道，此时赶赴主战场，根本来不及拦下薛大将军。可为士者，当死国；明知不可为，可他还是要去试一试，能救回一条命都是赚来的。
当李广益到达火光之处时，已是流血漂橹；漫天的火光将半边天都烧的通红，天上、地下红彤彤一片，李广益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欲出，脑袋晕胀；而这荒漠谷地怒吼的狂风，混杂着哀嚎的人声，又把他叫得清醒过来，头皮一阵发麻。
他明白正面部队已近乎全军覆没，他唯一盼着的就是去侧翼通报的将士们比他运气好。
正当他准备带着三人撤退的时候，死人堆里有一只血淋淋的手颤巍巍地举了起来。他慌忙下马去查看。
“广益，你···”那人认出了李广益，想来是觉得他便是那叛敌之人才会如此欲言还休。
李广益顾不得过多解释，只是匆匆说道：“我们小队离开大部队不到十里便被夏人伏击了，待我突围来此欲报信时，就看到的如此景象，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李广益此刻已经心急如焚，一是因他不想成为千古罪人，二是与这些人两年的袍泽之情。
“我同薛将军看到火光，便以为你已成事，随即长驱直下。”那人说着一阵猛咳，反倒是咳出了嗓子中的瘀血，李广益这才将将听出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人似乎是骠骑将军申屠如。
“申屠将军？薛大将军呢？”李广益有些悲痛，但更多的是兴奋地擦着眼前人脸上的血渍惊叫道。
“我们走散了”，申屠如此刻眼睛睁得很大，眼角仿佛都要撕裂了，他的眼珠子上也爬满了红色的血丝，“将军早在半路就发现事情有异，这么大的火，一路上却未闻一声哭叫，未见一员逃兵，他当即决定派我带着大部队后撤，而他自己则轻装带着一小队人马继续向火光处打探虚实。可后路哪有想的那么好走。”
说着申屠如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当我们行至雀儿山的时候，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周军，活活掐断了我们的退路。他们踞险而守，倒也不进攻，只是不让我们出这处战场，似是想把我们逼回主战场。我与副将思索过后决定就算是圈套也得回来。”
申屠如说着突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通红的天空说道：“我当时还是太过天真，我想着既然进不得进、退不得退，拼死一战也并非毫无胜算，更何况将军还在前方战场。却没想到这夏人根本不想与我们硬战，诱我们到了此处便不见了踪迹，随即无数火石从天而降，我们的战士或是被砸死、或是被烧焦，大家挣扎着四散逃窜，可是没奈何那火烧着草，一连一片，却往何处去？我当即命大家不要慌乱，有马的弃了马儿，大家抱作一团往前冲，这火石总会用完，只要一直往前冲，总会跑去一处没有火的地方，届时能留住多少人便留住多少人。那是数百双烧的焦黑的手呀，大家紧紧的握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圈里头的人又手拉手围成一个更小的圈。一个人跌倒了，旁边的人便把他拽起来；旁边的人再倒了，再旁边的人就继续拖着他们走，直到最外围的一圈再也承受不住流火的攻势，没有人再跑得动，这时里圈的人就会站出来，继续护着更里圈的人往前跑···”
李广益听着已经泪眼婆娑，再看着周围尸体诡异的死状，他的脑海中已然想象出当时战况的惨烈。
“有人成功突围吗？”李广益下意识地问道，问完才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傻子。
“我也不知道。”申屠如的声音渐渐虚弱：“我走到这里就实在走不动了，也许有人跨过这片火光了吧。”
申屠如此刻的眼神晦暗，没有一丝光亮。
“申屠将军，我带你走。”李广益说罢就意欲背申屠如上马。
申屠如被这猛烈的一动带着浑身生疼，随即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我走不了了，你快去寻薛大将军吧。”
说着申屠如抽出被李广益抓住的手，缓缓闭上眼睛。
“申屠将军！”李广益明白此时再劝也是无益，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清楚等着自己的前路究竟是什么，他更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出得了这片人间炼狱。
李广益一行四人对着申屠如缓缓鞠了一躬，便上马继续往前寻了。
望着四人绝尘而去的背影，申屠如浑身倒是放松了下来，躺在尸堆之上，用沙哑虚弱的声音唱到：“王命申屠，攻彼夏地。赫赫薛仲，谓我忡忡。昔我往矣，喓喓虫嘀。今我身故，嘶嘶马鸣。铁甲裹尸，薄言还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