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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似水流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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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结婚吧

    我和武思思都是跳拉丁舞的。

    从开始到现在,我们一起搭挡了八年。八年里,我们经历了许多辛酸和泪水,快乐和赞赏……这让我们在跳舞的时候,彼此都感到十分默契。为此,武思思给我们这个组合起了个叫“思想”的名字,是用她和我姓名最后一个字组合而成的。

    “思想”在我们两人共同的努力下,创造了一个个非凡的荣誉。我们的拉丁舞,被许多舞蹈界的人士看好;表演时观众总能掌声雷动,场场爆满;“思想”和我们跳舞时的照片,被登在了各大媒体报刊的明显位置。

    然而,我们都没有“越界”,依然在舞台上是最佳的搭挡,在生活中是最好的朋友。

    突然有一天,武思思发短信给我,说她想离开一段时间,让我不要去找她。

    我怎么能不去找她?!下个星期有一场重要的演出,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再另找搭挡根本来不及,更何况很难达到我们“思想”组合的默契程度。

    两天后,我给武思思发短信:思思,有什么事等我们演出完再说,这场舞蹈对我们今后的发展很重要……求你了,别再耍性子了好吗?快告诉我你去哪儿,我去接你。

    武思思没有回短信。我把电话打过去,手机里传来了对方的服务提示: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独自站在空荡荡的黑暗的舞台上,只有一束灯光打量着我的忧伤和焦虑。回忆,让我和武思思再次站在舞台的中央。这次,音乐和掌声皆没有出现,只有我们“思想”组合在尽情地挥舞、释放着青春的激情……而那时的武思思,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舞者。

    团长不知什么时候从我的背后走过来:“小伙子,有些事情是不能犹豫的。太犹豫了反而容易失去,那样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这让我想起了,以前团长对我讲过的一个故事:年轻时他因事业上的发展,婉拒过一个女孩的求爱……那个女孩后来跳海自杀了。为此,团长背负了一生的愧咎和不安,至今还单身未娶。

    我像是明白了什么,第二天一早就打的去了火车站,坐上了最快一趟去武思思老家的火车——那个叫临仙镇的地方。和武思思在一起的时候,她经常谈起这个让她深恋着的小镇。

    在火车上,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思思,无论你去了呢,不管天涯海角我也要把找回来……”

    来到临仙镇武思思的家,开门的是一位银发的老奶奶:“你找我们家思思有什么事吗?你是谁啊?”

    “奶奶,我是思思的朋友,你能告诉我思思她现在在哪儿吗?”我有些欣喜,焦急着问。

    “思思啊,她住院了,就在市里的骨科医院。怎么,她没告诉你吗?!”老奶奶依然缓慢地说。

    我没有多作迟疑,便直奔那里的市骨科医院。

    医院的病房里,武思思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整个右腿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我的两眼实在忍不住泪水的蹿腾,哽着声音说:“思思,你到底怎么了?”

    武思思眼角也噙了泪,却还强言欢笑着说:“我没事,就是以后不能跳舞了!”

    武思思的妈妈抢过来说:“思思为了跳舞,在去舞蹈团的路上,被一辆醉酒的车撞伤了右腿。为了不让你们知道,才让我们悄悄把她转到了这里。”

    武思思的爸爸用叱责的口吻说:“你是思思这么多年的跳舞搭挡,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爸!”武思思反过来喝住她的父亲,又对她母亲说:“妈,你们先出去,我跟李想有话要说。”

    武思思的爸妈虽然极不情愿,又不得不依照女儿的话出去,并关上了病房门。

    “你爸说的对,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我对不起你……”我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

    “怎么能怪你呢,是我不小心。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不能再和你站在舞台上跳舞了。你后天不是还要参加演出吗,还不赶紧回去排练?!”

    “不。”我坚定地说,“我不要参加什么演出,我只愿在这里陪着你。我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深爱着对方,只是我们都没有直言表达出来,而是通过舞蹈来抒发我们内心的感受。现在你不能跳舞了,我也简直成了残疾。就让我做你的腿吧,陪你一辈子。”

    我从身上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求婚戒指,单膝跪在武思思的病床前:“思思,嫁给我好吗?”

