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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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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渐沉,山风轻拂,路行云认认真真将册子上描述“静心诀”的内容反复读了数遍,终于确信,自己长久以来修练元气遵循的套路与之如出一辙。

    再往后翻,“夺锋手”、“拒剑手”等名词先后跃入眼帘。路行云一边看,一边不由自主起手照着册子内容轻轻比划。无一例外,这些技法招式自己都早已烂熟于心。

    回想起司马轻、定芸、燕吟等人曾经说过的话,路行云猛然放下册子,望着天边那昏昏暗暗的薄云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莫非我一直练的当真是心传宗的武学?”

    可是,大师兄那信誓旦旦的面孔犹在眼前——

    “心传宗早便没了,咱们无门无派,哪能是心传宗的弟子?”

    “难道......难道我曲解了大师兄的意思?”

    天地苍茫,路行云升起篝火,望着明跃的火焰出神。

    大师兄车大树,那个年过半百的老不正经,总有那么几次正经的时候。

    “我现在教你三种架势,这第一种架势名字叫......‘大树一势’......记住,后接守势,能当千斤之击......”

    “‘大树一势’这名字......是师兄自创的吗?”

    “算、算是吧......你小子只管练,别问那么多有的没的......第二种架势‘大树二势’,后接攻势......第三种架势‘大树三势’,可容出闪避机会......三种架势运用不可拘泥不化,需要随机应变,方有奇效......”

    路行云想到这里,眼神怔怔,嘴角微扬。

    “只五年,五年光景,论对这三势掌握的熟练程度,你就比不上我了......但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天底下哪有什么‘大树一势’、‘大树二势’、‘大树三势’,你教我的正是心传宗‘清水剑系’的‘鸢势子’、‘鸱势子’和‘鹞势子’。”

    路行云将几根树枝丢进篝火,树枝燃烧,在火焰中毕剥作响。

    通过对司马轻遗留小册子的仔细阅读,路行云发现自己生平武学在上面都有迹可循,哪怕精细到一招一式,全无差池。纵然他心中千百诧异,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自己修练元气的底子是“清水剑系”的“静心诀”,剑术亦皆为“清水剑系”招式,连同“拒剑手”与“夺锋手”等拳术则属“心传拳系”。

    “既然同为心传宗,大师兄为何从未对我提起宗门诸事,反倒刻意避讳。难道内中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路行云百思不得其解,若非有事在身,他真想连夜赶回江夏郡找车大树问个明白。不过转念一想,司马轻那句“你迟早会明白的”有如大锤,震撼着路行云的心灵。

    “要我真是心传宗的,那么司马轻的使命,不也就是我的使命了吗?”

    路行云突然间从心底涌出一股冲动,既有紧张又有悸动。对他而言,除了知道心传宗在十七年前销声匿迹之外,别无所知。但是,只要想到自己或许终于能在郡属与姓名间加上宗门之名,他就没来由的兴奋难当,即便那只是一个早便衰败了的门派。

    “江夏郡心传宗路行云......”

    路行云偷偷默念了几遍,心潮澎湃,只是澎湃过后,平添几分失落。

    “实情如何,尚无定论。司马轻要我为他办的事恰好是一个契机。”路行云暗想,“在此之前,最好还是回江夏郡找大师兄一趟。”

    当下定计,路行云安心不少,随机又摸出小册子,照着火光重新细看。这一次,因为心绪平和大体接受了自己的武功承袭自心传宗的事实,他开始有意关注起了内容的细节,包括对一些窍门及习武误区的阐述与提示。

    一看之下,竟是大受裨益。原来车大树教他诸般武学时,皆是口授实操,对武学的内容的教授全凭车大树自己理解的深浅而定,其中有好些地方难以自圆其说甚至谬误。

    路行云当初练武之时吃过不少苦头,常有滞碍,向车大树讨教,车大树有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故而一旦遇到困难,要么自己琢磨透、要么避而不练,整个武学体系其实并不完整,错漏之处甚多。

    就拿“静心诀”来说,路行云由浅入深慢慢修练的十余年,大体方向没有错误,由是得以顺利通过细涧阶、浅溪阶,一路进展至静池阶中段,开始梳理元气。谁知,元气练到这里,却陷入了困境,仿佛人过泥沼,寸步难移。他大概清楚这是由于自己在浅溪阶走脉时粗枝大叶所致,虽然走通了几道经脉,但那些经脉上的穴道洞府却未必完全打通舒畅,便如淤泥堆积的溪流,水能过但过得甚为艰辛。

    车大树的水平不够,无法给予路行云修练上的有效指导,所以当路行云武学进展越往上走,受到的制约也就越多。

    路行云利用自己的参悟,慢慢练气疏通脉络,可这样一点一点凭空修练,势必效率低下。司马轻给予的这本小册子就像及时雨,滋润了路行云久旱的武学体系,让他本来周转不便的周身元气,立刻活络起来。

    照着小册子上的指点,路行云全神贯注逐步攻克此前郁结不过的难关,不到一个时辰,全身上下如淋春雨,舒畅无比,元气自丹田引出,飞转游走于已经打通的诸道脉络,轮转快速、轻松自如,甚至主动开始渗透其他从未开辟过的脉络,从一开始的死气沉沉变得活跃异常。

    路行云双手提到胸前,复缓缓放下,极力抑制着体内躁动的元气,会心一笑。他知道,片刻功夫,困扰了他多年的静池阶中段已成过眼云烟,他此时已经达到了静池阶后段,距离进入化气期的飞瀑阶,只剩一步之遥。

