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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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止了哭泣的嵇汀静静地坐在地上，她从铁伐云绕过她去喝小池中的水时脑子就开始嗡嗡作响。
像是魂魄从身体中抽离，嵇汀的魂魄浮在半空中，她有着轰鸣心跳的躯体沉在地上，那浮在半空中魂低头喃喃去数喝罢水向火堆走去的铁伐云的步数。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铁伐云没有迈出他的第七步，轰然倒在硬冷的石面上。
嵇汀失了魂的躯体兀自从地上站了起来，飘在空中的魂看到它一步步踉跄地走到栽倒在地上的铁伐云身前跪坐下来。
洞窟外的风声霎时大了起来，向洞内涌入的朔风用夹霜带雪的冷冻嵇汀悬在半空中的魂魄，带着皮质眼罩停在石头上的海东青吉雅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逝去发出一声凄厉的唳鸣，那冻硬的魂魄被鹰唳声所惊扰，它打了个激灵直直坠下，摔碎回沉在地上的躯体中去了。
找回了魂魄的嵇汀的痴痴愣愣的看着铁伐云，她俯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是谁，铁伐云王子……你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铁伐云的眼睫在听到嵇汀叫出他的名字时微微颤了一下，嵇汀知道自己这便是猜对了，她哽了一下，有泪滴划过铁伐云的脸侧，是她的眼泪落在了他脸上。
铁伐云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可他再也说不出口了，嵇汀在泪眼中看到对方时常神采奕奕的浅琥珀色眼睛渐渐褪去最后一点神采，抬手拂过铁伐云的眼睛，合上了他未闭起的眼睑。
草原新的虎王还未来得及伸出尖利的爪牙，就被北飞的落雁拽进了碧水寒汀之中。
嵇汀自知自己气力较之男子太弱，交手向来避过近身偏爱远战，无论什么手段只求可以一招制敌，所以除了专精箭术，她还善用毒。
上次绸琼征兵县衙剿匪，武屏山山贼涂抹在箭尖能见血封喉的毒引起了她的兴趣，于是趁着征兵空闲时候差人专门取了山贼所用兵器上所涂之物拿回来好做一番研究。前景州太守朱虬对一众山贼下手下的干脆未留下一个活口，除了余毒并无可问之人，所以最终合出的毒性虽不能及原毒见血封喉，但据遣去制毒的属下禀报，受试的死囚也未能在中毒后走出七步之遥。古有典故七步成诗，嵇汀依此典故给毒取名为“七绝”。她摔碎的手环上两指节长的黄铜段是中空的，其中灌满的便是“七绝”。
平日在校场比试嵇汀怕误伤营里的弟兄，所用兵器上并不涂毒，这次带兵寻人又走的匆忙，带的兵器也未来及上毒，所以嵇汀全身上下只有她腕上的这个平日就带着的看似无害的手环存毒。这样的镯子她做了还有九个，原本是想将来万一遭遇不测，万不得已自绝时用的。
嵇汀的手心在捡起岸上第一节碎玉节时就被断面划破了，现在向外渗着血，她抬手看了一眼伤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
从嵇汀猜测出铁伐云的身份的那一刻，兄长稽淮曾和自己说过的话就不停在她的脑中回荡：
“若有朝一日玥虏吞并戈铄，海色就更难取回了。”、
“海色郡原本就是你我母族海汐一门镇守下的土地，此地被夺是国耻更是家耻。”、
“戈铄玥虏合纵，关键之处就在下一任的玥虏王。”
“…………”
嵇汀看着眼前身子渐渐冷了下来的铁伐云，喃喃自语道：“就算我不知你真实身份，看到洞窟内有小池也是要动手的。”她乜了一眼身后被她投了毒的泉水，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你选了此处落脚，我纵然动了杀心也对你无从下手……”嵇汀身上的所有武器早被铁伐云埋进不知何处的雪堆中，手环内的毒没有到万全的把握她也不会摔碎取出，偏巧他选了这石窟落脚，偏巧这石窟里有一方小池。
