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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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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人再次很小心地确认了方位,挖地道的工作重又开始。

    看见希望,就有了盼头。赵榛干得很起劲,感觉好像明天就可以逃出去了。

    大部分劳动,自然都是在晚上进行的。好在只要不心急,他们有的是时间。

    没人来干扰他们。这一老一小,本来就是最容易看管的犯人,何况身份如此特别。岩石岛还从来没有犯人逃亡的先例,挖地道越狱更是匪夷所思的举动,闻所未闻。

    地道挖得很慢,时常碰到坚硬的沙石。然而还是一天天,一点点,慢慢地扩大,悄悄地向前伸进。

    看似漫长的时间,也在这个工程里,不知不觉地消磨着过去了。

    老人心情大好,赵榛心中亦稍安。每天除了挖土石,仍然读书、练功不辍。老人的功夫颇为庞杂,波斯中土无所不包,赵榛无心计较,只管埋头苦练。

    老人似乎常感时日无多,愈发督促赵榛用功。赵榛乐的打发时日,倒也不以为苦。

    一日晚间,赵榛照常钻下地道去挖。沙土落尽,却是一块巨石横在眼前。表面光滑却坚硬似铁,再也挖它不动,亦不知长宽几何。赵榛一头汗下,一筹莫展。

    老人看了半天,说道:“这石头应是为沙土所围,孤置于此,你只沿着边缘慢慢去挖,当可挖出。”

    赵榛大喜,依了老人的话,耐下心性去挖。

    断断续续挖了十几天,巨石的轮廓方才显露出来。那是一块长条形状,长约十尺,宽约三尺的石头。四边却是齐齐整整,和周围的沙石格格不入,很是奇怪。

    赵榛使出全力去推,那石头却好像生了根,纹丝不动。

    道人看罢,示意赵榛闪在一旁,自去巨石前,双脚分开,双膝微曲,沉肩凝背,运足气力,双掌带着风声,猛然击出。

    砰砰几声,那巨石微微动了一下,即复平静。却有隐隐的回声传来,显然其后有很大的空旷之处。道人很是奇怪,奋力再推,突然间一阵震耳轰响,那石头不住晃动,竟慢慢向后陷了去。

    石头滚落,沙土弥面。再去看时,那巨石已落入其后,一个黑黑幽深的洞穴露了出来。

    老人和赵榛俱是大惊,决然想不到在这地下还有如此洞穴。

    一股沉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几乎使人窒息。油灯已经被扑灭,地道里漆黑一片。

    黑暗中,两人四目相对,都是尽显惧意。赵榛只觉老人拉了自己的手,高一脚底一脚地折回来路,钻出地道。

    掩上洞口,移放了床,两人依旧惊魂未定。

    老人轻捋长须,沉吟着说:“就时日算计,决不能已挖到海边,只是这洞穴实在来得奇怪。暂且不去管它,待白日再做计较。”

    赵榛回到自己的地牢,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事情怪异。默练内功,将气息在四经八脉游走数遍,运行了大小周天,只觉内力拂拂,浑然忘我。

    次日醒来,天色已然大亮。想起那个黑黑的洞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王大才离去,赵榛便迫不及待地钻进地道,来到道人牢中。

    道人已用过早饭,正默坐床边打坐。听见声响,睁开双眼,微微一笑:“我料到你会这么心急。莫要慌张,今日去探个究竟!”

    两人拿了铁铲和小刀,撕下一角床单,浸了油,缠作一团,系成火把,仍把那小油灯带在身边。

    地道内,落下的沙土,四处可见。朦胧的黑暗里,那个黑洞豁然就在眼前。道人放下油灯,将火把点燃,眼前顿时亮如白昼。那洞窟看去十分空旷,往里变得狭窄,看不出深浅。两人踩着长石,小心翼翼进了洞。