    ……

    三个月后,武思思顺利出院。我们一同在临仙举办了一个意义深重的婚礼。

    半年后,我和武思思回到了我们跳舞的城市,并在那里组建了一个舞蹈工作室,名字就叫“思想”。

    烽火情乱

    忘川河上有奈何桥,奈何桥边坐着一个老婆婆,她叫孟婆,要过忘川河,必过奈何桥,要过奈何桥,就要喝孟婆汤,不喝孟婆汤,就过不得奈何桥,过不得奈何桥,就不得投生转世。

    孟婆汤即是忘情水,一喝便忘前世今生。爱恨情仇,浮沉得失,都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同陌路,相见不识。

    奈何桥,路途遥,

    一步三里任逍遥;

    忘川河,千年舍,

    人面不识徒奈何。

    ——题记

    (1)

    雪来比色。对澹然一笑,休喧笙笛。莫怪广平,铁石心肠为伊折。偏是三花两蕊,消万古、才人骚笔。尚记得,醉卧东园,天幕地为席。回首,往事寂。正雨暗雾昏,万种愁积。锦江路悄,媒聘音沈两空忆。终是茅檐竹户,难指望、凌烟金碧。憔悴了、羌管里,怨谁始得。

    雪。

    纷纷扬扬落下。

    有一个倾城女子躺在雪地里,自她嘴角留下的血如同嗜血的彼岸花一般散在雪地里,如火,如血,如荼。

    沧海桑田,曾今的海枯石烂,都早已化作青烟。

    奈何桥上,她一身白衣,左颊有一弯月牙胎记。

    “姑娘,喝一碗茶吧。忘了所有烦恼、所有爱恨情仇吧。”孟婆拿着一碗孟婆汤递给她。

    她眼角有点点泪光隐现。

    人生在世,多苦多难,这一碗下去,是种释然,彻彻底底地与前世做了一个了断。那些爱过的人啊,那些放不下的事啊,那些滚滚红尘中的纠葛都会随着“孟婆汤”的入喉,永远凝固于走上奈何桥上那欲言又止、充盈泪水的黯然一回眸,化做缥缈,淡淡散去。是不舍?还是挥刀割袖的决断?都已经不在重要了;因为——忘了,忘了所有种种。

    将孟婆汤放在嘴边,淡淡的苦涩萦绕在她的舌尖。

    原来,孟婆汤并不美味。

    眼泪顺着她如瓷碗般的脸颊流下。

    “滴答——”落在碗内。

    “缘逝,有这样一个传说你知道吗?说的是人死后要经过黄泉路,投胎转世要经过奈何桥,奈何桥上有位慈祥的老奶奶叫‘孟婆’,不停的在煮着一锅以‘遗忘’为调料的汤。凡是要投胎转世的人必须喝下孟婆煮的汤,喝了这碗孟婆汤,就会将前世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所以,人总是不记得上辈子的事。”

    当年,有一个人曾对她这么说。

    那时的她摇摇头。

    她不信。

    她不信这世上有黄泉路,不信有忘川,不信有孟婆汤。

    “缘逝,过奈何桥时,你千万别喝孟婆汤,千万别……”那个可笑的男子的话还在她脑中回旋。

    大片大片的似火之花开在三途河边,花如血一样绚烂鲜红,刺得她双眼生疼。

    他说,那是彼岸花。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彼岸花

    花开开彼岸

    花开时看不到叶子

    有叶子时看不到花

    花叶两不相见

    生生相错

    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

    “姑娘,快喝吧。”孟婆催促道。

    碧落,等我。

    一定要等缘逝。

    她仰头喝下那一碗苦涩的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将前世的一切留在了彼岸,开成妖冶的花。

    人死后,走过黄泉路,到了奈何桥,就会看到三生石。它一直立在奈何桥边,张望着红尘中那些准备喝孟婆汤、轮回投胎的人们。

    传说三生石能照出人前世的模样。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轮回,缘起缘灭,都重重地刻在了三生石上。

    千百年来,它见证了芸芸众生的苦与乐、悲与欢、笑与泪。该了的债,该还的情,三生石前,一笔勾销。

    她与他的故事是否也铭刻在三生石上?

