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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出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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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飘飘荡荡过了数日,梅妆成捱不过东一头乱撞,西一头乱闯,掐决招灵的手势抬起、放下,复又抬起。

    眉头拧做一团,神情间颇为纠结。

    招灵问路是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于她而言有一定风险。

    曾经因着贪玩,她擅自催动过体内灵力捉了一只山中抢她虎崽的蓬头鬼。

    她原是要拿这只蓬头鬼向族长请功,怎料在山道上走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山间四方灵气发了疯似的灌进她体内。

    她修习灵道一事本就无人知晓,会的那几句口诀还是从几个小辈口中旁测敲击得来的。

    情势急转直下,她根本无应对之法,只能任由似已凝成实质的灵气撑得她浑身经脉几欲炸裂,血气翻涌。

    蓬头鬼何时逃走,她何时昏倒,她全然不知,只神志昏昏间觉到她整个人泡在寒水里。

    刺骨的冷,冻血的寒,偏她睁不开眼也动不了一指,哀呼!她想自己应是继爆体后不死,但是被冻死的梅氏第一人。

    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大幸哉!又焉焉躺了小半月才算是大好。

    怜疏堂姐与她说了事情的大概,她方知是姑奶奶察觉到山间的灵气异常,在探查灵气异乱的原因时把昏迷中的她带回去的。

    空出力气来,她冥思苦想半日,那天昏昏沉沉地被泡在千磬泉时,模糊听到三爷爷说的什么封印,莫不是与她有关,可为何没有人向她提过这事?

    她实在想不明白,若非修行,那这些灵气是如何莫名奇妙地钻到她体内的?就好像她才是承载它们的器皿一般,着实令人费解。

    以上这些问题无人向她解答,而每次她问也总会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既是如此,问了也无用,之后她便装病,蜷在自个儿小窝睡到腰酸背痛才爬去净斋室听学,脸皮厚如她,愣是在先生刺棱棱的目光下坦然入座,并,坦然一笑。

    一阵山风刮过。

    一声百转千回的长叹。

    收回思绪,梅妆成决定再试上一试,扔掉手里早已劈叉的树枝,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起势...掐诀...半晌,几丝水色烟纱般的灵气才自她指尖缓缓溢出。

    梅妆成掐诀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显然,她很兴奋。

    “我还管不住你了是吗?”

    十分突兀的粗犷男音打断了梅妆成掐诀的动作,她蓦的一顿,手上烟纱尽散,不及细想,飞身落在一棵枝叶甚是寒碜的树杈上,欲提气另换一棵树藏身,底下人声已经近了。

    梅妆成屏气凝神,蹲在树上一动不动,双眸盯着前方来人。

    “老子再怎么样也是你爹,回去你就给我收拾好行李,明日启程去云中谷拜师,要是不学出个人样就别回来了!”

    中年男子声音浑厚,传到梅妆成耳里如撞了钟般,她低头往下仔细看去。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巧得很,是那个奇怪的刨尸男。

    比起前几日的脏污,今日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连腰间的万物囊看起来都更鼓囊些了。

    梅妆成想,即便看着形容狼狈,刨尸男也还是俊的。

    刨尸男神情颇怨:“老头,我还是您亲儿子吗?有您这样当爹的,没事就逼着自己儿子拜他人为师?成,您去,反正我是不会去的,离了我,您老能活?”

    中年男子抡起剑鞘反打在刨尸男屁股上,瞠目怒斥:“老子没生下你之前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梅妆成见状,顿觉自己屁股一寒,她活了十七年,挨打是没有过的,上房揭瓦的事她干了不少,最重的惩罚也只是关她到庐坞里抄写经注。

    刨尸男龇牙呼痛,他眼尾一挑,嗤了一声,表情有些随意。

    “那是,不得亏我那早死的娘。”

    “你,你这混不吝的臭小子,整日以死尸凶煞为伴,那日后能出息吗?”

    刨尸男:“老头,你可莫忘了这是咱家的祖业。死尸怎么了,凶煞又怎么了,至少比活人听话,更比那活人简单。”

    “你这个……你这个混小子,你再说一遍!”

