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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佛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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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

    荣贵妃瓜尔佳玉华迈步进入佛堂之时,伊尔根觉罗氏正斜靠着案塌出神。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她的嘴唇上已经出现干裂的横纹。严妆已然斑驳了一半,嘴唇上的朱砂色不知是胭脂尚存,还是自己一点点咬出来的朱砂。

    她年纪尚轻,美貌比妹妹出色,甚至说,宫内也只有如妃这般的尤物可比,被当年的恭肃亲王一眼看中,倒是不算令人讶异。

    荣贵妃迈着步子走到她面前,她眼睛也只是淡淡的一抬,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荣贵妃合上了手,端端的坐在椅子上。她头顶的红宝石是皇上所赐,耳上的耳坠是皇后所赠。

    手上的玉佛珠,是当年产下二阿哥太后所赏,当年太后说她:“绵延龙嗣,功高德厚,当以后宫敬重,天下爱服。”

    当年皇后迟迟未有生育,而荣贵妃产下两位龙子。皇后就曾坐在荣贵妃的床前,低低的道:“我这辈子无福生养,你却有两位麟儿。你可得将他们好好养大,往后我与你共为两宫太后,你便也是这天下供养之人。”

    这两个月来,这些话、这些事,一幕幕的在她面前出现。

    她也还记得二阿哥对她郑重说:“若是皇后能有嫡子,儿臣一定是最好的辅政大臣,为额娘、为皇额娘,也为天下分忧。”

    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了记忆。

    成为了永远追溯不到的过去。

    她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恍惚,已经忘了自己来时打算怎么说了。

    而此时的伊尔根觉罗氏则抬起头看着她:“娘娘是来赐我一死的?”

    这么一句话,才将荣贵妃拉回了神。

    荣贵妃看着她,她的眼里有一泓死水,水中是一个巨大的深渊,深渊将所有人吞噬,包括她自己,也包括自己的儿子。

    “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孩子?”千万个质问,千万句叱骂,最后都变成了一句无力的话:“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孩子?”

    “当然是,为了权势。”伊尔根觉罗氏轻轻的笑了:“王爷与我有知遇之恩,如今圣上福薄,子嗣不多,若是未有后继之人,那亲王的孩儿就可以继承大统了。”

    “当然。”她咳嗽了两声,声音几乎低的听不见,却还在为亲王辩解:“这一切都是臣妇所想,与亲王无关。”

    “慎亲王未有子息,昱郡王势力单薄。”荣贵妃看向伊尔根觉罗氏:“可你家三郡王膝下儿子比你还大,听说对你这个继母丝毫不敬,你倒是愿为他某这一份天下,还真是辛苦了。”

    “娘娘何须如此讽刺。”伊尔根觉罗氏笑道:“我自是知道那孩子根本不认我这个继母。哪怕他有朝一日继承大统,也并不会立我为太后。但是,我并非为了他。”

    “那是为谁?值得搭进去你们伊尔根觉罗氏满门姓名?”

    “为王爷。”

    她声音微不可闻,却说的笃定。

    荣贵妃这时竟然觉得,她眼中透出一丝明亮的光彩来。

    “为三郡王。”荣贵妃重复道:“为什么?”

    “为什么?”伊尔根觉罗氏轻轻的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荣贵妃的问题:“他与我伊尔根觉罗氏满门有知遇之恩。若不是他,我父亲哪能有封疆大吏之职?若不是他,我妹妹哪能做上郡王侧福晋的位置?”

    “那你就没想过,你若一步棋错,就是从天到地之差?”荣贵妃问道。

    伊尔根觉罗氏抬头,认真的看向她。

    随后,发出一阵极轻的笑意。

    那笑声十分得意也十分从容,似乎如今为阶下囚的并非自己,而是对方。

    伊尔根觉罗氏道:“娘娘,您是贵妃,天底下除了帝后便是您了。可您知道么……”

    她顿了一顿,一字一句道:“您知道什么叫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么?”