洞窟内燃着的篝火因好一阵没有人添柴在噼啪的燃烧声中暗了下来，嵇汀站起身来坐回火堆旁往里面添着柴，洞窟外是呼啸的风声，洞窟内响彻着被皮质眼罩蒙着眼睛的海东青一声声短促的鹰唳声，嵇汀在这烦杂的声响中蜷起膝盖，她用发抖的手捡起刚刚铁伐云吃了一半的烤兔放在嘴边，撕咬着囫囵咽下。
虽然不知道返程该怎么走，但嵇汀知道剑蓟的大致方向，只要能看到太阳辨明东南西北，她就有走回剑蓟的希望。可能是吃的急兔肉呛进嗓子里，嵇汀咳得天翻地覆，她走出洞口抓起地上散雪往口中塞了好几口含化了咽下去润了润嗓子。
洞外并无月光，零星几颗星寥寥挂在天幕中，发出的星光还未落在地上就被深夜浓厚的黑吞咽下腹，嵇汀深深望向这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夜色，努力不去想若是在明日天黑前还未找到落脚的地方的自己是何下场。
又咽下几口化了的雪水，嵇汀转身走回洞内，带着皮质眼罩的吉雅盲着眼凭感觉扑腾到永远睡过去的铁伐云身边，在他身边凄厉叫着来回踱着步。
嵇汀看到它心隐隐一阵刺痛，绕过铁伐云身边的海东青蹲下去摸他腰间别着的羚首短剑。
嵇汀的右臂早已痛的麻木了，解下铁伐云绑在自己右臂用来固定的木枝，她忍着痛屈伸了一下手臂用右手握住那柄短剑，另一只手向铁伐云的脖子摸去——她自知自己没能力拖着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走回剑蓟，带回铁伐云的人首便成了她的唯一选择。
吉雅似乎是感知到了嵇汀的动作，张开了翅膀向嵇汀飞去，它的爪牙锋利，嵇汀躲闪开来，手中的短剑掉落在地上，她抓起铁伐云的披风猛地罩住吉雅，用披风将这只健壮的海东青拼命缚在里面，踉跄着起身连鹰带斗篷一起用力按在投了毒的小池中。
嵇汀的心仿佛在方才洞外的冬夜中冻，她木着脸，一直到披风里再没动静才放开手。
铁伐云的皮质披风防水极好，她破了的手心没有溅上投了毒的泉水，嵇汀将披风扔到一旁，看着吉雅，犹豫了一下，弯腰取下了它头上训鹰遮光用的皮质眼罩。
石窟内没了鹰啼一时间静的让人遍体生寒，嵇汀将最后的柴全部添进火里，她背坐在火堆前，在噼啪的燃烧声中用铁伐云的短剑一点点去斩他的头。
暗红色的人血顺着羚首短剑蜿蜒过地面石壁沟壑，浓重腥锈味让嵇汀胃里一阵翻腾，她用带血的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胃中的兔肉，那是她明天得以跋涉的凭仗。
皮肤、筋脉，然后是颈中脆弱的骨，斩断这些嵇汀低头看着她捧在手里闭着眼睛的铁伐云闭着眼睛的头颅，再也忍不住，在这有着呼啸朔风的深夜石窟里传来了她兽一样的嘶吼声。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唯一高耸入云的送秋山脉距离姜帆一行人越来越近，姜帆已接连两日不休不眠，他眼下青黑，嘴唇干裂，在他身旁的属下看状劝道：“姜哥，稍微歇歇吧。”
姜帆听若未闻，他夹紧马肚正想加快向前走，胯下的马前膝一软，竟比他还要先撑不住了。
姜帆向前一跃打了滚顺势立住并未受伤，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摆，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将花韶牵来。”
花韶是嵇汀的爱骑，也是姜帆他们赶到时除了重伤的阿尔斯楞唯一发现的马匹，这两日一直跟着姜帆一行人身后跑着。
“姜哥，歇歇吧，再往前就是玥虏的地界……”
属下又要劝，被姜帆厉声打断了：“找不到公主，你我一同共赴黄泉歇个地老天荒够不够啊？！”
那人就此噤声不敢多言，行至队尾牵过花韶将缰绳递到姜帆手中，姜帆翻身上马，也不管前方是不是玥虏地界，边寻边向前行。
花韶忽的像是闻到了什么，马蹄躁动不停，姜帆怎么拉紧缰绳也制他不住，只好夹紧马肚由着他向前跑。