    中年男子显然被这话气得不轻,横眉倒竖,抬手就欲敲打敲打这不肖子,刨尸男早已拿着自个的家伙什跑远了,留下唉声叹气的老父亲。

    梅妆成在树上看的又是啧啧称奇,又是意犹未尽,这是什么父慈子孝的经典桥段?

    在虎踞云磐,那些个小辈平日里不管如何闹腾,自家父亲面前也是要乖如仓鼠的。她也不例外。

    见两人走远了些,梅妆成敛下心绪,提气远远坠在他们身后。

    方向与她来时相对。

    ......

    莫问她为何做这跟踪的小贼,且问她当前要如何离开这是非地。

    梅妆成略一回想,当日她图个便宜,坠在那父子俩身后一路东行,行不到两日,就被一群骑马疾驰的金衣人挡住前方山道。

    那父子俩绕道让路,谁知金衣人掉转马头再次挡在他们身前。梅妆成暗道世风日下,运道无常,虽然……她初次入世,不晓得这世风日下还是日上。

    对方约摸二三十人,皆以赤金护甲加身,腰挎佩剑,半月缺口状的剑穗来回打在剑身上,教这群人冷眸中寒意森森。

    这般阵仗,梅妆成是从未见过的,她顶多在山中胡作非为,数了下彼方人数,量了下己方势力,忙抱着刚烤好刨出土的野山鸡,几步打圆转到一丘土包后面坐着,以解决山鸡为要务。

    领头那人抬手向身后示意,其余人迅速翻身下马,呈四面合围之势将刨尸男父子俩围在中间。

    梅妆成纳罕,刨尸男与其父整日扎堆在乱尸中,吃顿饭,惆怅个二三时辰,吃碗茶,斟酌个一二时辰,原因无他,二人皆没个拿得出手的铜板。

    金衣人若不为钱财,难道为仇?为怨?还是……杀人灭口!

    以寡敌众,胜负可见分晓。

    金衣人率先动作,一阵兵刃碰撞的嘈切之音霎时惊起林间禽兽。

    一柱香不到,对方死了六七人,中年男子右肩被领头之人刺伤,梅妆成瞧了半晌,看出中年男子惯用右手使剑,如今右肩受伤,动辄牵连伤口。

    左手不如右手灵活,是以中年男子一时占了下风,连连挫败,领头之人剑法凌厉,专攻中年男子要害,中年男子陷于被动,身上很快布满大小不一的伤口,只两招,他的剑便被对方卸下。

    观另一边,二十多人合围刨尸男,他长剑横扫,一招一式皆直取对方首级,眼见中年男子就要被领头那人一剑穿胸,他飞身踢开挡在前方的金衣人,借力飞落在中年男子身前,替他挡下这一剑。

    情势越发严峻,金衣人虎视眈眈,刨尸男父子俩绷紧的弦未有半分松懈。

    梅妆成见双方陷入对峙,攥着鸡脖子,琢磨着怎么出手救人。

    她看一眼山鸡,再看一眼山鸡:“鸡兄啊鸡兄,好死不死你是刨尸男的鸡,我吃了你,便是承他一顿饱腹之恩,你说,我该怎么救他?”

    这方,梅妆成还未想出个绝妙的法子,那方,领头之人已冷漠下令。

    “杀,取二人首级者,赏金百两!”

    领头之人抛出诱惑,刨尸男父子俩霎时仿若两个巨大的金饽饽,金衣人的攻势愈发不可挡。

    刨尸男勾唇冷笑,脸上未显露半分退却,抬剑直面迎上金衣人。

    念着那只野山鸡的恩情,梅妆成执起一块石子,击穿欲从背后偷袭刨尸男之人的手腕。

    刨尸男挡开前方攻击,察觉到身后异状,执剑回身抹了对方脖子,再抬头时,看到扒拉在树后的女子,瞧着对方极力掩藏的动作,他突然恶趣一笑。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教所有人听个真真切切,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