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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改头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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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红无数,衣衫散乱。

    赵榛坐在床边,望着依旧沉睡不醒的利雅,后悔不迭。

    雨,早停了。

    风从半开的屋门吹进来,带着凉凉的湿气。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雨水的痕迹宛然犹在。阿黄在屋外汪汪叫着,一个芒果从树上掉了下来。

    赵榛走出石屋。

    阳光如流水般洒在身上,雨后的天空分外蓝,就连空气也清亮亮的。野菊花黄的耀眼,微微的甜香随风而至。

    怎么又作出这种荒唐事来?赵榛坐在石墙上,脑子木木的。

    阿黄跑到跟前,一边摇着尾巴,一边伸长舌头去*舔赵榛的手心。赵榛一阵心烦,抬手一巴掌打在阿黄的嘴巴上。阿黄哀鸣一声,倏地跳到一边去了。

    赵榛走下山坡,坐在岩洞前的石阶上。山风浩浩,他抚摸着满是疤痕的半张脸,顿觉黯然。

    他奔下山去,在空阔无人的海滩发疯一样跑着。直到跑累了,全身气力使尽,再也抬不起脚,才仰面朝天躺倒在沙滩上。

    将近晌午时分,赵榛慢腾腾往回走。半山腰野花摇曳,不见人影。

    赵榛惴惴不安地爬上坡,走到院子跟前。院子里空无一人,连阿黄也也不知去向。屋门半开半闭,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赵榛正迟疑间,却见屋门一开,利雅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阿黄。

    利雅两手黑乎乎的,腮帮上也抹上了土灰,一看见赵榛就欢喜地大叫道:“快来,看看我烤的番薯!”

    大大出乎赵榛的意料,利雅看上去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可不知怎的,他的心里仍满是愧意,浑身不自在。

    屋内的石桌上,堆放着几个烤得黑漆漆的番薯。利雅抓起一个,递到赵榛手里,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来,尝尝!”

    赵榛接过,用手掰开,不觉笑了:一半已经烤糊,而另一半却还硬邦邦的,尚在生涩。

    看看利雅期待的眼神,忙咬了一口在嘴上:“好吃,很好吃!”

    利雅扑哧一声笑起来:“你还没吃,怎的就说好?”

    赵榛赶忙将含在嘴里的番薯吞了下去,喉咙烫得一阵火辣辣的痛,口中却道:“好吃,好吃!”

    这一回,利雅开心地笑了。她的身子忽的贴向赵榛,口中燕语莺声:“我还要你像那晚那样和我在一起......”

    赵榛有些魂不守舍。只吃了半块番薯,便向利雅谎称饱了,逃一般地跑回岩洞去。

    利雅的目光,一直随着赵榛飘下坡去。赵榛的背影消失在岩石下。一刻间,利雅眼中落满了寂寞和失望。

    接下去的几天,赵榛有意无意躲避着利雅。说不上什么缘由,面对利雅,他只觉自己是个恶人。

    利雅的笑颜少了,时时呆望着赵榛,不知如何是好。

    天气略略凉了些。夜晚风大的时候,还是有一些秋天的感觉。满天繁星如潮,海在远处喘息着。

    赵榛仍如往常一样,坐在岩洞前的石阶上。心内烦乱,一会想干脆死了的好,一会却又渴念回到中土,正一刻不得安宁。

    坡上传来几声犬吠,很快就到了近前。赵榛转身望过去,见阿黄在前利雅在后,一人一狗走了来。

    赵榛一阵慌乱,脸上的血涌了上来。幸好是黑夜,无人见的。

    利雅立在赵榛面前,一手抚摸着阿黄的头,一边轻声问道:“你说心里话,是不是想回大宋国去?”

    利雅的眸子闪亮如星,好像一下子看到赵榛心里去。赵榛不觉焦躁起来,侧脸望向沉沉的山谷。

    “告诉我真话好了,别瞒我......”利雅的声音依旧温柔。

    赵榛沉默片刻,还是使劲点了点头。

    “你是因为毁了容颜,羞于见人,才不愿会大宋国去。是不是?”利雅继续问道。

    “是!”这回赵榛没有迟疑。

    “倘若有个法子,有机会让你复原,你愿意试一试吗?”

    赵榛瞪大了眼:“当然愿意!可这法子在哪?”

    “别急,听我说完,”利雅说道,“倘若这法子要冒极大的风险,万一不成的话,你的面容比目今还要难看几十倍,你还敢试吗?”

    “哪怕难看几百倍,我也愿意试一试!”

    赵榛抓住了利雅的手。

    清晨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荡漾。

    利雅从水湾一堆礁石极隐秘的岩缝中,划出一只小舟来。赵榛很是好奇,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地方竟能藏着一只船。

    他坐在船尾,利雅用竹竿轻轻撑着,慢悠悠出了水湾,沿着岛屿边缘的水域向北驶去。

    “我眼见师父给人换过脸,师父也把这法子教了我。可风险太大,我也从没试过。自从师父死后,就更记不起这事来了。”海风吹着利雅的头发,在额前飘来飘去,利雅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

    “师父的密室在一个山洞里。她在岛上的时候,常常好几天待在里面。”

    利雅的竹竿点着岸边的岩石,不紧不慢。

    “洞里的情形太过阴森怕人。我每去一次,回来好几天睡不踏实,老是做梦被吓醒。”利雅显出吓人的神色。

    “万一出了岔子,你可不要怪我!”利雅正色道,“要是真的那样,我只有死了去才好!”

