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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90章 立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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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带遮目,虞灵犀眼前一片模模糊糊的白,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怎么啦?”

    红唇微微翕合,她摸索着触碰宁殷的脸颊。

    他的脸还有些冷意,唇倒是染了热度,隔着飘带浅啄她湿润的眼睫。

    “够、够了,哪来这么多精力?”

    虞灵犀按住他辗转往下的手,轻声道。

    好说歹说,总算把宁殷按回了榻上。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腰上一紧,她被拗进了硬实的臂弯中。

    继而眼前的飘带一松,光线倾泻涌入,虞灵犀略微不适地打开眼睫,视线聚焦,宁殷近在咫尺的眸有着令人心动的深暗。

    虞灵犀恍了恍神,忍不住想去年在金云寺下的密室中时,飘带解开后宁殷睁眼所见,也是同她此刻所见一样耀眼吗?

    “有这么好看?”

    宁殷勾出一抹极淡的餍笑,伸指按了按她的眼尾。

    折腾一番后,遍身的清寒倒是消散了不少。

    “好看。”

    虞灵犀诚实地点点头,眼尾染着笑意,“看两辈子都不够。”

    “一辈子尚长着,就开始惦记下辈子。”

    宁殷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可胸口的浅淡红痕俨然出卖了他此刻的兴奋。

    “忙了整夜,睡会吧。”

    虞灵犀以指尖碰了碰他眼睑下的暗色,而后将枕边的杏白飘带捞起,轻轻覆在宁殷眼前,“我陪着你。”

    飘带下,他的眼睫动了动,终是妥协,极慢地合上了眼睛。

    待他呼吸绵长起来,虞灵犀便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抬眸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温柔的飘带遮住了他压迫感极强的淡漠眼睛,挺鼻薄唇,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安静无害的乖顺。

    虞灵犀翘了翘嘴角。

    “安歇。”小疯子。

    ……

    宁殷并未睡多久。

    虞灵犀小睡醒来时,他已能精神奕奕地对着麾下之人发号施令,目空一切的强大,不见半分疲色。

    监察信使来来往往,虞灵犀估算了一番时日,大概猜出宫里出了什么事。

    果然,夜间刚用过晚膳,便听宫中丧钟长鸣,哀哀响彻皇城。

    老皇帝驾崩了。

    以一种不可言说的难堪方式,死在了长阳宫的龙床上。

    一个不平静的夜。

    皇帝猝死,并未立储,朝中乱成一片。

    宫里的人陆陆续续前来禀告国丧事宜时,宁殷那张完美凉薄的脸上没有丝毫触动。

    “死也不会挑日子。”

    大概对皇帝擅自提前的死期不满,宁殷轻淡的声音带着些许嫌恶,“平白毁了本王的新婚喜气。”

    跪在阶前的宫人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没人敢质疑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回到寝殿,虞灵犀已褪下新婚后的绯衣,换上一身素白的裙裾。她的发髻用宁殷送的那支夹血丝的白玉簪松松绾着,素面朝天记,却别有一番天然娇美之态。

    宁殷坐在妆台后看她,没忍住伸指,轻勾住她束腰的素绢。

    “白色太刺目,岁岁适合鲜妍的妆扮。”

    宁殷手上稍稍用力,虞灵犀便跌进他怀中。

    她知道宁殷对老皇帝的恨,那是他冒着杀父弑君的恶名也要报复的仇人。

    丽妃待宁殷不好,可虞灵犀从未听宁殷流露过半点对生母的恨意,有的只是冷淡的漠然。

    因为他知道,龙椅上那个男人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但皇帝新丧,虞灵犀总要穿一身白做做样子。

    不是愚忠于皇帝,而是怕行为乖张给宁殷添麻烦。毕竟帝崩而无太子,正是动乱之时。

    “何时进宫?”虞灵犀将额头抵在宁殷肩头,柔声问道。

    “长阳宫太脏,等他进棺材了再说。”

    宁殷捋了捋她冰凉的发丝,散漫道,“昨夜老皇帝想立衣带诏,可惜被我毁了……呵,你真应该看看他当时的表情,气得眼珠都快滴血。”

    前世的宁殷比现在的宁殷做得更疯更绝,虞灵犀并无多少意外。

    皇帝借着英主的名号做了多少混账事,也算是罪有应得。

    她轻轻“嗯”了声,问道:“没有遗诏,夫君打算下一步如何呢?”