花韶跑到山脚下一处枯树后停了下来，不停低头用鼻子去蹭背依着树干昏迷不醒的主人。
在嵇汀失踪的第三日下午，姜帆找到了她。
停止了哭泣的嵇汀静静地坐在地上，她从铁伐云绕过她去喝小池中的水时脑子就开始嗡嗡作响。
像是魂魄从身体中抽离，嵇汀的魂魄浮在半空中，她有着轰鸣心跳的躯体沉在地上，那浮在半空中魂低头喃喃去数喝罢水向火堆走去的铁伐云的步数。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铁伐云没有迈出他的第七步，轰然倒在硬冷的石面上。
嵇汀失了魂的躯体兀自从地上站了起来，飘在空中的魂看到它一步步踉跄地走到栽倒在地上的铁伐云身前跪坐下来。
洞窟外的风声霎时大了起来，向洞内涌入的朔风用夹霜带雪的冷冻嵇汀悬在半空中的魂魄，带着皮质眼罩停在石头上的海东青吉雅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逝去发出一声凄厉的唳鸣，那冻硬的魂魄被鹰唳声所惊扰，它打了个激灵直直坠下，摔碎回沉在地上的躯体中去了。
找回了魂魄的嵇汀的痴痴愣愣的看着铁伐云，她俯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是谁，铁伐云王子……你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铁伐云的眼睫在听到嵇汀叫出他的名字时微微颤了一下，嵇汀知道自己这便是猜对了，她哽了一下，有泪滴划过铁伐云的脸侧，是她的眼泪落在了他脸上。
铁伐云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可他再也说不出口了，嵇汀在泪眼中看到对方时常神采奕奕的浅琥珀色眼睛渐渐褪去最后一点神采，抬手拂过铁伐云的眼睛，合上了他未闭起的眼睑。
草原新的虎王还未来得及伸出尖利的爪牙，就被北飞的落雁拽进了碧水寒汀之中。
嵇汀自知自己气力较之男子太弱，交手向来避过近身偏爱远战，无论什么手段只求可以一招制敌，所以除了专精箭术，她还善用毒。
上次绸琼征兵县衙剿匪，武屏山山贼涂抹在箭尖能见血封喉的毒引起了她的兴趣，于是趁着征兵空闲时候差人专门取了山贼所用兵器上所涂之物拿回来好做一番研究。前景州太守朱虬对一众山贼下手下的干脆未留下一个活口，除了余毒并无可问之人，所以最终合出的毒性虽不能及原毒见血封喉，但据遣去制毒的属下禀报，受试的死囚也未能在中毒后走出七步之遥。古有典故七步成诗，嵇汀依此典故给毒取名为“七绝”。她摔碎的手环上两指节长的黄铜段是中空的，其中灌满的便是“七绝”。
平日在校场比试嵇汀怕误伤营里的弟兄，所用兵器上并不涂毒，这次带兵寻人又走的匆忙，带的兵器也未来及上毒，所以嵇汀全身上下只有她腕上的这个平日就带着的看似无害的手环存毒。这样的镯子她做了还有九个，原本是想将来万一遭遇不测，万不得已自绝时用的。
嵇汀的手心在捡起岸上第一节碎玉节时就被断面划破了，现在向外渗着血，她抬手看了一眼伤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
从嵇汀猜测出铁伐云的身份的那一刻，兄长稽淮曾和自己说过的话就不停在她的脑中回荡：
“若有朝一日玥虏吞并戈铄，海色就更难取回了。”、
“海色郡原本就是你我母族海汐一门镇守下的土地，此地被夺是国耻更是家耻。”、
“戈铄玥虏合纵，关键之处就在下一任的玥虏王。”
“…………”
嵇汀看着眼前身子渐渐冷了下来的铁伐云，喃喃自语道：“就算我不知你真实身份，看到洞窟内有小池也是要动手的。”她乜了一眼身后被她投了毒的泉水，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你选了此处落脚，我纵然动了杀心也对你无从下手……”嵇汀身上的所有武器早被铁伐云埋进不知何处的雪堆中，手环内的毒没有到万全的把握她也不会摔碎取出，偏巧他选了这石窟落脚，偏巧这石窟里有一方小池。