    从劣迹斑斑的三生石中,也许可以看见他们的转世。

    (2)

    转世,她叫缘儿,他也不再叫碧落。

    这一世,她是一个弃儿,被丢弃在河边。

    然后,又被一个妇人捡回家。

    不久,她的第一个家发生一场大火,所有人都被那场大火吞没了。

    只有,她和她的养母回了娘家归省,逃过一劫。

    七岁时,她的母亲暴病而死。

    所有人都以为她乃不祥之人,准备张榜将她卖掉。

    家人对外人说:“我家姑娘不会哭,亦不会笑,左颊有一弯月牙胎记。”

    有个路人听了神色顿变,半晌才道:“这个姑娘我买了。”

    于是,她便跟着那路人去大周朝的京都——镐京。

    原来那路人就是谏议大夫褒晌之子褒洪德。

    褒洪德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并为她改名褒姒。

    流年如水,悄悄流过,一晃眼,二年过去了。

    当年的缘儿,目秀眉清,唇红齿白,发挽乌云,指排削玉,有如花如月之容,倾国倾城之貌。

    正当这时,谏议大夫褒晌被幽王锁所囚禁。

    褒洪德不得已,只得将缘儿送给周幽王。

    月光如缎洒下,缘儿跟着褒洪德走进大殿。

    她为幽王弹了一曲《蝶恋花》。

    一曲弹罢,琴弦停,音仍在。

    下面有不少大臣低声叫好。

    忽然抬头,越过众人,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只看见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只是她记不起他是谁。

    他,一脸沉醉,早已迷失在琴声之中。

    而她的心中在呼唤着一个名字,一遍又一遍,无止境地呼唤……

    “碧落……碧落……”

    她不知道碧落是谁,她只知那个坐在帝王高台上的男子就是她一生的寄托。

    (3)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从此,她成了周幽王的宠妃。

    只是,每日每夜,她都在想一个叫碧落的男子,虽有幽王万般宠爱,锦衣玉食,享尽了人间繁华,但入宫十年,从未一笑。

    幽王想尽千方百计,传令天下,若有人能使褒姒一笑,奖黄金千两。

    一日,幽王忽然带缘儿去了烽火台,点起烽火,一时之间,战鼓齐鸣,狼烟四起,四方诸侯见了狼烟,听得擂鼓,以为京城有敌兵偷袭,一个个点兵遣将,连夜赶到京师,却不见一个敌兵身影,缘儿凭栏远眺,见城下人声嚷嚷,有如蚁群,你推我挤。众诸侯忙来忙去,并无一事,忍不住笑了出来。

    春去冬来,又一年。

    夜,竹影月光,凄清亦冷。

    乌鸦低吟,缘儿皱眉说,是不祥之兆。

    “报!报告大王!犬戎国率着大军已把京师围了个水泄不通!”

    幽王大惊,命士兵放烟鸣鼓,诸侯因上次受了戏弄,再也无人发兵。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到这种田地了。”缘儿悲怆地说。

    可幽王却笑了,是大笑!

    他抱着缘儿说:“能博美人一笑,江山又如何?”

    她与他同自刎在大殿上。

    临死前,她听见褒洪德的声音:“夏朝时,有个叫缘逝的女子与大臣碧落相爱成婚,当时,正当夏王桀在位,暴虐无道,荒淫无度。大臣碧落劝说夏桀应以国事为重,却惹怒了夏王,被满门抄斩,只有碧落的妻子缘逝逃了出来,改名妺喜,进宫将夏桀魅惑,夏桀为此亡国。夏王亡国后,缘逝也自尽了。”

    彼岸绽放着妖异浓艳得近于红黑色的花朵,整片的彼岸花看上去便是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

    碧落……今生我与你携手共赴死。

    她与幽王相视一笑。

    “喝一碗孟婆汤吧。”孟婆将茶递给他们。

    幽王将两碗孟婆茶都一饮而尽,对缘儿说道:“缘逝,别喝孟婆汤……”

    别喝孟婆汤……

    缘逝眼中的泪水滑落,滴在忘川河里……

    忘川是冥界的一条河,相传人忘川深处,住着一位长须的老者——他是监管世间轮回的仙人。死去的灵魂经过忘川,就可以重返世间,获得新生。当然,他们要饮下忘川的泉水,将前世的哀乐情愁全部忘却,曾经的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

    喝了忘川的水,会忘记一切。

    喝了忆川的水,会忆起一切。

    喝一口忘川的水再喝一口忆川的水,会忘记一切又忆起一切。

    忘记了一切在人世间的记忆,什么都是过眼烟云,似乎又回到了人生的起点,却又忘记了生存的意义。

    有过一切惘然的感觉吗?