    洞内四壁光滑,虽是近海所在,却并不潮湿。洞顶很高,映射着火光,发出幽暗的蓝色。立脚处,是一个圆形的小厅,空无一物,只有那陷落的长石倒在一旁。

    两人继续前去,空间登时变窄,地势变高,沿着石阶而上,穿过一条窄窄的通道,眼前豁然一亮。

    那是一个不大的石洞,约有四五个地牢那么大。奇怪的是,洞内却极其光亮。原来四角有几颗珠子,发出熠熠的光辉,把洞内照得恰如白昼一般。

    洞底凹凸不平,白色的石钟乳从洞顶直悬下来。洞的中央,有一个长方形的石床,其色晶莹,上方挂满了蛛网。那石床上,森森然,竟是一堆白骨。

    熄了火把,两人走近去看,那是一具骷髅,分明是一个人,蜷成一团。堆骨的旁边,有一口宝剑,为灰尘所没,黑色的剑鞘却看得清楚。

    紧挨宝剑,有一个圆形的小牌,铜钱大小,依旧发出金色的光泽。小牌下面,压着两块铁片,巴掌大小,黑黝黝的看去极其沉重。

    道人把宝剑抓在手里,拂去灰尘,剑鞘上凸起四个字:玄铁秋水。道人神色大变,又拿了小牌和铁片在手中。用袍袖小心擦拭几下,凑在眼前细看。

    那金牌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像,刻得却极是精细,模样却不类中土人物,颧骨高耸,短须窄面,厚厚的头巾,蘑菇一样缠在头上,下面刻着几个字:mani。另一面是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的图案。

    赵榛觉得此物如此熟悉,猛然想起无名谷洞窟中所得之小牌,二者如此相似。

    两块铁片铜钱一样厚薄,握在手里竟有些沉重,上面各有一个火焰的图案,绘得极其逼真,蓦然一看,眼前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道人突然双膝跪地,对着那骷髅连拜几下,神色凝重。赵榛情知有异,未及插话,只听道人缓缓说道:“这是我摩尼教的信物。此人必是我教中身份极高的人物!”

    看着赵榛仍满脸疑问,老人又说:“这令牌,当是摩尼教首脑的信物。mani乃我朝‘摩尼’之意。摩尼为我教始祖(创始人)名讳。”

    老人看着宝剑,说道:“此剑名为‘玄铁秋水’, 为波斯安息王室所铸。其铁取自大洋万尺深海海底矿石,由巴比伦工匠费时七七四十九天锻造而成。其间,用波斯湾所产黑油(石油)点火冶炼,时以金雕之血淬火,炼成后其色暗红,光泽夺目,重量极轻却硬不可摧、锋刃无比。”

    说罢,又掂掂手中的铁片:“这是摩尼教的圣火令,其用材与‘玄铁秋水’剑一样,坚硬锋利也与此剑不相上下。”

    忽又想起什么:“这圣火令暗含一种极高深的武功。我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回身再去石床上找,掀开骷髅下面的石枕,下面赫然隐着两册书。

    道人大喜,小心拿起,那书页仍然光洁如新。翻开来看,一侧封面写着几个黑色大字:摩尼心经。另一册封面是一个火焰的图案,似与圣火令同,上面的文字却是如蚯蚓般模样。赵榛虽知那大约是波斯文字,却是一个也不识的。

    道人翻看几下,神情颇为兴奋,脱口而出:“这是摩尼教的圣火令诀!”

    一阵潮湿的冷风夹着腥味隐隐吹过。两人起身,环视找寻良久,才发觉那风来自洞窟顶部一角。

    道人身子贴了洞壁,如壁虎般吸附而上。原来是一条细细的石缝直通出去,模模糊糊有亮光透进,还能隐约听得见浪涛拍击的微微声响。只是这石壁坚硬如铁,且洞窟浑然一体,要想从这里挖石而出,绝非可能。那石缝多是流水海风多年侵蚀自然形成,显非人力所能致。

    道人轻轻跃下,沿着洞壁四角,将那明珠尽皆取下。一共四颗,颜色鹅黄,大如鸡卵,鲜丽圆润,晶莹夺人二目。

    赵榛一眼认出,那是北珠。

    北珠产自辽地,因异常难以采取,遂成为稀有昂贵之物。北珠藏于辽东近海之珠蚌中,约在八月方可成熟,继之冬天来临,北地气候严寒刺骨,海水亦结为厚冰。此时若硬要下海取珠,绝难抵挡水中寒冷,动辄身残甚至命亡,北珠即成为可望而不可得之物。

    即使在宫中,北珠也难见到,多为辽地进贡之物。何况这四颗北珠如此硕大,果真当世罕见。

    道人把玩着北珠,不住称奇。忽然意识到什么,对赵榛说:“时候不早了,别出了什么乱子。我们暂且回去。”