    小舟穿过一片茂密的大榕树,进入一个狭窄的山谷。两边巨石林立,只露出细细的一线天空。

    越往前去,水面越宽,水流越缓。船到尽头,是一个圆形的水湾,巨大的岩石的穹顶,像半个圆环横在空中。海水冲击着四壁,发出空空的轰响。

    利雅把船泊在一块平整的青石前,将缆绳系在一个石柱上。随即登船上岸,沿着水边一条仅容两足并立通过的石径小心向前。

    那石径光滑平整,锤斧的痕迹清晰可见,显然是人工开凿而成。

    小径倾斜着伸向上方。约莫二三十几丈后,登上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的前方,赫然是一个半人高的石门。

    利雅走上前去,按动石门右侧的机关。随着“咯咯”的声响,石门慢慢打开。

    石门后是一条甬道,倾斜着通向下方。利雅回头招呼一声,自己先走了下去。赵榛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没有灯,却很光亮。不知道光源来自何处,绿幽幽的光,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洞内静得怕人,只有两人的脚步声此起彼落。随着脚步声起落,那绿光明明暗暗的闪耀,让人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一起慌乱的跳起来。

    十几丈后,下到平地,一条高低不平的石路出现在脚下。石路的两边的石壁上绿光闪闪,像是鬼火。

    约莫走了百步,一个小水塘清可见底。那水塘有四五丈宽,塘中浮满了绿油油的水生植物,在绿光的映照下,更显幽碧。水塘的正上方,挂满了石钟乳,五彩缤纷。

    利雅走到塘边,从水中摸出一个晶莹的绿竹棒。用竹棒轻点水中,几个木墩从水底涌了出来,高出水面约寸许。

    两人踩着木墩,过了水塘。走了不过十几步,眼前一块大白石,光滑晶莹的。利雅走上前去,摩挲几下,手中多了两件皮衣。她自己先穿了一件,随手将另一件丢给赵榛,低声道:“穿上它!”

    赵榛心中不解,却还是照着利雅的吩咐,将皮衣套在了身上。

    拐了几道弯,转入一条狭窄的通道。白森森的亮光,不知来自何处。再往前去,隐隐的寒意迎面而来。

    走到尽头,是一道石门,白亮透明,阔仅二尺余,高不过三四尺。立在门前,阵阵寒意袭来,恍若寒冬。

    利雅走向石门的左侧,摸出一副大手套来。她戴起手套,双手转动门上的圆环,石门訇然而开,而寒冷也随即而至,人如进了冰窖。

    洞内寒气逼人,阴冷刺骨。赵榛不由裹紧了身上的皮衣。

    里面是一个空阔的山洞,四周的柱子白色透明,像冰柱。地面晶莹亮白,像铺了一层雪。洞中摆着两张石床,冰雕玉砌般,闪着白亮的光。每张石床上都仰卧一个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雪,似在沉睡。

    石床边有一个四五尺阔,五六丈长的水池。池中水如凝脂,发出蓝幽幽的光泽。小指大小的蓝色透明的鱼儿密密麻麻,挤在一处,身上的骨架如荧光,清晰可见。

    而那水池中,浸泡的都是赤裸裸的人身。或仰或俯,白花花的,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头皮发麻。

    赵榛心中寒意陡起,站在门边禁不住浑身战栗。

    利雅未曾留意,只顾径直走到石床边,一边察看石床上的人,一边说道:“洞中这些人身,不知师父从何处得来。只说有些是遇难沉海的亡人,有些是战争殒命的死者。至于其他,我不敢问,师父也不曾说起。”

    利雅发觉赵榛一直没说话,这才回头望过去。见赵榛小心的样子,说道:“师父初次带我来此,我也胆战心惊,不敢多看一眼,心中着实害怕极了。”

    “师父很少同我讲话。直到她死去,我实在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人。有一回,我看她高兴,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师父登时变了颜色,大骂了我一通,还罚不准吃夜饭。”

    时隔多年,利雅说起来神色还有些不安。

    “你想清楚了,现下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利雅盯着赵榛,轻声说道。

    赵榛摇摇头:“我意已决,即或因此丧命,也心甘情愿!”随即又说道:“无论是何模样,我都不会怨你。”

    利雅点点头,神色凝重。她指着石床上的人身,说道:“给你换上这人的脸如何?”

    一时间,赵榛忘了害怕,走上前去。

    这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星眸朗目,鼻子挺秀,颧骨高耸,还有一点异域人的样态。

    一望而知,此人生前必定是个极为俊美的男子。只是此刻静躺石床,面如纸张,毫无血色,不类人样,白惨惨的,说不出的诡异。

    “比我好看多了!”赵榛说道。遂又苦笑道:“当然是和之前相比,不是现今的丑陋模样!”

    利雅没有说话,将赵榛引到一间暗室。她点起几盏琉璃灯,蓝幽幽的光水一样泻开,映出晶莹如冰的四壁。

    暗室中有一张白玉的石床,温润莹白,一个人形的图样凹陷进去。赵榛将衣裳尽脱,不着一缕,仰面躺进去,恰好与那人形轮廓相合。

    利雅拿出一个晶莹的小瓷瓶,里面盛满淡紫色的药水。赵榛接过去,拧开瓶盖,毫不迟疑地喝了下去。

    顷刻间,头晕眼涩,眼前一阵晦暗,全无了只觉。

    利雅戴上一双薄如蝉翼的乳白色手套,手执一把窄长如纸的锋利小刀,刀锋闪着森森寒光。

    利雅注视着赵榛的脸,久久不动,如木雕泥塑。

    终于,她扬起了手中的刀,对着那张脸切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