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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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两个旨意接连下达，现在举国皆知，世宁公主获封号永安，不日将赴枬国和亲；而圣上新寻到的女儿，永安公主的胞姐，即将下嫁薛家薛靖意。薛家感恩戴德，可谁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又是如何。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宫中进进出出的都在准备大婚的事物，还有嫁妆。富有经验的嬷嬷来教我礼仪，与幼时母亲的教导如出一辙。似乎冥冥中，天命已定。
我去见世宁。许是知道了我是她胞姐，并将代她远嫁枬国，或者满意与自己的婚事，世宁对我和气多了。
“姐姐，请喝茶。”世宁敬给我，满面春风。
“嗯，谢谢妹妹了。”我堆着笑，有点儿心不在焉。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锦盒，递给她，“妹妹即将大婚，我没什么好的贺礼，若不嫌弃，就收下。”
那只带有缠丝纹的翡翠镯，靖意亲手交给我的翡翠镯，陪着我从内苑到落华殿的翡翠镯，就在那盒中。
靖意是否知道他要娶的人是世宁，我不清楚。但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留下它。
我以为可以毫无破绽，可手在抖，心也明明在抖。
出殿，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步伐愈来愈急，直至尾随宫人远得看不见，我才停下。蓦一抬首，却见一个熟悉身影。此时，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蘅芜。”靖意轻轻唤我，他这一声恍如隔世。他束发玉冠变成了乌纱官帽，素净白衣也换作了绛紫官袍。对了，我怎么忘了，他不仅是薛府的公子，更是朝中重臣。并且因前些日在江南的按察，使一干贪官污吏接连落网，他也已升至左相。据史料载，从未有人在如此年轻时到达这个高度。
如果不是父皇告诉我这些，我想我永远不会了解。他如此急迫地讲给我前朝局势和国家动态，无非是想尽快把我培养成一个可以出色完成外交使命的，用以和亲的公主。
我出神的工夫，靖意朝我迈出了一步。
“蘅芜。”他再唤，“那天——”
“左相大人，可是认错人了？本宫是永安，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人。”我抚弄着刚折下的绽放得富丽华美的牡丹，温温一笑。要疑惑且疏离。
靖意一震，不可置信地呆在原地，目中一片深暗。良久，他行礼道，“殿下，恕臣得罪。
“不妨事。”我拂袖转身，“本宫累了。大人也请回吧。”
靖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这才敢回望他的背影。刚刚伪装的派头尽数卸去，浑身无力。他还是靖意，但我已不是蘅芜。所以，这该是最后一面罢。
宫人们重又跟过来，服侍我回去落华殿。
殿里空旷依旧，宫人训练有素，竟不闻一丝咳息。可我还是心烦意乱，把她们全赶出去了事。
我把脸埋进柔软温暖的锦被，感到心神俱疲。靖意就要和世宁缔结姻缘，共赴白头了。他那样好的人，值得得到真正的公主的爱慕。世宁，我的妹妹，分隔了十数年，寻得又如何，我与她甚至比不了和月萤亲密。
而我，空有公主的名号，却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能决定，连一句拒绝都不能说出。这样的我，算得了什么呢。
只不过感慨一句造化弄人罢了。
靖意，世宁，但愿你们相守相依，可以一生平安顺遂，一生光明坦荡。
