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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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在场所有太监都瘫在地上,两腿抖得像筛子,文官们松了口气,闻见空气中的尿骚味,掩住了口鼻,开始小声议论,几人不屑地瞧着地上的太监,偶尔能从中听见“阉人、废物”等字眼。

    武官们手中还握着佩剑,身体也很快松懈下来,将佩剑扔在了地上,楚江离望了殿侧一眼,路瑾胤捏着自己的袖子,眼巴巴地坐在原位看着他。

    顿了顿,径直朝路瑾胤走去,路瑾胤一见他过来,清澈的瞳孔闪过一丝欢喜,抿着唇想有所动作却有小心翼翼地看了高座上的路安岩一眼,老老实实地坐好了。

    聂争同太监们一起被捉拿起来,即使刚才护主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楚江离皱着眉,正要开口向皇上求情,他记得那些太监的脸,待他一一辨认,便能放过其他无辜的人。

    只是他还尚未开口,太监中便爆发出一声尖叫,眼前寒光一闪,一只巴掌大的小刀正朝这边飞来,楚江离背对着那刀,却听闻风声一动,心中一凛,快步向前捉住路瑾胤的肩膀将其按了下去,路瑾胤陡然睁大了眼,眼见楚江离就要以身为盾挡下那一刀,而路瑾胤不知道哪里来的巨力,竟然将他掀翻了下去。

    路瑾胤的动作出乎楚江离意料,他完全来不及反应,瞬息之间,便被路瑾胤死死压在身下,路瑾胤身体忽然一松,直接扑倒在他身上,路瑾胤的鼻尖抵着他的,灼热的呼吸缠绕在一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慢慢散开。

    路瑾胤眉间紧紧锁着,痛苦地半阖着眼,神情困顿,声音软得像含了糖,他有气无力地楚江离耳边道:“楚楚,孤说话算话,说要保护你,定要保护你。”

    路瑾胤艰难地喘着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嘶地一声倒抽一口冷气,楚江离瞬间脸色大变,路瑾胤见状又慌忙补充道:“孤,孤不痛,楚楚吹吹就不,不痛了。”

    待楚江离明白发生什么事后,他的指尖泛起凉意,血液渐渐凉了下去,一瞬间整个人似乎都被抽空了,逆流顺着血管从指尖慢慢淌到了四肢百骸,一直蹿进他的心脏,他浑身绷紧了,每一块骨骼移动都能听见咔咔的声音,他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向身上人的身后探去,温热的液体侵占了他所有的视线。

    红。

    大片的红,像开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这是属于战场的颜色,这是属于楚江离的颜色,唯独不该属于路瑾胤。

    楚江离翻身起来,把路瑾胤紧紧搂在怀里,胸腔颤动,他的肩膀猛烈地抽搐,痛苦地悲鸣藏在喉咙中,胸腔里的剧痛让他难以出声,而路瑾胤却无法再安慰他了,路瑾胤已经晕了过去。

    楚江离死死地咬着牙关,紧得两腮的肌肉绷紧了,脑子中的神经绷成了快要断裂的弦,他嘴唇翕合着,灼热的呼吸喷在路瑾胤白白净净的脸上,路瑾胤好像只是睡着了,安静地闭着眼,只是苍白的脸色看出他不佳的状况。

    禁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捉住那个趁乱行凶的太监,皇上沉着脸,如鹰隼般的眼睛中深暗的情绪陈杂在一起,他忽然狠狠拍了扶手一下,声音中的怒气震慑住了所有人,

    除了楚江离,“把他活捉,不许让他死了!”

    那太监正准备咬碎牙齿中的毒药,下颚被人一抓,嘴里塞进了一只手,完全无法合拢,肖寒抽了口冷气,他粗/壮结实的手臂塞进那太监嘴里,太监也是狠,差点给他咬掉一块肉下来。

    “太医。”

    一声颤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乱成一团的殿中并没有人注意到。

    “叫太医!”

    楚江离眼眶猩红,纤长的睫毛黏在一起,像被露水打落的苍白的花,他的肩膀兀自**着,两条瘦削的手臂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胸腔里压抑着深沉的悲痛,“叫太医啊!”

    所有人迅速反应过来,混乱成一团的大殿内所有的武官皆围了过来,他们蹲在路瑾胤身边却不敢动那刀,那把刀正插在路瑾胤背心,插入身体两寸有余,鲜血慢慢沁透了路瑾胤身上月白色的长袍,楚江离避开那伤处,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楚震河急急赶来见了那伤处也是沉默。

    那伤处所在位置实在危险,也不知是否伤到内脏,楚江离忽而抬起眼看着楚震河,声音却一直发颤,他眼眶中雾气翻涌,泪珠滚滚,“爹,殿下会没事的。”

    他不知道是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他人,大颗大颗湿凉的泪珠落在了路瑾胤脸上,他慌乱地去擦,却越擦越多,楚震河脸色变了一变,沉声道:“注意你的身份,成何体统!”