    她鲜少主动唤“夫君”,偶尔叫一声,尾音像是带着钩子似的撩人。

    宁殷抚着她头发的手慢了下来。

    半晌,他捏了捏虞灵犀娇嫩的后颈,示意她转过脸来。

    “让岁岁做皇帝,好不好?”

    他笑吟吟问,眸色疯狂而又温柔,“只要岁岁想,我便可以做到。”

    语不惊人死不休。

    虞灵犀吓到了,她这样胸无大志之人,竟被小疯子寄予如此厚望。

    她甚至怀疑宁殷是不是说错了名字,亦或是在开玩笑。

    但很快,她看出来宁殷并非在说笑。

    记得婚前在虞府,宁殷于她腰窝写情诗后,曾面不改色地反问她:“想做皇帝?”

    虞灵犀当时便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还以为他问的是“想让我做皇帝?”

    ……现在看来,宁殷压根没有问错!

    荒唐,匪夷所思。

    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确是小疯子敢做的事。

    “怎么傻了?”

    宁殷捏着虞灵犀的下颌晃了晃,笑道,“呆愣愣的模样,看得本王想咬上一口。”

    事实上,他也的确如此做了。

    腮肉被牙齿轻轻叼住,带着闷笑的鼻息拂过她的耳廓,虞灵犀总算回过神来。

    “你真是要吓死我。”

    虞灵犀白皙的脸颊很快浮现一点极浅咬痕,像是淡淡的桃花映在冰肌之上,连愠恼起来的样子也是美丽至极。

    她捧住宁殷瘦而英挺的脸颊,凝望着他眸底的疯意,认真道,“我没想过做皇帝,也不适合,这种话不可以乱说。”

    虞灵犀生来就不是操控权势、享受生杀的人,所求之事不过为白首偕老,亲友俱欢。

    何况让一个毫无皇室血脉的女子登上帝位无异于倒行逆施,遍地记尸骸血海不是会埋葬天下,便是会反噬她与宁殷。

    宁殷看了她片刻,颔首道:“换虞焕臣,或虞将军也可。”

    “阿爹和兄长也不想!”

    虞灵犀没忍住揉了揉宁殷的脸颊,真不知这颗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宁殷皮肤紧致且脸颊略瘦,虞灵犀揉着不尽兴,便悻悻然道,“我家没有谋权篡位的心思,夫君还是认真考虑一番,大丧之后该拎谁上位吧。”

    话虽如此,虞灵犀心中基本有底了。

    若宁殷要走前世的老路,那必定是拎小皇子上位。

    稚子还不会说话,连龙椅都坐不稳,最适合掌控。只是如此一来,前世那些明枪暗箭终究难以消弭,摄政王的位置并不会坐得很轻松。

    随着小皇子年岁渐长,朝中臣子更迭,谁也无法预知十年之后是什么境况。

    除非另从宗室中择选成年的贤良郡王,宁殷做完自己想做的事,便可与她安安稳稳度过往后余生。

    亦或是……

    虞灵犀抬眸,仔细端详着宁殷的脸。

    宁殷大大方方任她看,侧首咬了咬她的指尖:“想说什么?”

    虞灵犀咽了咽嗓子,试探般,问出了心中长久的疑惑:“宁殷,你就不曾想过,自己做皇帝吗?”

    她的声音很轻,眼眸干净柔软,不见半点阴翳。

    和他手下的那些幕僚侍从不同,甚至,和同样问过这个问题的虞渊不同。

    宁殷知道,他麾下越来越多的人死心塌地跟着他,不是因为忠诚,而是因为对他的敬畏和有利可图。

    有很多人希望他即位,以便鸡犬升天,可他偏不如人意。

    “岁岁,我和你们不一样。”

    宁殷很平静的回望着她,勾着浅淡的弧度,“我并非情感泛滥之人,今日这里灾荒,明日那里死人,不能激起我心中半点怜悯。你确定要让我这样的……”

    他顿了顿,懒洋洋拿出一个合适的辞藻:“……怪物,去做皇帝?”