    能够突飞猛进,说到底这还得益于“厚积薄发”四个字。他此前苦练许久并非没有成效,仅是缺了最后一道点拨,而今经由册上指导,便似受大坝阻挡的滔滔江水,闸门一开,自是飞流直下,极为顺利。

    路行云后续照着册子,又将拳术、剑术等一一查漏补缺,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正如那夜修练“岱宗短歌诀”时一样,他半点不觉困倦,反而越练越清醒、越练越有神。

    只是翻遍了整本册子,路行云的所有武功都找到了本源,却独独不见燕吟传授的那招“虺虺其雷”。路行云但想:“兴许那并不是心传宗的剑术,定淳师父记错了,亦兴许这本小册子未能记载那招,毕竟心传宗也曾是一大宗门,武功体系庞大,岂是这本小册子能尽数囊括的。”

    寒月高悬,路行云兴之所至,绕着篝火舞剑生风。剑剑光闪、清啸连连,人影在清泉林间高低错落,腾跃不绝,可以说,这是他近几年来最为快意的时刻了。

    一剑挥出,黑夜中乍现耀眼光芒,剑气如虹,斜斩过去,劈落无数枝桠。路行云大喊一声,再起一剑。这一剑聚集了他体内大半元气,破空而出,剑气划过如流星坠落,强烈的白光中,赫然夹杂了几点闪闪金光。

    “慢慢练,不急。”路行云长吁口气,如此安抚自己,将龙湫收入剑鞘。他的武学已经步入正轨,只要继续往下走,飞瀑阶指日可待。

    走到篝火边,拾起地上的小册子,路行云认真对它道:“你教了我武功,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那么心传宗的事,我路行云就此管定了。”

    是夜路行云在木屋里睡了一夜,说是睡,实则因为高兴辗转一宿难眠。次日天才微微亮,林中雾气弥散,他心念定淳与燕吟二人,踩灭了篝火,继续赶路。

    兜兜转转又过一日,抬头远望,天边的高空,已能依稀辨见那为云海缭绕的云莲峰。接下来,只要朝着山峰方向走便是了。

    这日正午,路行云在林中歇脚,小道深处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

    路行云拔剑起身,世道不宁,在这等深山老林常有匪寇强人剪径。

    可是等来者现身,双方同时一怔。

    “是、是你?”骑在马上的韩少方长大了嘴,“路少侠,你怎么在这里?”

    路行云朝他身后张望,果不其然,面带寒霜的季河东随即现身。

    “季大侠、韩少侠,许久不见。”路行云抱剑拱拱手。

    师徒两人先后下马,季河东顾视周遭,确认对面的路行云只是孤身一人,瞥了眼他手中的剑,冷冰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没钱了想打劫?”

    “路某要去青光寺办事。”

    “去青光寺办事......哼哼,那可真是值得好好夸耀的大事。”季河东撇撇嘴,“我问你一句,你可曾见到了我的徒弟甄少遥?”

    “见过。”路行云实话实话。

    韩少方大惊道:“师兄人在何处,我和师父从京城一路费尽心思找他,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线索又断了......”说着发现季河东一眼瞪过来,赶紧抿嘴。

    “路少侠,敢请教我徒弟的下落。”季河东轻咳着,收起了早先的倨傲,拱手相问。

    “我与你徒弟甄少遥,都被陆辛红裹挟到了野王城,但联手挫败了陆辛红,随后分道扬镳。”路行云说道,“我们在野王城北部的山林分开,至于他后来具体去了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联手挫败陆辛红,就你和他?”季河东明显不相信。

    “正是。”路行云一派自信,“他向西去了,你们可往西边打听打听。”

    季河东警觉道:“司马轻呢?”

    “死了。”路行云摇摇头,“被陆辛红杀了。”

    “陆辛红死了吗?”

    “没有,但受了......受了重伤......不然我和甄少遥逃不出来。”

    韩少方这时对季河东道:“师兄既是向西走了,师父,咱们可速速追上去。”

    “不急。”季河东大手一立,眼神直直看向路行云,“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

    路行云笑了:“如果路某没猜错,季大侠想问的是遮雀寺的秘籍。”

    “你识相就好,免我多费口舌。”季河东拔出剑,甩手插进脚边的泥地,“把秘籍交给我,我不和你计较。”

    “我没有秘籍,就算有,也不会给你。”

    季河东冷哼道:“秘籍是我正光府的东西,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路行云道:“秘籍不是你正光府的东西。”

    季河东闻言,伸手拔剑,平提胸前:“你说没有秘籍,怎知不是我正光府的东西,前言不搭后语,逗老子玩儿吗?”

    韩少方忐忑不安道:“师父,咱们这样明抢,不、不好吧?”正光府是天下第一大门派,宗门条规中明言做人做事需要磊落正直,季河东这般霸道举动,实在有违道义。

    “滚一边儿去,懂什么你!”季河东呵斥韩少方,接着喃喃,“夺回了我正光府的秘籍,我旧宗才能真正压倒新宗那帮跋扈之徒。”

    “季大侠,秘籍不在我身上。”路行云肃道。

    “那你怀中的是什么?”阳光下,季河东明显看出隔着衣服,路行云胸前有书册的印记凸起。

    “这是,,,,,,”路行云哭笑不得,一时不晓得该如何解释。

    “少废话,拔剑吧。”季河东傲然挺立,“连带着把阳翟城外的那一战给比了!”

    路行云听到这话,斗志陡升,凝视季河东的双眼,爽快道:“好,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