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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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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嵇慧看嵇汀一脸困惑,笑了笑又解释了一句:“我所爱之人也并非他,要他爱我做什么,徒增烦恼。”

    嵇汀知道这背后大概又有什么故事,没有多问:“对了姑姑,我还没给你看父王给你带来的东西呢,他神秘兮兮的,拿了个上了锁的盒子装着,”嵇汀说着让姜帆将她带来的木匣抬了上来,从怀里拿出了自己贴身带着的铜钥匙递给嵇慧,“姑姑,这是钥匙。”

    嵇慧接过钥匙,弯腰打开了那个自己弟弟送来的大礼。

    三尺多长的木匣并无太多装饰,里面有大红锦缎包裹着的一个羊皮卷,嵇慧解开锦缎,避退两侧宫女,在侄女面前一点点展开了这个羊皮卷。

    羊皮卷内画着一幅地图,嵇汀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终于看出了这是哪里的地图:“这是琪国二十多年前兵败失给玥虏国的海色郡,”嵇汀看着羊皮卷上的起伏的线条,辨别道,“这是玥虏的送秋山。”

    嵇慧没念过兵书,也没看过将军们行军时用的疆域图,重点全然不在画上画的是哪儿上面,她弯下腰指尖颤抖着一点点摸过羊皮纸上自己似曾相识的笔触,边找画上是否有落款,边声音发哑的问带来这画卷的嵇汀:“你父王可曾对你说过画这地图的人是谁?”

    嵇汀点头:“父王提了,他说,若是姑姑问起,就答:‘一位故人。’。”

    嵇汀收到的那封来自琪王嵇惠的长长的信中除了这句还提了别的,比如说,若是姐姐问女儿这地图自己是何时找到的,就答她,五年前。

    绸琼的县衙内,祖重南翻着绸琼县志,看到什么颇为惊奇的哎了一声。

    牧青远怕事情万一真按照自己预想的发展,已经差人从明月郡各城调来了户籍记录薄,正按照年份姓氏分门别类,听到老师那声哎从旧纸堆里抬头问:“怎么了?可是发现了什么?”

    祖重南有些感慨的看着县志上的那个名字:“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在这能看到他的名字。”

    “谁?”

    祖重南叹息一样的说:“一位故人。”

    已经泛黄的绸琼县志上,墨迹简短的写着:“建阳一十二年,春,正月,丁巳。有匪来犯,怀远将军陈青律率兵剿之。”

    牧青远那二十两贿银的发落很快下来,扣了他一年俸禄了事。此后日子就那么一直照常过,等牧青远的年假过罢山上的山路也修好了七八时,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后续的出狱游荡一事有了下文,和牧青远此前预想的一样,剥官了事。

    牧青远知道这消息时正住在山上,织造衙门的事有了眉目,等再过一月山路修好时就该派人下来主持。

    牧青远说不难受是假的,他看了一眼就要完工的山路,有些遗憾:“我到底是没等到山上的事了。”

    上山传话的主簿孟冠恨死了,他一拍大腿:“上面人真是瞎了眼!那日大人你是为了建暖居才出狱的。”

    暖居就是之前的那个道观,被改造成了供穷苦人家避寒的地方,还起了暖居这个好记的名字,牧青远不时会过去看看。

    牧青远摆摆手:“哪能这么说,我没在牢里这事毕竟是真。哎,对了,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还有正巧也在衙门换班的典史王郊,”孟冠答道,他也曾在别的县官手下当差,遇到牧青远这么个肯往城民身上搭钱的县官实属少见,所以现在更加不能释怀,“大人,要不你往朝廷上书,把那日之事解释清楚讨个宽限吧。”

    “罢了,”牧青远笑了笑,“不就是个县官,我不当也就不当了。这事你先别声张,不是什么好事,我脸皮薄,听清了么?今日事今日毕,让我先把织造衙门在山上的住处定了再说。”

    孟冠欲言又止,被牧青远抬手挡下了:“你先下山吧,衙门里现在缺不了你。”