    念青桥下似水流年

    一

    一九九零年,她站在念青桥上,被风拂起的发丝缭绕着耳朵,隐隐约约听到河流中水波发出细微的颤动。

    海藻一样的卷发被风吹起,又落下。柔顺的发丝有时会钻进她的嘴里,水嫩的红唇倔强的翘起。她是喜欢被温暖的,即使是这样稍纵即逝的微风,她也格外珍惜。

    那身洁净纯真的校服一直在她的衣橱最下层,上面已经覆盖多年的华丽衣裳。印有大波斯菊的长衫,灯芯绒的藏青九分裤,还有一件件刺绣的吊带。整齐,素净。

    站在这些美好的衣物面前,台台总会微笑。是母亲留下的衣服,她想象着她穿在身上的样子,发出清亮的咯咯笑声。

    温和的南方小城,街道总是弯弯曲曲,像是在诉说纠缠不断的情愫。没有笔直的石阶,她总喜欢看着已经破旧的房门,数着脚下的石块。

    父亲过去是海军部队的将士,有着严肃的外表,不容易亲近。他爱好读书,家里的书屋被他装的很充足。年幼时,她就知道闲暇时间躲在房间的一脚,趁着罅隙间的日光读书。不和外界交涉,正如母亲所言,一个人的生活无需感染社会之气。

    母亲并不是传统的主妇,像其他妇人一样辛劳持家,而是每天做些文人雅士爱好的事情。父亲为了和她在一起竟然放弃优等的军衔,身无分文带着她来到江南的水乡鱼镇,过着余下的生活,母亲这样告诉她。时逢雨季,父亲赶上时机,做了船商,获得不小的利润。家里生活安详,她的生活也甚是无忧。

    台台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被母亲看守的格外严谨。她总对着心爱的小女儿说,台台,你是家里的宝,要珍爱生活。

    宅院和镇上几户大家的外墙围绕着整个小城,墙壁外面有条河流,河上有座已经破旧的石板桥。她记得母亲常带她来到此地,和着微风,对她说,台台,这座桥叫做念青桥,你要记得,无论你去到哪里都要记得。

    她不懂得成人间的感情能持续多久,只是一直认为父亲和母亲间不会出现摩擦,会一直在一起。生意做的如火如荼,一次父亲出外谈生意,半年之后回来。只对母亲说了一句,我们该分开了。毅然决定离开。固执的母亲不依不饶,从不认为和她一心爱的男人之间有破裂。在父亲离开的第二天顶着凶猛的台风出海寻找她的男人,不幸在台风中死掉了。

    父亲没有为她举行庄严盛大的丧礼,只是用最短的时间草草了却后事,然后带着台台离开了这个城市。

    台台第一次看到那个阻挡在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女人,冷峻傲慢的眼神,擦着厚重的脂粉,眉梢挑的很高,嘴唇用了朱红色。不得不承认,这样妖娆凶狠的女人确实很美丽。

    父亲把台台送到她身边,然后说,台台,今后她就是你的母亲,你要尊重她爱她。然后指着旁边的少年,这是你的弟弟,庆庆。

    那个稚嫩的男孩,看上去比台台小两岁的样子。嘴角的奶油冰淇淋还在,看着台台,露出厌恶的表情,没等父亲把话说完便扭头跑掉了。

    在台台印象中,庆庆最初的态度便是用自己体内最强硬的抗拒对待她。不和她讲话,不和她对视,台台买的冰淇淋从来不接受。

    虽然庆庆的母亲对台台很好,总会什么事情都为台台考虑清楚,但是年幼的台台无法接受这样突然起来的亲情变更。那是曾经对她说要记得念青桥的女人,一个为了自己爱的男人不惜毁掉姓名的女人,那个时刻严格要求台台的女人。如今却要对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唤作母亲。

    父亲不再倾注全部的关爱在台台身上,他一边宠爱自己的新欢,一边为庆庆打算将来。当他意识到台台的存在只会干扰这样美满的家庭时,甚至说是随时产生毁坏可能的因素时,他决定将台台送到市立寄宿学校。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