不要像我一样。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中，我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抚琴宫人。整日青襦薄鬓，相信技艺精湛便可保得自己岁月久长。梦中，我不是尊贵显赫的一国公主，学来最难掌握的曲子，只希冀那个人听了能从容一笑。梦中，内苑荷花池的白莲都开了，皎洁的花瓣映着碧水。似有层层香烟缭绕，似有阵阵乐音缠绵，我弹一曲《长相思》应和，水面划过串串波纹……
“蘅芜——”朵朵白莲，片片翠叶间，靖意玉冠蓝袍，俊逸倜傥。他漫步走来，优雅澹然，眼角眉间笑意依旧，偏又有几丝温柔。
“公子。”生平第一次，主动递过自己的手，仿佛穿云过雾，与对面的人十指相扣。
靖意抬起我的手腕，纤细得不盈一握。他取出翡翠缠丝镯，小心地套在我腕上。流光溢转，晶莹剔透，衬得我肤色如玉。
“蘅芜，以此为聘，待我归来，嫁我可好？”
以此，为聘吗？
我脸红了红，微微俯首，“好，待你归来。”
暖暖的风拂过耳畔，眼前的人衣袂翩飞，近在咫尺，握住他的手，握住这一世牵挂。
这个梦太美，美得太虚幻。
不知几更天了，我睁着眼，怔怔盯着床边的锦幔，金线绣的缠丝花纹。
再难入眠。
婚事定在月中，我与世宁同时出阁。
以永安公主的身份，我赠了靖意一块璞玉。那是近期呈上的贡品中，唯一入的我眼的物件。
昔有传说，卞和上供璞玉，君王不识，反截其足。后卞和死，令人剖石而视，石块之中果真有美玉。工匠精雕细琢，制为传国玉玺。然今已不知所踪。
我唤来宫中玉匠，在璞玉上琢出一孔，微圆，恰可视其寸缕。玉色莹白，隐现青翠，玉质温润，滑而不腻。这样的好玉，才配他。
为掩人耳目，配上了些珠玉摆件，这才遣人送到他府上。
启程那天，我因连日无心睡眠，气色仍是不好，仔细用胭脂遮了，倒也不会轻易被看出来。
披上艳红的嫁衣，恍如浴火。
一生一次的盛典，一生一次的托付。
父皇设置的排场奢华无比，鼓乐声声，是我不熟悉的节拍，宣声琅琅，是将我推远的波浪。
我像一具无血无肉的木偶，走过全场。
靖意，世宁，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脱离视线。那么美的世宁，是我第一次见到，此生不会有第二次。
就这样毫无知觉的，踏上去枬国的遥途。
一直神情恍惚，一直心绪混乱。
父皇两个旨意接连下达，现在举国皆知，世宁公主获封号永安，不日将赴枬国和亲；而圣上新寻到的女儿，永安公主的胞姐，即将下嫁薛家薛靖意。薛家感恩戴德，可谁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又是如何。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宫中进进出出的都在准备大婚的事物，还有嫁妆。富有经验的嬷嬷来教我礼仪，与幼时母亲的教导如出一辙。似乎冥冥中，天命已定。
我去见世宁。许是知道了我是她胞姐，并将代她远嫁枬国，或者满意与自己的婚事，世宁对我和气多了。
“姐姐，请喝茶。”世宁敬给我，满面春风。
“嗯，谢谢妹妹了。”我堆着笑，有点儿心不在焉。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锦盒，递给她，“妹妹即将大婚，我没什么好的贺礼，若不嫌弃，就收下。”
那只带有缠丝纹的翡翠镯，靖意亲手交给我的翡翠镯，陪着我从内苑到落华殿的翡翠镯，就在那盒中。
靖意是否知道他要娶的人是世宁，我不清楚。但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留下它。
我以为可以毫无破绽，可手在抖，心也明明在抖。
出殿，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步伐愈来愈急，直至尾随宫人远得看不见，我才停下。蓦一抬首，却见一个熟悉身影。此时，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蘅芜。”靖意轻轻唤我，他这一声恍如隔世。他束发玉冠变成了乌纱官帽，素净白衣也换作了绛紫官袍。对了，我怎么忘了，他不仅是薛府的公子，更是朝中重臣。并且因前些日在江南的按察，使一干贪官污吏接连落网，他也已升至左相。据史料载，从未有人在如此年轻时到达这个高度。