    “你是我夫君,不是怪物。”

    虞灵犀神情添了几分凝重,可声音却一如既往地轻柔,“你只是不能像爱我一样,去爱天下苍生。”

    宁殷的眸色微动。

    奇怪,明明这样冷硬的心肠,在面对她的宽慰时总会不经意间柔软起来。

    “是啊,指甲盖那么一点干净的良心,都捧给岁岁了。”

    他漆眸中晕开些许笑意,“我这般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还是做坏人来得舒坦,实在没耐心守护什么江山社稷。”

    他想守护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岁岁瞧不起那皇位,那便虞焕臣也好,小皇子也罢,谁做傀儡皇帝都可以。

    只要,不挡他的道。

    “殿下。”

    门扇上投出亲卫的身影,禀告道,“您吩咐的事,皆已准备妥当。”

    宁殷这才松开虞灵犀,悠然道:“今晚不能陪岁岁睡了,可惜。”

    “有甚可惜的?夜里欠下的,白天早就预支过了。”

    虞灵犀小声嘀咕,而后恍然大悟,“你不会早料到如此,所以白天宁可不睡也要……”

    记宁殷忽的低笑起来,满眼的坏性。

    “乖。”

    他屈指刮了刮她漂亮的眼睫,低声道,“睡不着,就自己摇会铃铛。”

    那金铃的铜舌已经装好了,在三十丈范围内摇动其中一只,另一只也会跟着嗡嗡共振。

    虞灵犀刚要道别温存的话瞬间堵在嘴边,无奈地恼了他一眼,在他愉悦低沉的笑声中跑开了。

    待虞灵犀沐浴归来,宁殷果真走了。

    偌大的寝殿仿佛一下变得空荡起来。

    虞灵犀坐在镜台前,仔细回忆了一番前世皇帝崩殂时有无发生什么大事件。

    然而那时她困居赵府后院,消息闭塞,即便有什么立储之争,也传不到她的耳中来。

    宁殷成为摄政王后,除了“杀兄弑父”的骂名一直存在,其他的细节都湮没在岁月中,讳莫如深。

    不过新帝登基之事,也得等到先帝停灵出殡之后了,尚且早着。

    如此想着,虞灵犀轻松了些许。

    思绪飘飞了片刻,她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在榻边的矮柜上。

    迟疑了一会儿,她终是没挡住好奇,走过去悄悄拉开了上层的抽屉。

    红绳已经散开,只剩一只金铃铛孤零零躺在锦盒中,另一只已然不见了踪迹。

    谁带走了呢?

    “小疯子。”虞灵犀托腮拿起那只铃铛,摇了摇。

    喑哑酥麻的轻震传来,她眼中弯出一泓笑意,将红绳的长度松了松,而后将铃铛挂在了脖子上,藏进衣襟里。

    这东西到底不太正经,可不能让人瞧见。

    第二日要进宫守灵。

    天刚蒙蒙亮,便有宫婢陆续进门,伺候虞灵犀梳洗宽衣。

    因大丧期间不许妆扮艳丽,倒省去了描眉敷粉的繁琐步骤,素净的发髻上只斜斜插了支宁殷所赠的白玉簪,不到两刻钟便准备妥当。

    坐上去宫里的软轿,虞灵犀摸了摸素白衣襟中藏着的金铃。

    按照礼制,皇子王孙与郡王等人在奉先殿内守灵,而王妃则与妃嫔一同在奉先门外跪候。

    虞灵犀算了算,从奉先门至宁殷所在的地方,相距约莫十丈远。只要宁殷一动,她这边必定察觉得到。

    轿子停下到了宫门前,便不能再继续前行,所有的王府侍从和宫婢都将留守宫门外。

    前来迎接虞灵犀的是一个陌生的小太监,还有一名有些眼熟的宫女。

    虞灵犀记得,这名脸圆圆的小宫女是在静王府当差的,汤池之后为她收拾衣物的人中就有她。

    “王妃娘娘,小奴引您去奉先门。”小太监恭敬道。

    虞灵犀颔首:“有劳。”

    她跟在两人身后,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渐渐察觉不太对。

    她记忆出色,前天才逛了皇宫,宫殿方位大致清楚。

    见虞灵犀停下脚步,小宫女有些紧张,细声问:“娘娘,怎么了?”

    虞灵犀看了眼宫道尽头,面色沉静。

    这不是去奉先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