    她说完,荣贵妃如她预料中一般哑口无言。

    伊尔根觉罗是道:“是,您是娘娘,天下无不拜服。也深得皇上宠爱。可宠爱,就只是对宠物的喜欢。”

    她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低头看着端坐的荣贵妃:“只不过觉得新鲜、娇俏、好玩罢了。他后宫多少人你数过么?每一日他又会喜欢几个人你知道么?你以为你尊贵,我倒觉得你可怜,你从来没被你丈夫爱过。”

    荣贵妃没说话,她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帕子。

    伊尔根觉罗氏道:“你以为你是谁?宠冠六宫自古以来就是个笑话。杨贵妃倾国之貌,唐明皇将她从自己儿子手里抢夺过来,还不是吊死在了马嵬驿?汉武帝钩弋夫人被殉葬,所谓大小周后不也落入他人怀抱?你是宠妃,可宠妃又能长长久久了么?”

    她说了许多。荣贵妃还是没有回应。

    伊尔根觉罗氏也知道荣贵妃一贯骄纵任性,她若是没有回话,必定就是心有所思,因此得意的扬了嘴角:“我与你不同。我与恭肃亲王生同衾,死同穴,哪怕我死无葬身之地,他也会与我建衣冠冢,日日纪念,夜夜追思。”

    伊尔根觉罗氏见她还是不回话,难免觉得无趣,追问了一声:“怎么,你不信?”

    “那倒……没什么不信的。”荣贵妃抬起头,终于有所回应:“当年明孝宗立张皇后,罢黜六宫,仅一帝一后,夫妻极为和睦。这可是你说的真心实意了?”

    伊尔根觉罗氏点点头:“怎么?你能与她做比?”

    “我并非皇后,也没有那般获取圣心,自然比不得。”荣贵妃道:“只是这明孝宗与张皇后一夫一妻,因而只生下一子,是为明武宗。可惜明武宗英年早逝,并未留下子息。于是明孝宗一脉断绝,只等从旁支过继,是为嘉庆帝。嘉庆帝上位之后,执意将自己亲生母亲封为太后,而张皇后,便大权旁落,郁郁而终。”

    说罢,荣贵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视着伊尔根觉罗氏:“你并非皇族正支,无需继承大统,自然不用懂得其中的道理。而本宫乃皇上亲封贵妃,除了考虑儿女情长,更该考虑的是这大清如何江山万年。”

    说罢,荣贵妃微微翘起嘴角:“不过也是,你只是个郡王福晋,不是贵妃;而三郡王也只是一辈子的王爷,不是皇帝。怎能懂得这番天子的道理。”

    这话说完,伊尔根觉罗氏脸色更白了一些。

    荣贵妃道:“早就听闻你饱读诗书,方才听你口才过人,本宫的确心生敬佩。可惜你读了那么多书,却也没读到那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伊尔根觉罗氏手指尖微微颤抖:“娘娘说这话是何意?”

    “何意?”荣贵妃捂嘴一笑:“再加上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应当就知道我是何意了。”

    说罢,荣贵妃后头出现了几个年轻的太监,为首的一人手上握着一把弓箭。

    伊尔根觉罗氏看着荣贵妃,几乎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你……你这是要……”

    荣贵妃的脸色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她迈前一步道:“你既然通读史书,那宠妃的脾气可还不了解?宠妃大多任性骄纵又残暴无比。我前两日观了几本闲书,得知这弓弦绞死比白绫要快意的多,福晋可愿意一试?”

    “王爷在哪儿!我要见王爷!”伊尔根觉罗氏嚷道。

    “王爷在与皇上共揽字画,你何必大吵大叫扰了他们的清净?”荣贵妃招了招手,那太监便往前走了一步。

    “福晋与郡王情谊深厚,记得慢点动作,免得去的太快连王爷的样子都忘了。”荣贵妃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全然不管腿软了的伊尔根觉罗氏:“而且你放心,你家王爷,必定不久就要来地下陪你,与你一同只羡鸳鸯,不羡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