    看着孟冠一步三回头的身影,牧青远摇摇头,伸了个懒腰:“工匠们都过来,本大人要结最后一笔石料钱了。”

    当日牧青远装作无事发生,照常回家,等吃了晚饭才一溜烟钻的祖重南的房间里。

    “祖公,我的官没了。”牧青远手里提溜着一小坛烧刀子,喝了一大口嬉皮笑脸的说。

    祖重南早就做好了学生丢官的准备,向他扔了个东西过去:“你心里难受喝酒做什么,又喝不醉,白糟蹋酒,吃点这个。”

    牧青远一把接住了祖重南扔过来的东西,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五石散,”祖重南不以为意的说,“户籍该查的能查的也都查的差不多了,此时官没了就没了吧。”

    牧青远一听手里拿的是五石散赶忙扔了:“我可不吃这东西。陛下要我查的户籍我还没完全规整好,估计还要些时日。”

    户籍的事一直是祖重南和牧青远一同在查,并未假手第三人,自然知道他的进度,祖重南问他:“你可是还要在绸琼继续留下去?”

    牧青远抱着酒坛子蹲在炭盆旁烤火:“不想留了,因为这点小事丢了官怪丢人的。”

    祖重南一拍手:“那正好,你带着你的儿子和江柳那小子,随我一同去个地方。”

    牧青远举着酒坛喝了一大口,嘴里含着酒含糊不清的问他:“去哪?”

    “剑蓟。”

    牧青远一听这个地名半口酒卡在喉咙里呛了个半死,咳得天翻地覆:“剑,剑蓟?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传旨,”祖重南颇为嫌弃的看牧青远满身酒气活像个酒鬼,“去给我那个混不吝的徒弟传旨。”

    牧青远是知道祖重南说的那个混不吝的徒弟是谁的,祖重南却不知道他已经和季洺秋见了不止一次,还在好心说明:“我徒弟,就是剑蓟指挥使,平川侯的三儿子,刘氏武阳侯的女婿,季洺秋。”

    牧青远脑子轰的一热,炸开一样,白成一片——他竟一时忘了,季洺秋那日在牢中说起武阳侯时提到过,武阳侯整族,早在偆城一难中全殁了。

    祖重南看牧青远怔怔愣愣像是丢了魂,还以为他是为了自己莫名丢的官职难受,走过去拍了拍学生的肩:“元苔,你也不必太难过,官此时没了,又不是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牧青远耳边嗡嗡的,根本没听祖重南说了什么,只是声音发涩的小声说:“季洺秋竟已经成婚了”

    牧青远声音小,祖重南没听清:“啊?”

    牧青远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将坛中酒酿一饮而尽,勉强笑着遮掩心中情绪:“祖公,你那徒弟,我认识他。芍阳宫九有殿上,传胪唱名时,他武我文,皆是状元,对立而站,萍水之缘。”

    祖重南还以为两人只见了这一面,没有多想:“见过便好,不是初次见面,就少了许多没必要的寒暄。”

    “若是初次见面倒好了,”牧青远小声咕哝一句,他拍拍膝盖从炭火盆边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心情不好,先回去睡了。”

    祖重南看着牧青远都快走到门口了又回头叫自己:“祖公。”

    “嗯?又怎么了?”祖重南问他。

    牧青远眼睛瞟了瞟被自己扔在地上的五石散,左思右想之后一脸认真的说:“老师,学生想去逛窑子。”

    祖重南:“”

    窑子当然是没逛成,牧青远满腹惆怅的回了房间,边灌喝不醉的酒边睡了,后半夜倒是因为他晚上喝酒喝的多了,平白起了好几次夜。

    既然决定不在绸琼多留,就要准备离开,随便找了点别的理由遣散了下人,牧青远打算将要带的行囊准备好就离开绸琼。

    在牧青远丢了绸琼知县这个官帽后的第十日,趁着天还未亮,牧青远一行人驾马车准备离开。

    牧青远丢官一事他让孟冠没有声张,衙门里的人除了主簿和典史理应无人知晓,所以牧青远看着原本应该除了守城的城官没有他人的城门有些吃惊。

    城门口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站了几十个人,最前面站着的是已经代替江柳成为典史的王郊和他夫人。

    “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日要走?”牧青远下车,看着都涌上来的人很是讶异。

    “大人你可没江哥仗义!”王郊手里拎着一筐鸡蛋就往牧青远怀里塞,“走都走了,也不和衙门里的兄弟们说一声!”

