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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问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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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贺书额鬓两侧冷汗涔涔,汗滴顺着鬓角而下,他的眼珠一动不敢动,那将要揭开骰盅的手微微发抖。

    耳畔边的人潮声不绝于耳,但对于他来说,外界宛若一片静默人间。这骰盅的一开,关乎他的身家前程。

    信王也目不转睛地盯住那骰盅慢慢被揭开,但是他那高深莫测的脸却带着古怪的笑意,以及似乎有那么一丝笃定的意味。

    “二四五!十一点大!”荷官一声惊呼,“信王胜!”

    围观的人群瞬间如炸锅的蚂蚁!

    信王嘴角上扬,狭长的双眸似乎被星火点亮。

    李贺书双腿一软,跌坐于地,满目惊惶。

    最后还是信王身边的随从扶起他,他才耸耷着双眼看向那张放于案几的单子,目光迷离地看向单子的某处。

    信王顺着李贺书的目光,看向那张押注单子。

    末尾处赫然写着:幼女李绫素

    赌局散去,但是人群中还有一拨局外局的赌徒。

    “竟然是十一点!李秀才差那么一点就赢了,得认命!”

    “哎,你可是跟我有言明在先的,你说信王会输,如今他赢了,你的银子就落入我口袋了啊!拿来!”

    “哎哎,你说这李秀才一连赢了三天,手气旺得胜过擒龙庙那处的香火,今个儿怎么就输了呢!”

    “你先别管,刚刚跟你打赌的银子你还没给我呢。不过话说回来,信王也真是险胜,只要少那么一个点,他信王府的家财就全败给李贺书了……”

    “哟呵,这是人家的富贵命!银子赶紧拿来!”

    赌场间仍然人头攒动,那场令人瞩目的赌局,如同一场绚烂的烟火,瞬间淹没在黑漆漆的夜空。

    十日前。

    李绫素一跨入李府门槛,就听到了丫鬟雅竹对小厮明成说道:“可不是嘛,老爷还在为这事儿奔走呢。”

    “我爹为何事奔走?”她双眉一蹙,问道。

    雅竹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了神态,她三步做两步地奔过来说:“姑娘,老爷要考今年的秋闱!”

    李绫素看着雅竹那亮晶晶的双眼,知道她是兴奋大于好奇。

    她眉目间有些担忧,似是自言自语:“他都四十了,还为这虚名奔走呢。”

    雅竹和明城对视一眼,都不敢妄自言论。

    说来这李贺书确实是在科举路上走得非常坎坷的人。他十八岁就中了秀才,到了二十一岁那年考举人,可是在乡试的前一天突发高热症,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以为撑一撑就过去了,谁知道到了第二天却晕倒在考殿门前。

    那之后他娶了妻子杨氏,却无奈杨氏体弱多病需要照顾,他还算是个良人,杨氏在他的悉心照料之下身体渐渐转好,并怀了孕。

    可好巧不巧,三年一次的秋闱之考,却碰上了杨氏大腹便便之时,李贺书更是不能丢下怀孕的妻子不管,埋头去读圣贤书。而且他已经久未执书,知道考中的胜算不大。

    来年开春,杨氏生下女儿李绫素。

    杨氏带着一间铺子嫁过来的,原本租了出去,但女儿出生后,李贺书亲自打理起了买卖。他发挥出读书人耐心钻研的精神,慢慢地由一间变成三间,生活有了很大的起色。

    而这李府就是那个时候买下的,初买时是一处仅有一正殿加四厢房的荒宅,但是后来在杨氏的打理之下,把后院也开拓出来,修葺成了小花园。也把边厢两处原本用于放杂物的房间改为耳房,买入两丫鬟两小厮,作为下人房。

    最后,李贺书大手一挥为自家门匾题字——李府,这才堪堪有点书香门第的风气。

    但是杨氏的娘家将女儿嫁给一介穷书生,原本就是看中他少年风华,尚算忠厚,可以走科举为官的路,这才把女儿嫁给他。

    然而这六七年过去了,他还是只停留在十八岁时考中的秀才身份,于是每逢过节的亲戚奔走,杨氏娘家人都抓住李贺书这一痛处来戳。倒不是杨氏的娘家人势利眼,而是他们希望鞭策一下李贺书,让他不要忘了更上一层楼。于是李贺书又考了一次,却因年岁渐长,而且放下书本已久的缘故,考不中。

    一晃多年过去了,李绫素已经将近十七岁,哪知道她爹年逾四十了,还在为这命中注定坎坷异常的事奔走呢。

    唉。

    雅竹和明成听着自家姑娘的一声低叹,面面相觑。

    李绫素不语,越过了两人便往东边的厢房走去,那是她爹的主屋。

    “爹。”朗朗一声叫唤,化解了李贺书的愁眉苦脸。

    “哎,素儿回来了。”李贺书放下手中书本,慈爱地看着眼前明丽的人。

    他的女儿,已经及笄了,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李绫素没有废话,单刀直入地问:“爹,您打算考今年的秋闱?”

    李贺书一顿,倒是没有追问她如何得知:“嗯,是打算考。你娘已经去了两年,而你也已经及笄,至于那三间铺子也有何掌柜打理,我呢……”他幽幽一叹,“想把年轻时的心愿了了。”

    李绫素问:“爹您是想为官吗?”

    李贺书一笑,说道:“不,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能力能到哪处。”

    李绫素没有马上接话,她向来知道爹有很深的书生气节,不欲为官,只欲争一口气。于是她很能明白每次去外祖家,爹都闷闷不乐地归来,究竟为何。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因为大舅二舅他们吗?爹,您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了,你既不想为官,又是衣食无忧了,您这一考,即便能考中,不也只是一个虚名而已?”

    李贺书眉目一厉,说:“素儿!你一个女儿家,岂能妄言父亲,什么虚名,能有功名傍身,是多少男儿梦寐以求的事!”

    李绫素垂下眼睑,知道不能在父亲的兴头上跟他硬碰,于是她便柔声说:“爹,您高兴就好,只是要顾着身体便好。”

    李贺书听了,语气也缓了下来:“爹只是想着,如今一切安好,你迟早要嫁人,爹就你一个女儿,铺子即便是买卖兴隆,但是也无以为继……”

    说到这“无以为继”,父女俩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想到一块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