    楚江离用力地闭了闭眼,再望了楚震河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嫣红的唇翕合着,半晌才吐出一句,“知道了。”

    待皇上走下高台时,他脸上再无破绽,只是手指紧紧钳着路瑾胤的胳膊,就快陷进肉里,路安岩脸色难看至极,声音沉得像寺庙的钟声,“此事定会严查,朕不会让太子白白受伤。”

    楚江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是,陛下。”

    老态龙钟的太医被肖寒背着颠颠地跑进了殿里,那太医被颠得头晕眼花,一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整个人都精神了,他眯着眼睛视线落在路瑾胤身后的刀上,他伸出手指小心地扒了扒伤口,身边的医童见状,连忙拿出剪刀,将那一块布料剪开,伤口这才真正暴露在众人眼前。

    楚江离顿了一下,低声道:“陛下,让殿下去侧殿吧,那里清净些,便于太医为殿下看伤。”

    路安岩冷冽的目光在周围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回到路瑾胤身上,肖似端顺皇后眉眼的那张脸,让路安岩片刻晃神,“去吧。”

    楚江离抱住路瑾胤,脊梁挺得笔直,只有他自己知道,倘若别人从他手中接过路瑾胤,他发软的身体恐怕便要跪在地上。

    路瑾胤背朝上趴在偏殿的床上,房内只剩下了楚江离和太医医童三人,其余人等都被拦在了外面,太子受伤这件事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个大好机会。

    太子的伤势,知悉的人越少越好。

    太医手中拿着一瓶烈酒沾在棉纱布上便要往伤口上涂,楚江离以前还没这么细致过,他受伤便是直接将烈酒浇在伤口后随意

    地缠上布条,但是让他见别人为路瑾胤治伤,他总忍不住补充几句,“太医,轻点。”

    老太医手中动作一顿,诧异地看了一眼他,便点了点头,“是,臣会小心的。”

    值得庆幸的是,那刀没有伤及内脏,只是深入皮肉,而不幸的是,伤口汩汩冒出的污血象征着,这刀上恐怕有毒。

    老太医握着那把被拔出的刀,银箔蹭过刀面,片刻后,银箔便渐渐发黑,老太医脸色隐隐发白,而楚江离看着这一切,难道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他咬着牙,道;“这毒能解?”

    老太医面色沉重,停了一会儿,道:“老臣见识尚少,学艺不精,无法辨认出此毒。”

    说罢,老太医便跪了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声音开始颤抖,“老臣罪该万死!”

    楚江离仿佛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他猛然跌坐下去,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地扣进手心的肉里,疼痛一丝丝从掌心放大,慢慢传递到心脏,痛得他难以喘上气来。

    老太医带着医童出去了,他还没回过神来,他握住路瑾胤发凉的手,艰难地喘息着,他脑子中像是钝涩的刀磨在石面上,发出难听刺耳的声响,他机械地转动着眼珠,将目光移到路瑾胤身上。

    路瑾胤身上渐渐沁出一层冷汗,长袍粘腻地紧紧贴在身上,楚江离伸手将黏在路瑾胤额前的发丝撩到一边,干涩的嗓音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对不起,”他眼前雾气氤氲,模糊了路瑾胤苍白的面容,“怀冰,对不起。”

    他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样,他无所不能,他是有软肋的,他是自以为是的,他是很多事情都办不到的。

    他亲手害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古神医。”楚江离的脑子中闪过这人的名字,他倏忽睁大了眼,将路瑾胤从床上抱了起来。

    太医治不了,还有古神医。

    古神医治不了,还有善毒的毒王。

    总有人能治好路瑾胤。

    这次行刺他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被隐藏的很深,但是那几个太监的异动还是被他察觉了,他要是再早一点,再早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

    他被情感蒙蔽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他紧紧搂着怀中的人,整理起最近收到的所有消息,那太监已经被送进了慎刑司,藏了毒的牙齿应该被全部拔光了,那些公公一个比一个阴狠的手段,想必不会让那个太监好过。

    而大殿中,路瑾齐跌坐在地上,他如娇花一样的新娘捏着裙摆走向他,头发已经凌乱了,步摇歪斜地插在发间,摇摇欲坠。

    新娘轻轻叹息一声,那熟悉的声音传到路瑾齐耳朵里,他猛然抬起眼死死盯着谢家二小姐的脸。

    “殿下,咱们的婚事可被毁了,我期待了这么久,就是这样的结果,”那人声音一顿,嗓子里发出一声闷笑,暧昧又飘忽,“殿下,你该怎么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