如果不是父皇告诉我这些，我想我永远不会了解。他如此急迫地讲给我前朝局势和国家动态，无非是想尽快把我培养成一个可以出色完成外交使命的，用以和亲的公主。
我出神的工夫，靖意朝我迈出了一步。
“蘅芜。”他再唤，“那天——”
“左相大人，可是认错人了？本宫是永安，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人。”我抚弄着刚折下的绽放得富丽华美的牡丹，温温一笑。要疑惑且疏离。
靖意一震，不可置信地呆在原地，目中一片深暗。良久，他行礼道，“殿下，恕臣得罪。
“不妨事。”我拂袖转身，“本宫累了。大人也请回吧。”
靖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这才敢回望他的背影。刚刚伪装的派头尽数卸去，浑身无力。他还是靖意，但我已不是蘅芜。所以，这该是最后一面罢。
宫人们重又跟过来，服侍我回去落华殿。
殿里空旷依旧，宫人训练有素，竟不闻一丝咳息。可我还是心烦意乱，把她们全赶出去了事。
我把脸埋进柔软温暖的锦被，感到心神俱疲。靖意就要和世宁缔结姻缘，共赴白头了。他那样好的人，值得得到真正的公主的爱慕。世宁，我的妹妹，分隔了十数年，寻得又如何，我与她甚至比不了和月萤亲密。
而我，空有公主的名号，却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能决定，连一句拒绝都不能说出。这样的我，算得了什么呢。
只不过感慨一句造化弄人罢了。
靖意，世宁，但愿你们相守相依，可以一生平安顺遂，一生光明坦荡。
不要像我一样。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中，我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抚琴宫人。整日青襦薄鬓，相信技艺精湛便可保得自己岁月久长。梦中，我不是尊贵显赫的一国公主，学来最难掌握的曲子，只希冀那个人听了能从容一笑。梦中，内苑荷花池的白莲都开了，皎洁的花瓣映着碧水。似有层层香烟缭绕，似有阵阵乐音缠绵，我弹一曲《长相思》应和，水面划过串串波纹……
“蘅芜——”朵朵白莲，片片翠叶间，靖意玉冠蓝袍，俊逸倜傥。他漫步走来，优雅澹然，眼角眉间笑意依旧，偏又有几丝温柔。
“公子。”生平第一次，主动递过自己的手，仿佛穿云过雾，与对面的人十指相扣。
靖意抬起我的手腕，纤细得不盈一握。他取出翡翠缠丝镯，小心地套在我腕上。流光溢转，晶莹剔透，衬得我肤色如玉。
“蘅芜，以此为聘，待我归来，嫁我可好？”
以此，为聘吗？
我脸红了红，微微俯首，“好，待你归来。”
暖暖的风拂过耳畔，眼前的人衣袂翩飞，近在咫尺，握住他的手，握住这一世牵挂。
这个梦太美，美得太虚幻。
不知几更天了，我睁着眼，怔怔盯着床边的锦幔，金线绣的缠丝花纹。
再难入眠。
婚事定在月中，我与世宁同时出阁。
以永安公主的身份，我赠了靖意一块璞玉。那是近期呈上的贡品中，唯一入的我眼的物件。
昔有传说，卞和上供璞玉，君王不识，反截其足。后卞和死，令人剖石而视，石块之中果真有美玉。工匠精雕细琢，制为传国玉玺。然今已不知所踪。
我唤来宫中玉匠，在璞玉上琢出一孔，微圆，恰可视其寸缕。玉色莹白，隐现青翠，玉质温润，滑而不腻。这样的好玉，才配他。
为掩人耳目，配上了些珠玉摆件，这才遣人送到他府上。
启程那天，我因连日无心睡眠，气色仍是不好，仔细用胭脂遮了，倒也不会轻易被看出来。
披上艳红的嫁衣，恍如浴火。
一生一次的盛典，一生一次的托付。
父皇设置的排场奢华无比，鼓乐声声，是我不熟悉的节拍，宣声琅琅，是将我推远的波浪。
我像一具无血无肉的木偶，走过全场。
靖意，世宁，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脱离视线。那么美的世宁，是我第一次见到，此生不会有第二次。
就这样毫无知觉的，踏上去枬国的遥途。
一直神情恍惚，一直心绪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