洞窟内燃着的篝火因好一阵没有人添柴在噼啪的燃烧声中暗了下来，嵇汀站起身来坐回火堆旁往里面添着柴，洞窟外是呼啸的风声，洞窟内响彻着被皮质眼罩蒙着眼睛的海东青一声声短促的鹰唳声，嵇汀在这烦杂的声响中蜷起膝盖，她用发抖的手捡起刚刚铁伐云吃了一半的烤兔放在嘴边，撕咬着囫囵咽下。
虽然不知道返程该怎么走，但嵇汀知道剑蓟的大致方向，只要能看到太阳辨明东南西北，她就有走回剑蓟的希望。可能是吃的急兔肉呛进嗓子里，嵇汀咳得天翻地覆，她走出洞口抓起地上散雪往口中塞了好几口含化了咽下去润了润嗓子。
洞外并无月光，零星几颗星寥寥挂在天幕中，发出的星光还未落在地上就被深夜浓厚的黑吞咽下腹，嵇汀深深望向这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夜色，努力不去想若是在明日天黑前还未找到落脚的地方的自己是何下场。
又咽下几口化了的雪水，嵇汀转身走回洞内，带着皮质眼罩的吉雅盲着眼凭感觉扑腾到永远睡过去的铁伐云身边，在他身边凄厉叫着来回踱着步。
嵇汀看到它心隐隐一阵刺痛，绕过铁伐云身边的海东青蹲下去摸他腰间别着的羚首短剑。
嵇汀的右臂早已痛的麻木了，解下铁伐云绑在自己右臂用来固定的木枝，她忍着痛屈伸了一下手臂用右手握住那柄短剑，另一只手向铁伐云的脖子摸去——她自知自己没能力拖着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走回剑蓟，带回铁伐云的人首便成了她的唯一选择。
吉雅似乎是感知到了嵇汀的动作，张开了翅膀向嵇汀飞去，它的爪牙锋利，嵇汀躲闪开来，手中的短剑掉落在地上，她抓起铁伐云的披风猛地罩住吉雅，用披风将这只健壮的海东青拼命缚在里面，踉跄着起身连鹰带斗篷一起用力按在投了毒的小池中。
嵇汀的心仿佛在方才洞外的冬夜中冻，她木着脸，一直到披风里再没动静才放开手。
铁伐云的皮质披风防水极好，她破了的手心没有溅上投了毒的泉水，嵇汀将披风扔到一旁，看着吉雅，犹豫了一下，弯腰取下了它头上训鹰遮光用的皮质眼罩。
石窟内没了鹰啼一时间静的让人遍体生寒，嵇汀将最后的柴全部添进火里，她背坐在火堆前，在噼啪的燃烧声中用铁伐云的短剑一点点去斩他的头。
暗红色的人血顺着羚首短剑蜿蜒过地面石壁沟壑，浓重腥锈味让嵇汀胃里一阵翻腾，她用带血的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胃中的兔肉，那是她明天得以跋涉的凭仗。
皮肤、筋脉，然后是颈中脆弱的骨，斩断这些嵇汀低头看着她捧在手里闭着眼睛的铁伐云闭着眼睛的头颅，再也忍不住，在这有着呼啸朔风的深夜石窟里传来了她兽一样的嘶吼声。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唯一高耸入云的送秋山脉距离姜帆一行人越来越近，姜帆已接连两日不休不眠，他眼下青黑，嘴唇干裂，在他身旁的属下看状劝道：“姜哥，稍微歇歇吧。”
姜帆听若未闻，他夹紧马肚正想加快向前走，胯下的马前膝一软，竟比他还要先撑不住了。
姜帆向前一跃打了滚顺势立住并未受伤，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摆，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将花韶牵来。”
花韶是嵇汀的爱骑，也是姜帆他们赶到时除了重伤的阿尔斯楞唯一发现的马匹，这两日一直跟着姜帆一行人身后跑着。
“姜哥，歇歇吧，再往前就是玥虏的地界……”
属下又要劝，被姜帆厉声打断了：“找不到公主，你我一同共赴黄泉歇个地老天荒够不够啊？！”
那人就此噤声不敢多言，行至队尾牵过花韶将缰绳递到姜帆手中，姜帆翻身上马，也不管前方是不是玥虏地界，边寻边向前行。
花韶忽的像是闻到了什么，马蹄躁动不停，姜帆怎么拉紧缰绳也制他不住，只好夹紧马肚由着他向前跑。
花韶跑到山脚下一处枯树后停了下来，不停低头用鼻子去蹭背依着树干昏迷不醒的主人。
在嵇汀失踪的第三日下午，姜帆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