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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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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巧儿的突然开口,对晏三合他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唐太太,您请说。”

    “妇道人家,话总要说得碎一些,你们将就听。”

    晏三合:“不将就,怎么碎我们都爱听。”

    陶巧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家老爷打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从三岁启蒙读百家姓开始,到十四岁做童生,再到科举中进士,就……没有一天认真读过书。”

    最后半句话的转折,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别的书生都是头悬梁,锥刺骨,寒窗苦读十几年,这位爷倒好,没一天认真读过书……

    这话让那些考不上功名的书生们听见了,还不得活活气死。

    “你们别不信,连教书先生都说,他这人的聪明,一点都没用在正道上。”

    晏三合见她说得不像是假话,问:“用在了哪里?”

    陶巧儿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扳过去。

    “听戏,写戏本子,练丹,练药,练武,酿酒,弹琴,吹笛,下棋,种花,兵法,奇门遁甲,六爻算命,斗蛐蛐,斗鸡,赌钱……”

    “停,停,停!”

    小裴爷目瞪口呆,下意识看了唐见溪一眼,“他长三头六臂吗?”

    陶巧儿:“没长三头六臂,就是不安分呗。”

    不安分三个字一出口,晏三合多少有些明白过来,“这么看来,唐老爷打小就是个鹤立独行的人?”

    “我爹娘说,他就是个怪人。”

    陶巧儿脸上又有无奈,又有骄傲,“其实他最恨的就是读书,去京城考功名,也是为了向我们家提亲。”

    “他爹娘从前不待见我,觉得我整天不干正事,将来不是坐吃山空,就是败家子。”

    唐老爷看着妻子,“只有她傻兮兮的,觉得我哪儿哪儿都好,以后就是做叫花子,也愿意跟着我。”

    “呸!”

    陶巧儿啐了男人一口,“别往自个脸上贴金,我就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住了。”

    “我骗你了?”

    “没骗,从来没骗过。”

    陶巧儿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我说不喜欢京城,他就外放做官;我说不喜欢做官太太,他就辞官归隐。”

    “这话不对!”

    唐见溪打断,“她是瞧着我在京城不开心,考功名不开心,做官也不开心,才故意使性子,把我拉回了山上。”

    “他啊……”

    陶巧儿伸手戳上男人的额头。

    “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一言不合就骂人、赶人,哪是做官的料啊,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我明白了。”

    晏三合打断两人说话:“唐老爷闲云野鹤的性子,没有心思想要出人头地,更不愿意披着一张假面在官场汲汲营营。”

    “姑娘说得对,谁做皇帝都和他没关系,他只想做个闲人,也只能做个闲人。”

    陶巧儿说到这里,拨了拨头发。

    “唐家案子发生后,他在官场上就更难了,谁都不给他好脸色看,谁都能在背地里踹他一脚,给他小鞋穿,我瞧着,心疼哩。

    当年因为他辞官这事,褚大哥还来找过我,让我劝劝他。诸大哥说男子汉大丈夫,哪能整天无所事事,总要干出一番伟业,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晏三合:“你应该没有劝?”

    陶巧儿点点头。

    “一台戏,有人扮皇帝,有人做贵妃,有人是丫鬟,有人是奸人。戏外头也是一样,什么人,什么命,老天爷都安排好的。拗着性子做事,事没做成,反倒把自己活活累死。”

    “所以,以唐老爷的性子,注定是要和诸言停分道扬镳的,没有谁对谁错,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么……”

    晏三合看着唐见溪,目光忽的一冷。

    “为什么我们提起褚言停,唐老爷会异常的激动呢,按理不应该啊?”

    唐见溪脸色有细微地变化。

    不等他开口,谢知非沉声道:“先太子与唐老爷同出一门,哪怕唐老爷避得再远,也没办法避开这一个现实。”

    小裴爷冷笑着接话,“先太子出事,褚家被灭三族,唐老爷不仅没有遭到清算,还毫发无损,这不太合常理。”

    “这里头应该是有事的。”

    谢知非:“唐老爷不如好好和我们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明亭和他明里暗里是太孙的人,那么他们俩到死,都会和太孙绑在一起。

    说句不好听的话,太孙万一有个什么,清算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甚至裴、谢两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唐见溪忽的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推开。

    山风呼啸而来,带着丝丝寒意。

    “巧儿!”

    唐见溪极冷的一双眼睛,看着隐隐绰绰的远山。

    “其实那次言停不是来劝我回到官场,他真正的目的,是让我避进深山,他说给你听的那些话,其实是做戏给别人看的,那次跟着他来的侍卫,其中一个是先太子的人。”

    陶巧儿心里惊得狠狠一跳。

    “还有一件事情,我也一直瞒着你,唐家的事情发生后,言停和我商量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们两个最好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唐家就剩下师妹一个人,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保住她,为先生留个后。”

    唐见溪:“他还说:我和唐家牵扯太深,必须在明;你有陶巧儿,就想办法做个隐士吧。”

    “臻哥?”

    陶巧儿满面惊色,撑着桌面站起来。

    “他又说:太子那头,由我来周旋,你不必担心;师妹那头,你也不要急着出面,慢慢等唐家的事情淡了再说,一切都有我。”

    唐见溪眼中渗出泪水。

    “他最后说:见溪,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万一有什么,你一定记着,什么都不要做,连收尸都不必,每年清明中元替我烧一叠纸,多敬我几杯酒,就是全了我们同门一场的缘分。”

    又是一语成谶。

    先太子逼宫造反的消息,是在十天后传到山上来的,一同传来的,是静尘师妹两个字——望安!

    望安;

    勿动。

    好好活着,活下去,否则清明中元没有人替他们烧纸敬酒,也没有人给他们念经祈福。

    唐见溪呼吸终于急促起来。

    他伸手捂住脸,泪从他指缝里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