    于是两人带了洞内所得之物,沿着原路,回到了地牢。

    赵榛猛然想起在无名谷的洞窟中得到的那块牌子,说与道人知道。

    道人想了想,点头说道:“那洞中之人,应该也是摩尼教的前辈高人。”

    可惜双戟和牌子都留在了灵儿身边,无法拿给道人查看。

    时间早过了正午。

    长廊上一片日光,却是人迹全无。

    道人将四颗北珠包了,藏在床下洞口一凹陷石处。安置停当,却捧了那两册书,细细观看。

    赵榛不敢打扰,又怕狱卒会来,匆匆回了自己牢中。

    入夜时分,道人来了,面露喜色。

    未等赵榛发问,道人自顾说道:“洞中取回之物,都是我摩尼教圣物。那两本册子,是教中早已失传的《摩尼心经》和《圣火令诀》。”

    赵榛问道:“洞中石床上究竟是什么人?”

    道人摇摇头:“看尸骨朽烂的程度,很有些年月了。就所带之物,必定是教中辈分极高之人,前朝教主也未可知。洞中所见北珠之大,世间少有,大概是扶余国的物产。当年唐武宗敕天下杀摩尼师,或许此前辈系从唐都长安逃出,远赴辽东,又跨海流落至此。至于如何到这洞里,不得而知。”

    赵榛不以为意。他关心的不是摩尼圣物,而是逃出去的希望要化为泡影了。

    老人呵呵一笑:“凡事哪能皆由我心。天意如此,不必执念。《摩尼心经》是摩尼教内功心法,与《达摩心经》同出一源。《圣火令诀》更是教中不传之技,只有教主才能练习,跟丐帮打狗棒法差不多。都是武林人士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赵榛仍然难掩失望。

    道人却淡然:“我说过,天意如此。人算定的事情,还要看老天的意思。”

    日子重又变得漫长而缓慢。

    既然没有别的事情好做,赵榛也只得把心思放在练功上。

    仇道人拿出《摩尼心经》,翻至一页,那上面一个光头之人,赤着上身,盘腿趺坐,双掌微曲,掌心相印,如抱一圆球。一红色线条沿额上曲折而下,直达足底。

    道人对着图示,给赵榛细加解释。

    赵榛起身端坐,意想有甘霖从天徐徐而降,于头顶直入体内,沉贯小腹丹田。

    凝神静气,意守丹田,意想腹中起伏动荡之气皆聚于丹田。初始仍鼓荡不止,似激流乱涌,如此连做数次,渐趋平息。

    复意守丹田,运丹田之气自头到脚心涌泉穴,然后用意领气至足跟升起,沿膀胱经走督脉到大椎,分三路而下;一路过百会定祖窍,另两路自大椎到左右两肩,两肘、两腕、直贯两掌劳宫穴,稍停。将气收回膻中,沉入丹田。

    如是反复,不知几何。

    赵榛渐觉体内之气缓缓平止,如惊涛骇浪后潮水退尽,一弯明月照耀,海水波平如镜。

    以意念继续导引,腹中之气沿奇经八脉循环不止,只觉身体热意渐褪,渐渐长大长高,头如顶天,脚有入地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赵榛终于睁开双眼。只觉四肢五体舒展,暖洋洋如春风拂面。全身的汗早已退去,觉胸中真气澎湃,气力十足。

    道人立在一旁,见赵榛运功已毕,方才开口道:“两个时辰了。中段看你气息动荡,有些担心,还好最终无事。你体能真气已平复,功力想必亦大增。”

    赵榛仍觉身体微热,但体内气息已平稳,热和胀渐消,似脱去一个重重的壳,轻松无惬意无比。

    一夜沉沉睡去,次日醒来赵榛觉身躯轻飘,内力绵绵不竭,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暂时将越狱的心思放下,也不再去挖地道。牢中长日清闲,赵榛心无杂念,一心练功。

    开始习练玄铁令诀。道人早将书中内容全部译出,一招一式说给赵榛。

    这玄铁令诀招式怪异,似刀似剑,糅入判官笔和点穴的手法,常从意想不到的方位进招,令人难以防范。

    赵榛此时内力已非寻常可比,一对玄铁令捏在手中,内力灌注其上,寒光频闪,呼呼有声。

    道人见赵榛功力陡增,眉眼俱是喜色。