    牧青远没有推拒那筐鸡蛋:“还叫什么大人,我没了官职,就叫我牧青远吧。”

    孟冠也拿了不知是什么的土产就要往牧青远随行的马车上塞:“我们愿意叫你这声大人,走都要走了,大人你还不让我们过过嘴瘾啊。”

    “就是!”王郊嗓门大,附和道,“这么些年绸琼我肯服气的叫这声大人的只有牧大人您一个!”他冲身后也跟来送的衙役们喊道,“是不是弟兄们”

    王郊话音刚落,他身后来此起彼伏“牧大人”接连响了起来。

    牧青远眼睛一热,差点没哭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眼角:“失态,真是失态啊。”

    王郊的媳妇儿心细,拽了下丈夫衣角,把话题岔了开来:“牧大人,你家的那个小少爷呢?奴家看今年的冬日天冷,给他做了几件冬衣,也不知合不合适。”

    她说完剩下来送的人七嘴八舌的也往前挤:

    “令尹大人!这是我家自己养的猪宰了后制成的腊肉!”

    “牧大人!这是我家婆娘给您纳的冬靴!”

    “县太爷!我爹爹因为能在暖居中借助才没让他的肺病复发,这是我在山上挖的野人参,你可千万要收下!”

    牧青远一个没忍住,低头飞快的用袖口擦了下眼泪。

    就这么牧青远赶了无数次未果,绸琼的城民们一直跟着马车送了十里地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牧青远靠着马车车窗往回一直挥手到看不到最后一个来送的人的声音才缩回头来,他心里又开心又难过,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又落下泪来,找和他坐在一个车里的刘乙的麻烦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小乙,我如今不是大人了,你可是该叫我一声‘爹’了?”

    刘乙正低头吃城民送来的蜜枣,嘴里塞了两个枣子像个松鼠一样的抬头看牧青远:“爹,你的眼泪流下来了”

    “”牧青远很是觉得丢人,抹了把脸,“闭嘴,吃你的枣子吧。”

    绸琼与剑蓟相聚并不太远,一路走走停停,半个月就到了。

    牧青远还是第一次到塞外之地,他估摸着路程,觉得离剑蓟越近,自己越不自在。

    祖重南只当是他一个南人到了极北之地水土生疏,没有多想,只有牧青远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剑蓟不比别地,戒备森严,进城时被门哨查了又查才放人进城,那管事的城官看着马车往城里走,用剑柄戳了下手下问:“我看第一辆车里坐的那个人眼熟的很,你刚刚查户簿可还记得他叫什么?”

    守城的小兵很快就答了:“姓牧,叫什么远,我没记住。”

    那城官乃是上次随季洺秋去明月郡的随行之一,他听到这人姓牧,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这不是将军夫人么!将军可以啊!还真让那小文官亲自来看他了。”

    然而城官高估了自家将军,牧青远自打知道了季洺秋已经成婚,就一万个不愿意来见他。

    而正在兵营的季洺秋,也对牧青远的到来一无所知。

    “祖公,我们在剑蓟何处落脚啊?”牧青远抱着手炉问前面带路的祖重南。

    祖重南在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敲响了大门:“这儿,我一个朋友的宅子。”他和平川侯私交甚好,身上有侯府令牌,可以借住各地所属平川侯家的宅子。

    牧青远还以为不是季洺秋的宅子,心里一松,想着还能再躲几日也好,悠哉的下了马车往这处宅院里搬自己从绸琼带了的东西。

    陛下让他查的明月郡户籍薄被他带了过来,满满装了三个箱子,再加上临走是绸琼城民拦不住塞在车上的东西,这一搬,搬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